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早醒的侠女 » 第九章 婚礼

第九章 婚礼

    婚礼已经开始,谢轻雲慢慢的往前走,为了防止她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情,她的脚踝被缚上了绳子,这让她的步子无法迈得很大,行动起来有诸多不便,然而这麻绳又隐于婚裙之下,旁人无法看出,只道她步态婀娜,行止优雅,娉娉袅袅,她隐隐听见有人说谢家的三小姐有淑女相。轻雲不知道说这话的是不是熟人,只觉声音尖利而微弱,好似蚊蝇。

    轻雲头上罩着盖头,红色的布料阻碍了她视物,看东西不是很清楚,人的轮廓也有些恍惚,有部分竟然不是很像人,头带的高冠像是长了个犄角,宽大的袍子像是蝙蝠的翅膀,这让她心中渐生异念。

    这些人都是父亲宴请的宾客,没什么了不得的,没什么特殊的,可她越这么想,越感到奇怪,为什么自己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而别人看不到,莫不是……她赶紧止住杂念,告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但她还是难免的觉得不安。

    而最让她不适的是别人看她的眼光,即便带着盖头她一样能感受到,这让她心脏狂跳,焦躁,并且隐隐冒汗。真奇怪,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不过这世界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但这已经确实让她不舒服了,她很想逃离这个地方,这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念头,但这一次格外强烈,她的身体都仿佛承受不了这种巨大的愿望,“什么婚礼不婚礼的,管它呢。”她甚至这样想。

    婚礼继续进行,她看到众人正包裹着一个人,那个人似乎很年轻,从走路的声音就可以听出来,想必他就是自己将来的夫君了,不清楚他知不知道自己即将杀死一个少女的梦,也许他知道,毕竟谁家没有个姐姐妹妹呢,只是不在意罢了。

    司仪的讲话很有韵律感,声音时低时昂,但她没在意司仪究竟讲了什么,王恬的父亲包下了一个七层酒楼,上上下下几乎全是王谢两家邀来的人,她现在正在最高的一层。

    底下的人忙着祝酒,大多数她都不认识,他们开怀畅饮,吟诗赋对,也许此时只有她的心是冷的吧,她感觉自己和这些人格格不入,她明明是婚礼的女主角,却感觉自己是插进皮肉里的一块异物,整个人体都千方百计想要把她的挤出来。

    但她又出不来,不得不参与这场婚嫁的仪式,她愈发恼火,可是脚上的绳子仍绊着她,不让她快步走。接着,她又听到了别人对她仪态的称赞,这种赞美让她觉得很讽刺。

    新郎慢慢的朝她走过来,与此同时,他也在和周围不同的人谈话交谈。也许是这个盖头阻碍了她视物的缘故,在轻雲眼中,她未来丈夫的腰杆忽高忽低,好像一条巨蛇,头顶上也似有什么东西笼罩着他,轻雲看不清,只能看出浓浓的一团阴影。

    轻雲细细的打量,可越看越模糊,她恼了,一怒之下,她一把扯开盖头,目光炯炯,直视她的新郎。

    只见这王氏公子王恬,打扮得体,年岁不大,二十出头,也算得上是英俊潇洒,仪表堂堂。轻雲一惊,然而细看王恬五官,却发觉他并非人样,腰虽直但是无骨,体态拧曲如在开水里的蛇。

    谢轻雲一时惊怒交加,于是她双腿微微用力,缚在她脚上的绳索当即断裂,发出爆破般干脆的声响。

    她快步上前,疾走如飞,一袭红衣好似朱鸾,飞起一脚踢中王恬的大腿,他站立不稳,即刻仰面栽倒,虽然倒地,这怪却仍纠缠不休,挣扎着要控制住她。他绵若无骨,且变幻无穷,好似蟒蛇而有四足,嘴里嘶嘶的吐出一条红线。

    轻雲暗道,好畜牲。左手化掌为拳,高高举起,在空中挥了半圈,如行星运行的轨道,重重的砸在了这怪身上,想必是打中了七寸,此獠倒地不起,口中吐出些杂碎,然而不是红色的,是黑绿的污渍一样的东西,看来这确实不是人种,不然血怎么可能不是红的,轻雲心中大定。

    众人不见惊色,纷纷起身,各现原形,皆非人貌,血盆獠牙,鸢肩豺目,如旧书插画上的怪兽,只是穿着宽大的袍子,不论先前在干什么,此刻都齐刷刷的转过头来看她。他们的目光呆滞诡异,轻雲全身冷汗剧下,她强忍心中不适,怒叱一声,投袂而起,冲向前去,在婚礼殿堂东突西进,驰骋一时,无人能挡。

    只见她双眉如电,气势如虹,左劈右砍,少有一合之敌,周围妖魔众多,如狼如虎,似蛇似鼠,模样神态各有不同,不好说究竟都是些什么成精,不过大多面目可憎,砍上去的鲜血也少有红色。

    单单此楼就聚集能如此多的妖孽,那么换作这天下,妖魔鬼怪究竟该有多少。她一念至此,有些怵然,但转念一想,若有妖孽,杀了便是,何须顾忌如此之多。征杀多时,轻雲胸中豪气渐生。

    不一定是什么成精的,有可能他们曾经都是人,是过了一段时间,才成了妖怪。轻雲虽然如此想,但招式丝毫没有放软,依旧果决干练。

    这些妖魔好多都身穿重甲,腰佩宝剑,倒也威风凛凛,实则不堪一击。谢轻雲用膝盖重重一顶,那不经用铠甲就折断了。

    她身着嫁衣,踩着绣鞋,却比那些用盔甲把自己保护的严严实实的他们更加有杀伤力。

    轻雲一记手刀劈向一个豹头妖魔的颈子,带着头盔的脑袋被她生生砍下,血溅了她满身。这妖魔轰然倒地,但紧接着又有别的妖魔冲上来要围住她,轻雲想要捡起豹子头的佩剑,却发现这把剑异常的烫手,手不能持,只得丢弃。

    尽管她刚才进行的动作很简单,只花了几秒钟,但也给了妖魔们可乘之机,两杆大戟交错着从高处劈下,刃口锋利,泛着诡异的蓝光,没准真能砍下她的头,轻雲面不改色,双手把戟柄抓住,朝着力的来处使劲,这两个妖魔都有二丈高,气力竟不及一女子,险些仰倒。

    轻雲穷追不舍,在二怪咽喉处一点,紫血涌出,一命呜呼。

    拼杀半晌,楼内桌子凌乱,食品散落,污血满地,残肢四处都是,轻雲的衣服也乱了,好些饰品掉在了地上,但她精神愈发高涨。这些时间到时间已经让她成为一个熟练的斗士,她的技巧愈发精湛,动作也越来越干脆。

    她每次陷阵都是挑选妖魔最少的地方,这样可以让她一次不用同时对战太多,也能让别的妖魔支援不过来,这个战术让厅堂内的空间少了三分之一。

    但妖魔也不是那么好打的,他们在与轻雲的斗争中增长了经验,地上的不少残肢并没有完全丧失生机,它们蠕动着,再次结合,形成更加难缠,更加强大的妖魔。不过他们并不团结,还不会真正的集体作战,大多三五为群,而且阵型散乱。

    轻雲再度冲入妖阵,她动作灵活,可以闪开迟缓的攻击,击中他们的咽喉,看来他们的身体并不稳定,致命伤常常会让他们血肉纷飞。这群妖魔的内脏都腥臭无比,一定是吃过不少人的,要不是自己看出来他们是妖魔,没准还要吃掉自己。

    还有些妖魔飞在天上,长着介于猪和老鼠之间的面孔,露出獠牙,嘴里散出腐烂的气味,生着带膜的翅膀,飞起来很灵活,轻雲打不到,只有他们下来攻击轻雲时,才会露出轻雲能够攻击到的破绽。

    即便是轻雲,也有些累了,她很想缓口气,但是耳边又听到了奇异的响声。

    “伦常”,“恭顺”,“守礼”……这是妖魔的呢喃,她告诉自己,不能听,这些会钝化她的武器,但是这些话还是难以控制的流进她的耳朵里。

    “你这样的反抗是不合时宜的,有什么用处呢,安下心来,做王家的夫人不好么。”

    她似乎听到有人这样说,于是勃然大怒,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冲杀。

    此处的妖魔似比别地还要厉害几分,聚集的程度也要高不少,轻雲感到格外棘手,但她的气还是基本充沛的,这给了一些她安慰。

    在她劈开不知第多少个脑壳时,她学会了省力的窍门——用最硬的去击打最软的。

    这提升了她斗争的效率,也给了她喘息的时间。

    不多时,她已杀入这个妖阵的最深处,忽然,她看到了一双特别的身影——是她自己的父母,或者说,她看到的是跟自己父母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的妖魔,她有些犹豫,连忙细看,竟发现他们隐约有过去的样子——看来真是她的父母,注视着这一幕,轻雲迟疑了。

    接着,她又看到母亲在哭泣,眼泪从指缝间流出。她无可奈何,唯欲转身回走。

    但她在这里已耽误了太多时间,妖魔将她包围了,在她刚刚转身的刹那,一杆铁枪刺中了她的肩头,血流不止。

    轻雲无暇呼痛,只能再次撤离,但妖魔岂会给她机会。群怪越逼越紧,死死的咬在她身后,这群妖魔似乎有着嗜血的本能,在看到她受伤后,他们明显亢奋了许多,奋不顾身的朝她身上扑来。

    这种疯狂让轻雲感到一丝丝畏惧,慌乱之余,轻雲的腿上也受了些伤。

    在轻雲受伤后,他们才暴露了自己的真面目,妖魔是疫病一般的东西,疯癫而可怖,侵蚀着有文明的每一个地方,他们的疯癫与文明相伴而生。骨刺从他们破败的伤口中伸出,猛兽般嘶吼从他们的喉咙里发出,他们有勇气和一切新诞生的同归于尽,他们的使命是竭尽全力的扩大自己的城堡,所以要贪婪的闻着鲜血的味道前进,用侵蚀的妖术把过去的东西异化。被斩断的残肢断臂一次又一次的拼接,拼成愈发狰狞的怪兽,伴随着重组的次数越来越多,他们的样貌越来越丑陋,能力也越来越怪异。他们的生命力如此顽强,可以无数次的复活,无数次的还魂,他们崭新的嘴脸可以让曾经亲手杀死他们的人认不出来,但是透过他们的眼睛,可以看出,他们的本质是和曾经那个倒下的尸体是一样的。

    轻雲一退再退,终于被逼到了窗边。

    他们没有急着动手,反而停顿了几秒,好像是在给轻雲忏悔的时间,也好像是在为最终审判的进行做准备。

    轻雲没有求饶,她很清楚自己究竟干了什么,他们会不会宽恕她,她扭头,朝窗外看了一眼,从这里一直到最下面,估计得有三十来米吧,任何人掉下去都会粉身碎骨的。

    “唰。”

    所有的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齐齐的对她挥动了。

    这是公众对叛逆进行的盛大处刑,她曾经和他们是站在一起的,但现在,她,成了彻底的叛徒,没有人能赦免她。

    或许在他们眼中谢轻雲才是真正的怪兽,她不孝,失礼,现在这个怪物受伤了,万箭攒身,伤痕累累,如一只穷途的困兽,她曾经锐不可当,但现在她即将被猎杀。

    “哐。”

    兵刃砸到了地上,他们中没有一人成功打中。

    在这种封闭的空间下,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提供闪躲的机会,命中应该是绝对的,可他们的兵器为什么落了空呢?

    因为在那一瞬间,谢轻雲用手按住窗台,接着向上一带,同时两脚微微用力,便结结实实的踩在了窗沿上,众目睽睽之下,她一跃而下,竟化作了一只生着黄羽红脚的鸟儿,扇着翅膀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