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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主教及修女

    “妈的乔治•弗莱明。”

    安德鲁警司一时没来得及拦住那个愣头青火急火燎地往前冲,只能也跟着追上去。

    谁要你冲得怎么快啊?

    跳过地上横着的沙发,打着手电筒环顾四周。根据地上的尘土能够判断警局的鞋印,他小心翼翼地顺着他们走的方向向下摸去,最后发现了一群人应该是往地下室去了。

    他按住耳麦开始呼叫频道里的同事,结果可能是因为接触不良,只能听见里面传来的些许杂音。安德鲁喊道:“乔治•弗莱明,乔治在吗?”

    “……第一层已经确认安全,现在往下一层……我们……”

    为了找乔治那个废物反而花了太多时间吗?他阴着脸推开地下室的大门,生锈的门栓发出尖锐而粗糙的摩擦声。不行,还是得加快脚步,赶快更上大队伍。

    手电在地下室印出一个模糊的光圈,安德鲁小心地推开门,照着鞋印一步步往前走,穿过两侧杂乱堆砌的废旧品、缝纫机和碎裂的钢化玻璃。

    地下室应该有什么地方直接通往地面,因为他在发现了一辆被蒙在帆布下的雪佛莱。掀起这张帆布后尘埃一时飘得满屋都是,他忽的发现车内似乎有一个狗项圈直接丢在驾驶位上,颜色是时兴的大红色。

    这应该是几年前就在这,看着落灰情况不像是刚开进来的。

    安德鲁扔下帆布只是继续走去。意料不到的是在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扇镜面,灯柱反射回来晃了他一脸。

    “……该死。”

    他的眼睛被强光刺激,一个黄绿色斑点在视野中漂浮。安德鲁不得不反复地按揉自己的眼角好缓解症状。

    “谁他妈在这里?维克?布莱恩?”

    这时一束手电再次朝他打过来,安德鲁慌乱之间只能用外套遮住自己的眼睛,并骂道:“移开你这个下地狱的灯光。”

    在黑暗的转角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冒出,他湛蓝色的眼眸在地下室仿佛碎玻璃一样引人瞩目。安德鲁皱了皱眉头,缓慢地放下拉起的外套:“卡梅伦?你不是应该和其他人负责从后门突入检查行政楼吗?”

    卡梅伦•加西亚放下枪口,“别说我,你不是应该在主楼那边吗?”

    “我是从主楼下来的。”

    “别踏马搞笑了,这里是库房负一层。”

    “……听着卡梅伦,卡梅伦•加西亚,我没时间给你闹,”安德鲁深吸了一口气,“我是跟着SWAT的脚印下来的,这里毫无疑问是主楼楼下。”

    “你跟丢了?”卡梅伦冷声问道。

    “我不清楚你耳朵有没有聋,但是我已经解释一遍就不会再解释第二遍了,”安德鲁压抑着火气问,“你又是怎么来的,你那边的人呢?”

    “我随着维克多下来的,我、维克和其他几位小子负责这个方向。”卡梅伦所提到的维克就是SWAT的负责人,目前负责组织人手在纺织厂进行搜查。

    他不耐烦地问道:“那维克人呢?”

    “应该是在附近,我刚刚和他们一起看到你的手电……”卡梅伦突然皱了皱眉头,拿起手电照向自己的回路。不对,他们当时是和自己一起听见声音的,再怎么迟现在也应该一起过来了。

    来时的甬道之后仿佛是地下停车场,一根根承重柱昔年铺设的瓷砖碎落,露出里面的钢筋和水泥来。幽暗之中房屋的边际被抹去了,孤独感如雾气般翻涌而来。

    “维克!维克!维克多!”他最后才冲着停车场喊。

    安德鲁站在他背后,持枪嘲弄道:“他们跟丢你了?”

    “闭嘴,你踏马不能有点紧迫感吗,”卡梅伦拿出对讲机开始呼叫SWAT,“库房负一层还有人吗?来人报一下自己的位置。”

    空阔的地下室内,唯余电子杂音。

    “一定是负一层信号不好,”他脸色难看地看着手里发挥不了任何作用的对讲机。

    “你是第一次用对讲机?如果它会没信号的话,维克也不会带你下来了。”

    “安德鲁,如果你有任何建设性的言论,不妨现在说出来。或者我们干脆在这里听你抱怨一整晚。你喋喋不休的抱怨对我们现在的情况毫无益处。”

    “原路折返,按你说的他们应该还没走远吧。”安德鲁•约翰尼打开手电,随意地说。

    “真是天才的主意。”卡梅伦冷声说。

    “比您想得快就是了。”

    死寂的地下一层唯有二人的脚步响起,他们越是朝卡梅伦的来路深入,卡梅伦和安德鲁的脸色也就越是难看。

    没有人影,没有任何人影,甚至连维克他们的脚印也看不到了。

    安德鲁拿稳枪小心探查着四周,第一次意识到地下是如此的空旷。理论上,他是追随着SWAT和乔治他们而来的,在这里哪怕碰不到维克那伙人也该见到乔治的踪影啊。可是事实上是,他们走了十几分钟什么也没发现。

    “我找不到我当时的来路了。”卡梅伦低声说。

    “你还记得我们遇见时的方向吗?”

    “怕是记不清了。”

    “继续找吧。”

    停车场墙边每隔几米联通着一个单间,其中一个单间里影影绰绰地立着许多形态可疑的人形,安德鲁两人靠近了才发现这是几十个假人模型,还是街头可见的服装店里的那种假人模特。

    因为超出使用年限,它们塑料头部的妆容已然可笑地剥落了,红唇变暗发灰,脱落的假睫毛粘连在唇部的尘埃上。在两人看着它们时,假人们神情呆滞而滑稽地目视前方,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里。

    安德鲁拨弄了一下它们的关节,结果“吱呀”一声给他卸了下来。

    “它们应该是之前用来试验衣服效果的模型,”卡梅伦检查了一圈后回来,“别看了,我们继续找吧。距离我们进来已经三十分钟了。”

    “我刚刚好像闻见了什么味道……”安德鲁嗅了嗅取下来的手臂,但是上面只有干掉的润滑油气味。

    “你以为你是狗吗……”

    “……也是。”他将那条假人手臂丢到了墙上。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许是假人的手臂砸到了什么电灯开关。昏暗的地下室间忽然出现电流的滋滋声,他们头顶的一个已经废弃的卤素灯似乎也低声嗡鸣起来,最后发出惨白色的强光。

    他们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目眩良久方才好转过来。

    “妈的约翰尼,你又做什么了?”卡梅伦立刻朝着大门举起手枪。

    “你踏马认为这种建筑现在还会有电吗?”安德鲁立刻回骂道。

    按道理如果有袭击者的话,这是他们最好的机会来攻击二人。可是一直到二人缓过神来,都没有枪声亦或者是其他什么攻击的预兆到来。

    只有这一间房屋有灯。

    安德鲁忽然意识到这一点,他和卡梅伦小心翼翼地走出门,发现外边依旧是像以往一样被笼罩在黑暗之中。

    不对……

    他猛地转头,如梦境一般,在不远处的墙边亮起了又一盏昏暗的卤素灯,暖黄色的灯光照在承重柱之间,仿佛在给他们指路。

    “……踏马怎么回事?”安德鲁流了一身冷汗。

    “.……他也许发现我们了。”

    “你觉得这种系统应该在一个破产的纺织厂里出现吗?”他反问。

    “先去看看吧,”卡梅伦低声说,“别的不说,我们手上至少有两把枪。”

    ………………

    “二位请。”

    今夜的旋转餐厅三层空无一人,侍者将总警监威尔•科本和他的两位客人引至餐厅靠窗的一角,好让他们能一眼尽收哥伦布市光辉璀璨的夜景。

    “您的鸽笼……”

    “就放在我旁边好了。”

    为首的客人肤色棕黑,皮肤光滑,操着一口阿拉伯风味的英语,唤来侍者随意点了酵饼、鹅肝和炖牛尾,还他们拿来一盒面包屑。随后他便将菜单传给身边的年轻女士。

    “额,主教大人,我今天把这一层都包了,不会有人打扰到我们,希望不会影响到您。”

    “你有这份心就好。”

    “是,是,”总警监忙点头哈腰,表现得不敢有一丝怠慢,“您满意就好……”

    “我要一份蜜桃蛋奶酥,一份意大利海鲜烩饭,一份焗蜗牛配欧芹,一支滴金酒庄的……哦,最后一瓶已经被人订好了,那就侯伯王的赤霞珠吧。年份无所谓。”

    坐在鸽笼旁边的金发女士样貌平平,但是言行举止中却自带一股傲慢和冷漠。当主教将菜单递给她时,她是连看也不看,指名道姓地点了几个菜品。

    总警监听到“侯伯王”不自觉地抬起来头,却被她那摄人心魄的紫眸给逼了回去。

    主教笑了笑,一边喂鸽子,一边道歉:“年轻人不怎么知道轻重,还让您见笑了。”

    “……哪里哪里。”

    “正如您所见,我来自埃塞俄比亚,我老师是今日的亚历山卓和全非洲宗主教的牧首,”主教大人自我介绍道,“我现在的名字是赛吉奥,您称呼我为赛吉奥即可。”

    这帮子非洲人还报起名号来了,什么亚历山卓、埃塞俄比亚,那不就是土著吗?

    总警监完全被这番话给搞糊涂了,愣头愣脑还要再说什么。赛吉奥主教就一声叹息,“如今北美的新教和我正教合流,此次出任当地主教,您可以把我当做如今教会融合事务的一个典范。”

    接着他开始介绍起旁边的女性:“这位小姐是同我一起来的,纳提雅修女,来自格鲁吉亚。”

    那位金发修女冷漠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焗蜗牛、鹅肝和总警监点的鳗鱼配鱼子酱呈上来了,依次端到三人面前。

    赛吉奥主教很好胃口地第一个吃完了,还用鹅肝解决了两个面包,让人怀疑他接下来能不能吃得下东西。而那位修女则吃了一个蜗牛便皱着眉不再愿意动刀叉。

    总警监刚要起身叫了服务员给她换一盘,赛吉奥主教就叫住了他。“纳提雅姐妹的胃口一直不太好,哪怕是让服务员过来也怕是没什么办法。”他和蔼地说道。

    还真是一个白脸、一个红脸。

    总警监也就讷讷地坐回去。

    看主教一直以来态度还算友好,总警监威尔•科本踌躇再三,还是做着大着胆子的样子问出了自己这次招待的任务。“不知道……主教对哥伦布市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呵呵,科本先生,这是州长的意思?”

    “主教大人,是不是州长的意思有差别吗?”

    “那差别可就大喽。”

    “……我能不能都知道?”

    赛吉奥主教神秘的微笑起来,他指着窗外灯火渐熄的城市问道:“科本先生,您担任总警监也这么多年了。请问您认为哥伦布市治安问题的核心在哪里呢?”

    哥伦布市的治安问题?这个哪怕是毛头小子都想得到是什么。威尔•科本心中窃笑的同时,又怀疑怀疑答案是不是真的这么简单。但不管如何,作为一个纯正的北美人,他还是借着机会直接地阐明了自己的观点:“应该是北美因为对拉丁美洲的移民宽松政策。”

    没错,就是因为穷移民罢了。电视上的经济学家往往扯一些假大空的冠冕堂皇的谎话,扯到什么PPI啊GDP啊,扯到什么空心化,在他们的嘴里万事万物都代表着北美的经济又衰退啦、总统又如何失职啦。

    但是那都是为了选票,为了政治,威尔•科本打心里了解自己这帮人的尿性,也一眼就看得出国家如今的弊病在哪——都是那群又穷又懒又占福利的非法移民搞得——他在哥伦布市住了这么些年还能不清楚非法移民的危害吗?

    “不不不,先生,移民也是像我们一样的人,”赛吉奥主教摇了摇头,“出问题的不在移民的身份、也不在移民的家庭,而在于他们的思想和文化。”

    他生气了,总警监威尔•科本心里想,这个非洲来的黑老头耐性也不过如此,他大抵是因为我侮辱了他们这群外地蛀虫而发火。

    但是赛吉奥主教并不如何表现在颜面上,或许他根本就没有生气。

    老人温和地摇了摇头:“文化是核心,科本先生。哥伦布城的文化因为外来的移民出了大岔子了,我走来时看到这里有人信伏都教的、有人迷信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的,甚至还有人虔信弗洛伊德关于潜意识的梦话。我们的信众因为经义不同相互攻讦,对救主的信仰已经远去了。”

    赛吉奥主教说话时也不曾忘了手里喂鸽子的活。笼中那只血色眼睛的白鸽兴奋地鼓噪起翅膀,啄食着老人手中的麦粒,它啄得那般狠,以至于将老人枯瘦的皮肤啄出血来。

    “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和平,为了普世的教化,威尔兄弟。我们不做那罗德岛州的种族主义,对我们来说罗马尼亚人、格鲁吉亚人、亚述人、科普特人乃至那希腊人都是我们的兄弟。”

    他抚摸过那只鸽子,将沾着血的食指前伸。

    “威尔兄弟,你的中间名是什么?”

    “约翰……”

    “可是施洗者约翰?”

    威尔•约翰•科本已经没甚么好思索的,怔怔地伸出头去,由着那主教将血珠抹在他额前,三横一竖,画了个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