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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及笄

    流光易逝,转眼到了谢轻雲及笄的日子。

    “时空之总和,是为宇宙,人生于宇宙诞生之后,居于宇宙之中,宇宙的本质是什么?”一如既往的授课,现在时间尚早,犹带夜色。

    谢轻雲心里忖度,或许是“理”,但是她又知老人的话绝不止于此。

    “有人说是理,但我言,绝非如此。”

    果然,他讲到这一步了。

    “如火之所以热,水之所以寒,至于君臣父子之间,皆有是理也。”

    “宇宙之诞生早于人,人不过后来之物,既如此,人之伦理,何以成为宙宇之本?理后有气,气为理之外化,观此床铺,也有气在吗?”他眉头一皱,从自己身上撕下一缕布条,然后扯碎,变成许多细丝。

    “是别的东西构成了这丝线,而非气,我现在无法给你讲出究竟是什么东西构成了这麻料,但它绝对不是气。”

    “用兽筋绑住猪尿泡,让猪尿泡垂直朝下,测算长度,猪尿泡会变大,可见气确有此物,而非无形之物,选二质量均等的猪尿泡,横于天平上,二物平衡,将一个吹鼓,则自失其衡,可见气有质量。构成气的东西和构成衣襟的东西都是物质的结构,至于气,水,都是物质的外化形态。”

    “君臣父子为理,而君臣可是固有之物?若非固有,焉能视作本质,南蛮无礼,中原之人讥之,然而千年以前,无礼无乐之时,并无君臣之分,但人已经为人,你应当离开这个地方,看看外边的世界,看看大海的样子,看看别的地方的人,你就知道,人们犯了什么错,把什么东西当成了本质。陈胜出身卑微,仍能跻身世家之列,他自然是非理的了,看来他就逃出来所谓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东西,既然他逃出来了,可见理就不是什么本质之物,世界之本质另有他物,本质的思考也没有那么简单轻松,非是一时半刻就能阐明的,现在我们所针对的,便是在我们的论证之下——理则自然是士大夫之谎言,用来维护他们的既得利益的理论工具。”

    那么本质究竟是什么呢?老人没有说,他似乎不敢这么早的告诉自己。

    她不管了,她想知道,所以她开口了。

    “那么,本质究竟是什么呢?”

    老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有听清。

    “什么是本质?”她重复。

    “去寻找,寻找真正必然的东西,跨过表象,苹果落地是必然的,但是我也可以不让苹果落地,所以它不是本质,但是存在一个让一切下落的规律,但这个规律因为不是本质。你要去寻找一切现象和事物的共同本质,说白了,就是必然性,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那它就是本质,但是真理不可以视作是一个词语,真理需要是体系,真理是运动的,找到真正设立了什么是存在的东西。”

    一语罢了,他沉默了,眼睛看着谢轻雲,轻雲的发丝有些乱,谢轻雲也看着他,阳光如丝照在他们的身上,外边,卷云如纱,不时飞过一两只鸟雀,现在,轻雲所能用来观察这个世界的也只有这个窗户了。

    老人终于说话了,他口里喑哑,言道:“物质,运动的物质,因为物质是一切预设之前的,我们所想的本质,‘道’,‘阴阳’,‘气’,‘五行’,这些名词内部是有裂隙的,它们永远做不到做一个完备的,安稳的本体,一方面,‘词’的产生是‘物’的消亡,当字被造出来了以后,我们就不再能够常常想到符号所指的那个事件,比如‘旦’的日出,我们在用‘旦’组词时,谁能时常联想到那一跃而起,跳出地平线的生命力呢?词是会遮蔽物的。我们承认在符号内找不到一个本体,所以我们在符号外部讨论那所谓的本体,我们承认世界的不完美与裂隙,我们承认回溯性的建构,所以是物质设立了符号系统,所以物质也是运动的,这也是一个对符号系统所提供的场域内在的裂隙的一种承认……我只恨时间太短,无法与你讲的更多,争朝夕,也争不了多少。”

    传奇故事里,主人翁听到无上至理后,都会如醍醐灌顶一般,功力大进,但她却没有,她听到了,但也只是听到了,仅此而已,她绝不敢说自己真正懂了,她想可能是自己还不够果决,不够干练。

    “我想要让你知道的,是世界上最革命的学说,足以让一切保守势力瑟瑟发抖,它的心脏是实践,如果有一天,你囿于空谈,那你永远也达不到这个学说真正的目的。”

    “以最大的热情投入斗争和解放事业中,是你需要的。但你要也尊重物质运动的轨迹,分析规律,分析理论,现实,与种种中间条件,用你冷静的大脑思考,用你的眼睛把握,光观察是不够的,还要询问,要探索,找到诸多要素的联系,然后,动手。你要知道你是一个人,相信你自己的自由,人是有这个资格冲破束缚,实现超越的。”

    “你要了解哲学的真理和数学的真理不是一种东西,与后来兴盛的一种特别的学科的真理也不是一种东西,你要考虑清楚。”

    他想教的有很多,她想学的也有很多,但是她做不到学那么多。真有些苦昼短的滋味了,也无怪有人要感慨“飞光,飞光”了。

    “再说格物致知,如果只从静止的事物这一个层面考虑,只能在它那个表象上打转,树叶是绿色的,然而在色盲眼中看不到绿色,你不能由此判断绿是叶的本质,所谓格物致知,多为无谓之虚想,事物之理和为人之道不可通用。”

    “人有七情,可以认识于外部之世界,而物焉能有此能,需得承认人与物并非同质,故可知格物之道仅限于物之本身与物之联系,不可套作为人之事,可以竹喻君子之性,而不可借竹体悟君子之性,如竹之本质,非竹内之物,中空?心坚?绝非如此,竹何以坚?何以空?事物的生效机制,此方为本质之说。”

    “我们要因于条件,具体的探究事物,没有一个好将军会直接套用兵阵来打仗,会根据它的地形,人数做出判断,这一条道理极其重要,我今日且告诉你,但真学会,还要等以后。”

    以后,以后是什么时候?谢轻雲有些害怕。

    “现在的学者们普遍缺乏真正探究真相的能力,他们很难从历史的厚纱中还原出本相,他们是这个社会的统治者,他们的思想便是这个社会的主导思想。柳下跖,被称作盗跖,‘盗跖吟口,名声若日月,与舜禹俱传而不息’,追随者几千上万人,然而为什么这样的人却是大盗奸贼,而且不尊父母,口食人肉,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可见有人在说谎,他们把真相埋在底下,深深的隐藏起来,因为他们害怕,他们胆小了,于是他们伪装成神圣的样子,做出一切不容置喙的嘴脸,我们应当找到这个社会根本的矛盾,然后开火。”

    “还有莫邪的儿子赤鼻,也就是眉间尺,明明是一个复仇者,却被演绎成了尽孝之人的形象,用一种所谓的‘忠孝不能两全‘来诠释眉间尺鲜明的反抗精神,他变成了一个所谓的孝子,而不是满怀愤怒的斗士,孝义夺走了他手上的剑,让他失去了锋芒,钝化,不再是一把杀生的武器,变成了文人的饰品。因为畏惧,他们畏惧这种锋芒,恐其动摇他们的根基,所以在强力的人物死后就将他们软化,他们要把一切人变成顺民,所以一切思想上的武器都是这种目的。”

    这种话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可以算得上是大逆不道,但这却让谢轻雲着迷,她发现人有必要重新判断一些既成的东西,很多所谓的事实,不言自明的东西,实际上并不是不言自明的,她开始热衷于这种叛逆,这是她新找到的爱好,或许很早就已经埋在她心里了,当然,对抗绝不是快乐,更多的是痛苦,只不过轻雲还太年轻,经验不够丰富。

    “所有人都需要解放。女性同样需要解放,你现在还没有解放,当我希望你能得到解放,但解放不能仅限于个人,否则毫无意义,你需要争取更多人的解放,至少去个反对解放的力量斗争。基本的说,妇女的解放尺度是衡量普遍解放的天然尺度,对女性的侮辱绝非所谓的礼,反而是非礼,如果说,公平正义的普天之准则的话,那为什么会有人注定被排除在这种‘公正’之外,并且收到这种‘公正’的损害,因为并不是社会的大多数为这个社会立法,而是部分人在立法,并且把自己的特殊利益当做普遍利益宣扬,如果真有礼,必须是一个属于大多数人的礼,而不是少数人专享的礼,礼应当用来团结大队数人,而不是作为少数人的活动守则,当一个文明的礼法是在侮辱人的时候,那这种文明就不是文明,而是野蛮,在万年以前,女性的权利和男性是基本相称的,我们完全应当明白,什么东西才是应当的,什么东西是我们需要争取的,我怀疑过教你这些东西是否不合时宜,但是我更担心让这些东西消失掉,所以我告诉你,希望你或多或少的听明白些。”

    “我不能教你顺从,也无法让你停止,但我又不忍心为你画一个遥远的饼,告诉你一切都会好的,即便是我也不禁有些胆怯。”他的声音低了,弱了,原来一个狮子一样的人也有怀疑和怯懦的时候,他这副样子很新奇,轻雲感到很奇怪。

    “这不是一个能够创造新的价值的时代,但是不去创造怎么知道呢?”

    她不能看着他势衰下去,觉得必须要说些什么,而且她也确实想说什么,于是道:“我情愿试试,也好过等死。”

    老人的脸色有些震惊和恍惚,似乎还有些欣慰的情绪。

    此刻,天刚拂晓,东方微白。

    门外响起了嘎吱的声音,谢轻雲神色一乱,忙瞥向老人,“刷——”门开了,恰好老人也不见了,轻雲惊讶之余也有庆幸。

    无尽的阳光洒了过了,谢轻雲的眼睛很久没有接受这么多的阳光了,有些不适应。

    她眯起了眼,原来是母亲,她强作镇定,所幸母亲也没看出什么来。

    母亲后面还跟着几个人,是侍女,锦屏,机杼,还有一个走在后头拿着手帕哭的,她一眼认出来了,是彩玉,于是也有些心安。

    但她脸上还是不变的,镇定且平静。

    “想明白了吗?”母亲问。

    她无法再维系自己表情的沉静,她的镇定在这一问下被彻底打碎。所谓的倔强,矜傲,持守,在这一问下简直不值一提,她难以自持的想起了过去学书学礼的日子,她读的很快,记得牢,大哥甚至有所不及,他有时也要挨几下掌心。

    这让老师有时候会说:“轻雲要是个男孩就好了。”

    但她总爱提问,她比一般的孩子爱问,她总想知道为什么,圣贤为什么要这么说,如果换个角度讲还对不对?必要的时候,她可以表演天真的样子,这可以让她能够安全的问出一些危险的问题,但是当她真正问出了危险的问题,师长脸上便出现了复杂的表情,她知道自己触及到了自己不该碰到东西,于是默默的退缩了。此后她开始阅读别的东西,在更逆反,新异的观点下找回答,有时候她甚至觉得没有答案。

    过去十余年的人生,那些温和且没有攻击力的日子,一个富家少女的玩乐。不论如何,这些都将一去不返。

    过去的终究过去了。

    她又想起几十天来老人的教诲,那个神秘的老人,不知来历,好似凭空而生,且有着莫测的能力。他激昂的话语,他太坚决,万丈的海涛也无法把他淹没。还有那双特别的眼神,她从未见过谁能有这样的一双眼。

    她忽忆及那个词,“革命。”

    “变革天命,‘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这个词太奇异了,而且她想老人说的革命还不只是这个意思。

    她还考虑到了她的家族,传承了好几代,一步步往上爬的家族,用文化武装起来的家族。还有这个王朝,这个一步步后退的王朝。考虑到无数人重复的结局,无数人不可避免的走上别人走过的路。

    她看着背着光的母亲的形象,心情难以言说。

    这些天她想的太多了。

    她抬起头,直视母亲的眼睛,说道:“我想明白了。”

    “明白就好。”母亲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牵起了她的手。

    外边骄阳如火,她耳边突然出现一个隐约的声音,“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房梁上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朝她眨了一下。

    她冁然一笑,然后转过头来,面朝前方,走出了这间小屋。

    “今天是你及笄的日子。”母亲说道,她即将为她的女儿主持笄礼,脸上带着母性的光辉,她相信自己有能力把她最聪明,最年轻的女儿带上正道,让她少经历一些苦难。适当的挫折是必要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会经历这一段,多余的思想是无益的,想的太多会影响生活。

    她严格的按照礼仪,尽可能的增强及笄这一工作的仪式感。

    参与者共有十五人,算上轻雲自己,十六个。礼器若干,悉数摆好,整齐有序。

    前面的赞礼人以顿挫高昂的语气念着词,推动仪式的进行,几个身份高,资历老,手脚麻利的侍女负责拿着托盘跑前跑后。

    有一乐师抚琴,铿锵渐起,所奏之曲名为《春晓吟》,生机盎然,似雀鸟鸣于细雨之中,指力均匀,厚重深沉。

    而眼前的女孩死沉沉的,少力无气,仿佛失神落魄,她有些心疼,但是没有办法,女儿必须要经历这一过程。

    这是没有办法的,她在内心里重复了一遍。

    “徒来生处却为客,今日随夫始是家。”她平时很少去想自己过去的事情,童年的经历已经快要被她忘干净了,今天却突然想起来。

    深宅中的生活让她远离了许多东西,也许在女儿眼中,她的母亲是一只笼中的金丝雀,不过没有关系,她没有别的选择,必须要成熟起来。

    真让人感到惊奇,就连她自己也感到惊奇,她竟然走神了。

    她回忆起自己的童年生活,一个偏北一点的地方,大河从那里经过。读书,识字,尝试大多数富家小姐都玩过的游戏,然后登上那辆轿子,出嫁,及笈是出嫁的序曲,也许她自己及笈那天的神情和女儿一样,也是个穿着漂亮衣服的木头人。

    哭闹是任何人都有的,但并不是不能适应的,她以同情与自嘲交加的心情看着过去的自己,所以她也可以用同样的眼神看她的两个女儿。

    不对,她惊觉,不是每一个人都能适应的。据她所知,和她自幼相好的一个人的玩伴就接受不了婚嫁这件事。

    那个玩伴很聪明,写诗作赋远胜寻常男子,簪花小楷练的极佳,而且能模仿父兄写字,另有一番豪气。

    可她犯了一个错误,她爱上了一个寒门书生,她陷了进去……于是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她在婚礼的那天从高楼上跳了下去,她一想到就不寒而栗。年轻的生命,花一样的貌美,想要追求蝴蝶一般的自由,却没有蝴蝶的翅膀。自己的女儿坚决不能重蹈自己儿时玩伴的覆辙!一旦发生了这种事她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那个书生也绝非庸人,文采非常,谈论政事头头是道,可惜他太穷,而且没有家族背景——她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而且一个女孩家是不应该做有辱自己门第的事情都,她平安存活到今天一直是靠着父兄的恩泽,家族的荫庇,所以懂得礼数对于一个女孩来说应该是第一位的,一定要守礼。“从人之道,内夫家,外父母家。”她同时违背了自己两个家的规则,怎么可能还有好的结果呢,但她又终究不忍心说和自己一齐长大,亲如姐妹的朋友是咎由自取。

    倘若自己百年之后,希望墓志铭上能有“四德渊茂,逮事太夫人,曲尽妇道。造次靡违,巅沛必是,妙善女工,兼闲碎务……笃生淑媛,秉心塞违,恪勋泛爱,总孝兼慈。闲详外顺,柔静内怡,三从无爽,四德有归……”之类的内容,若能如此,也不枉自己操劳一世。

    多余的念头!她突然醒转过来,阻止了自己思想的飞驰。她赶紧告诫自己,她已经够成熟了,应该有能力阻止自己的胡思乱想,现在的正事是办完姑娘的笈礼。

    而在轻雲眼中,这个世界变得很古怪,自己似乎在参加祭拜某个古老神灵的仪式,而自己则是祭品,她好像一只羔羊,被人领着走上祭坛,祭者神情慈悲,对神灵有着无限仰慕,嘴唇翕动,作出神圣的祷告,她的身体逐渐不受自己控制,不由自主的说出一些话,做出一些动作,作揖,行礼,跪坐,静静的等待梳头,一次次的更衣,数次行拜,在她身体不受控的时候,动作意外的流畅。顺从的行为似乎刻在了她的骨髓里,但她不想这样,她不愿意这么听话,她试图抗争,和自己的身体抗争,但这让她的行动变得古怪僵硬。

    有些参与者以谦卑艳羡的眼神看着自己,她不明白自己身上究竟有什么好羡慕的,在狭小的木屋里待了三十天的人,脸上应该不会很好看。

    她的头被按住了,刀刃如雪,划开了她的颈脖,血汩汩的流了出来,尽管有一个古老的器皿在旁边接着,有些血还是从喷到了外边,原来这祭坛地面上暗红色的沟壑是这样形成的,搞不懂这上面死过多少人,也许这祭者也是从祭品长起来的。正是这样,她在心里自我肯定道,但是更多人都意识不到自己曾作为祭品存在过。刀已经划过了脖子,但要过一会儿才觉得疼,她很想大喊,发出来的却只有咩咩的如兽的叫声,她很希望有人能发发善心搭救自己一下,可这终究只是幻想,旁观的人小声的嘀咕,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兴奋:“好壮的牲畜,血都快流干了,叫声的底气还这么足。”而又有人皱眉了,讲什么,“流血终究还是不雅之类的。”但很快有遭到旁人的指责,所谓祭祀,本身就是大雅的事情之类的,于是那心怀恻隐的善人很快的退缩了。

    她的头被摘了下来,高高的放在了牌位旁边,可她还有意识,她又看到自己的血被涂抹到了一些礼器上,又有一部分血被兑进了酒水里,被众人分食。

    曲子变了,现在演奏的是《离骚》,这并不是第一次换曲子,但这是轻雲第一次意识到曲子变了。

    一根簪子轻柔的从她绾好的发髻中穿过,从此,在法理上,她不再是一个少女。

    她好像才意识到这是注定要发生的,一种难以置信的错位感把她包围了,少女时代的幻想伴随这一仪式和她彻底的绝缘了。这一身份上的巨大变动把她从幻境中拉了回来,实际上,她其实不太能确定刚才她经历的是否是幻境,在生活上,真实和幻境往往是相通的。

    终于到了仪式的最后几步。

    她恍惚间,喃喃答道:“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母亲感动了,她几乎要流出泪来,她很想立刻就对她的女儿说:“你终于准备好嫁人了是吗?”但她并没有这么做,她克制住了自己。她在等待轻雲向在座的人行礼,致谢。

    轻雲照做了,她按照礼节,按照规范,行礼,表示感谢,她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

    所谓的及笈礼终于要结束了。

    “从今以后,你要注意行止规范,毕竟,你已经成人了。”母亲欣慰的说道,“轻雲,既然你已经想好嫁给王恬公子了,为人父母的也就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

    不远处,父亲神情肃穆的坐着,接受着身边宾客的道贺,时不时微微颔首。

    “我不嫁。”轻雲说道。

    “你不是想好了吗……”母亲一脸不可置信,声音有些颤抖,这种变故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三十日来,冥思苦索的无非此事,现在已经想好,也没什么可再说的了——我不嫁。”

    满座哗然。

    父亲怒不可遏的站了起来,高声喝道:“孽畜!”

    “砰。”

    这是礼器落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