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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叶凌恩

    官员犯法,异地关押。在陆仟丢盔卸甲被一行人押送走上流放之路时,凌段彬也被关进了兴武城的大牢。这兴武城虽离东阳不远,但是凌段彬从未来过,当押送的囚车走过城关进入城内时,周围的商铺、酒馆显得如此耀眼,采买闲逛的夫人小姐、谈笑风生的公子哥亦或是放学归家的稚子,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颜,自由而又惬意。

    凌段彬将这些景象尽收眼底,他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仔细看过这琳琅满目的街道,每每深夜便独自怆然泪下,如今大仇得报却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浑身轻松,只是对生命更加的茫然起来,他轻笑了一声,原来结束仇恨竟是这般滋味。

    “还好,秋后我便能够问斩了。”

    凌段彬一走进牢房,便看到有一位眼熟的身影正训斥着下属偷奸耍滑,他没有多看,只是跟随着狱卒的引领走到了最深处的牢房,像他这种朝廷命官自然不会与一般罪犯囚在一处。

    进入大牢正门时只觉得有些昏暗,等到真正走进这四方格之间,扑面而来的压抑感便是止不住了,一张没有人膝盖高的长方形石床上面铺着些早已发黑的杂草,没有盖子的褐色夜壶放在床头,对角有一个不大的四方桌子,如果还想找到些这牢房之中的其他物件,那便是挂在外面上了锁的铁链子,再无其他。

    有些窒息。这是凌段彬坐在床边的第一百次感想,他看着已经掉了漆的桌子上摆放着今天的晚膳——糙米饭、两条小白鱼和一碗见不到萝卜的汤,实在是没有胃口,忽然走廊尽头出现了一丝微弱的烛光,他整理了一下领口等待着来人。

    来人身形纤细却能够看出肌肉的线条,他拎着精致的饭盒一步一步向着凌段彬靠近,直到烛光打到了他的脸上,他才看清来人的样貌,眉毛陡峭,眼神深邃可是面容却看得出年纪尚小,并不该有这般神色。

    “大人请用晚膳,那些是不懂事的下属错送。”叶凌恩将手中的精致饭盒打开,一碗菜一碗菜的递给了对方,末了还不忘拿出夹层中的白酒续上一盅。“这酒,就不便赠与大人了。”

    “多谢。”凌段彬瞧着这人眼熟,却想不起是哪里见过,看着面前的美食,他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有动筷,静静的等待着来人展露意图。

    “没毒的。”叶凌恩拿起筷子挑了一块鸡肉丢进口中,自己背靠着铁栅栏一口一口喝着白酒,看着如此闲庭自若的狱吏,凌段彬倒也放下了防备,反正自己是将死之人,早晚都一样,想到这他拿起筷子吃了一大口米饭。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叶凌恩看着面前狼吞虎咽之人放下了酒杯,用着略带沙哑的声音回忆起来。

    “我出生之前父亲便抛弃了我们娘俩,以至于怀胎十月没有汲取什么养分,生下来我不足五斤,所幸上天恩佑这才活了下来。而母亲没有什么手艺只能做些粗使,日子也算勉强过活。”

    “后来母亲染了病,没办法在做粗活,而我还年幼也没办法赚钱,只好流落街头乞讨为生,有一日惹怒了当地的地痞流氓上来便是要讹钱,否则就要动手,那次我站在母亲的前面,早就想好了下辈子的事,可是你猜怎么着?”

    凌段彬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接话,叶凌恩好像也是不需要回答,他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

    “有一位公子和一位小姐解救了我们母子,随后我勤于习武努力劳作,日子变好了,母亲却走了。后来我又遇见了一位身怀六甲的姐姐,本以为又找到了能说些体己话的亲人,可是却又阴阳两隔。你知道她死在什么地方了吗?”

    “...”凌段彬不语,他仔细聆听着刚才这狱吏的话,又结合这熟悉的长相,大抵已经知道了面前的人就是当年在蝶思县救下的孩子,可是这姐姐,又是谁呢?

    “死在了卢睿大人你的府邸门外。”叶凌恩眼角突然流出了一行清泪,目光里满是隐忍的恨意,他的影子随着烛光左右摇晃,两个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那你是来杀我的吗?”凌段彬放下筷子,双腿盘坐在地上眼神平静的看向对方。

    “如果你不是凌大哥,你会有一万种死法。”

    “你的姐姐,是叫宋晴晴吧。”凌段彬语气十分肯定,他的脑海之中已经还是回放那日掐死韩玉竹的画面,原来一切的一切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罢了。

    叶凌恩失语,他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与他记忆之中的画面对比,少了什么他也不清楚,只是可惜,不再是闪闪发光。

    “茶话会可以结束了吗?”突然一道凌冽的身影出现在了叶凌恩的面前,器宇不凡天之骄子此刻都有了例子。凌段彬一看来者是当今圣上,当即叩首行礼,有些呆滞的叶凌恩也学着跪了下去。皇帝倒是觉得这一幕有些好笑,挥挥手说了句‘不必多礼’。

    凌段彬再抬起头,皇帝身后跟着的人便让他愣在原地,那不是与他推心置腹的程忠吗?!看出凌段彬的错愕,皇帝饶有兴致的望向二人,随后坐在了搬来的玉椅之上,扇着手中的山水扇。

    “卢爱卿,你以为就凭你个从四品知州就能够触及到那么详细的谋逆证据吗?”

    “罪臣愚钝。”程忠看着还在地上跪着的凌段彬有些心疼,可是他终究是皇帝麾下的锦衣卫,此刻对方只是忤逆皇上的罪人。

    “朕很欣慰你能够帮助朕拔出这个隐患,可这卢睿却是必死无疑的。”

    “罪臣甘愿受罚。”凌段彬除了最开始的一眼,就再未给过程忠一个眼神,好像在那一刻起二人的羁绊终究是破碎一地不复存在了。

    “可是爱卿,死的是卢睿而你不是凌段彬吗?”皇帝轻描淡写的说出这样一番话,在场的三人全都震惊了,是啊,这牢笼之中应该被问斩的是卢睿,可他并不是。

    “谢主隆恩,谢主隆恩!”凌段彬重重的叩了三首,脑门都擦破了血迹。

    “可是你需要一个替罪羊。”皇帝扫视了这屋中唯一不应该出现的人,然后收了折扇。

    叶凌恩仿佛是注意到了目光,也好像是主动想要献出自己的生命,既然恩人和仇人都是一人,不如早些去追随自己的娘亲,自己的姐姐吧。想到这,叶凌恩双膝跪地对着皇帝叩了一首。

    “草民愿意一死。”

    “好。”未等凌段彬拒绝,皇帝便满口应了下来,他招呼着程忠拿出一壶毒酒,倒入叶凌恩的杯中,叶凌恩丝毫没有犹豫,接过这酒大口大口的灌了下去,溢出的酒水浸透了全身,凌段彬在一旁想要伸出胳膊制止,却还是差上一些距离。

    顷刻之间,叶凌恩便昏倒在地没有了声息。

    “你可以走了。”程忠将门锁打开,凌段彬刚要打算冲到叶凌恩的身边就被其拦下,他紧紧的禁锢住想要冲破之人,不发一言。

    “程忠,你放开。”凌段彬的语气略带一丝祈求,可是程忠反而加大了力度,就在这挣扎的过程之中,皇帝也有些看倦了,他伸出折扇一把将其敲晕。

    “程忠,把他面容毁了丢到蝶思县吧。”

    “是,陛下。”

    “这小子有些情谊,捞回京城你调教着吧。”

    “是。”

    程忠驮着凌段彬走到了紫衣竹林,夜幕将至,他小心的将凌段彬平放在地面上,自己则盘坐在旁边,静静的看着胸口起伏呼吸的自己大人。

    程忠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剑,剑出鞘时风好像都被断了两节,他仔细端详着凌段彬的脸,面容姣好却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阴郁,他轻轻舒缓凌段彬微皱的眉,用食指撬开了他的嘴,将指尖沾上的麻痹安眠之物侵入口中。

    “大人,这样就不会那么痛了。”程忠快速的在凌段彬脸上画出了两个大大的‘十’字瞬间鲜血直流,他拿出怀中珍藏已久的手帕,一点一点的擦拭着溢出的血迹。

    “以后不能再跟随大人左右,你要保重。”程忠将当年凌段彬赠与他的手帕叠好,放置他的手心,将外套压在身上,随后站起身收了剑刃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无尽黑暗之中。

    凌段彬没有发出声音,但还是在程忠的脚步声消失之时,留下了一滴眼泪,仅此一滴再无其他。

    自从叶碧和钱恃晨和解之后,青婷便再也没有出现在二人面前,甚至有些时候大家围着孩子,她都会悄悄的站至一旁,眼神锁定钱良彦的一举一动,别人再也没有映入其中。

    叶碧有心与青婷推心置腹的谈一下,可是曾经是主仆,如今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呢?她不清楚,也没办法定义,只能看着自己与对方越走越远,也许有一天,自己正妻的地位会夺走她孩子。

    可谁能想到,这一天来的要比所有人想象的都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