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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前因

    “根据现场监控显示,失踪者一共六人,带头人是皮特兄弟,冰山餐厅的打手,数据显示在之前这里有一次范围极小但强度很高的能量冲击。”

    “现场没有任何痕迹残留,便士一,播放监控画面。”

    “收到,布鲁斯老爷。”

    蝙蝠侠随手将便携式全息投影仪扔到地上,蝙蝠面罩随即开始与其同步投射之前的监控录像。

    蝙蝠侠隐藏在暗影之中,看着一个醉鬼脚步虚浮地一头扎进小巷,呕吐物伴随着他的行程,犹如一只腐烂的苍蝇一头扎进泔水池中。

    “他的名字是恩帕斯·泰伯·史密斯,曾经在海滨城的费里斯航空公司担任试飞员,膝下一子一女,还有一个前妻,他得到了儿子的抚养权,前妻与他的女儿回到了她的故乡,哥谭。

    在海滨城毁灭之前他刚好离开将孩子暂时寄放在他父母的家里,来哥谭和他前妻的律师争夺有关抚养的后续问题,幸运的躲过了一劫。但是他的孩子,父母和朋友...

    而现在,他的前妻拒绝他接触他的女儿,甚至威胁要向法院申请限制令,这可怜人因为酗酒试飞失误丢失了工作和一只脚,并且在哥谭没几天就被抢劫一空,还染上了毒瘾,这解释了他为何如此窘迫。”

    “贫穷,落魄,一文不名,但我不信皮特兄弟会为了毫无价值的人在晚上离开不管他们码头的生意,他们是聪明人,知道企鹅人的喜恶,除非他们接到了更高的指令【故意如此】。”

    蝙蝠侠调出多个画面,画面上显示出这六个人从不同的角度缓缓搜寻恩帕斯并确保不会丢失他的踪迹,手法非常专业——起码对付一个醉醺醺的失意人绰绰有余都不止。

    他抿着嘴。

    —他们不需要六个人就能轻松了结他的生命,但他们还是这么做了。故意在自己“闻名”的街道留下眼线,并且让自己暴露在新手都不会犯的错误之下——公共摄像头,这手法又过于稚嫩...

    “我以为您会说一句‘我对此深表遗憾’。”

    “等我们找出真相,确定他是无辜的时候,我会说的。”

    蝙蝠侠看着他们尾随恩帕斯进入监控的死角,然后不到一分钟后,恩帕斯捂着脑袋快步走了出去。

    蝙蝠侠快进这之后的监控录像,但是皮特六人组再也没出现在小巷的入口处。

    蝙蝠侠拉回监控画面,逐帧看了一遍恩帕斯的行进路线。

    他的嘴抿得更紧了。

    —他是清醒了吗?他【绝不是】处于醉酒的状态之下,但是他的状态也不像是...他的走路方式——他并不适应跛脚...他的行为模式——他在躲着谁?为什么之前不这么做,在巷口出来后突然变得如此谨慎?他是不是...

    “分析面部特征。”

    他的眼前弹出一个数据面板。

    “已分析,该男子名为恩帕斯·泰伯·史密斯,海滨城人——”

    “分析面部特征。”

    “——已分析,该男子名为恩帕斯·泰伯·史密斯,海滨城人——”

    “恕我直言,布鲁斯老爷,这个系统是由您和提莫西少爷一同创造的,它目前还未出过错,您不需要再三确认。”

    “我知道。

    电脑,查找整容痕迹。”

    “——无整容痕迹。”

    蝙蝠侠理清了一些头绪,他突然又想到自己像是一只正在玩毛线团的猫,抓住一边线头死不松手——直到达到目的。

    —我不是猫。

    —也不觉得这是场游戏。

    “我们该行动了。”

    “你要去哪,布鲁斯老爷?”

    “我们先去找目击者——”

    蝙蝠摩托的轰鸣声响彻它所驰骋的每一条街道,诡异的是,有些人听见了之后更觉安宁,而有些人闻风而动,落荒而逃,今夜再无安宁。

    ......

    —五十分钟前。

    “恩帕斯”感到自己要饿死了。

    他的腹中空空,饥肠辘辘。

    他漫无目的地穿行于哥谭的大街小巷。灯红酒绿和纸醉金迷,蒸汽与霓虹同在,雾霾与灯火共明。数个时代的沉淀如同鬼斧神工,古朴与朋克并存,信仰与迷茫徘徊,属于哥谭的独特气息纠缠在每一个属于这里的人身上,让人无从逃离。

    工业污染和意外平等的紧紧扼住哥谭的子民们。财富,声望,权势;尖叫,疯狂,罪恶。在这里遍地都是机会,但是它们稍纵即逝。哥谭是神秘且致命的,世界上所有的人无不同意这一点,这里何尝又不是另一种围城?

    外面的人不想跳入火坑,里面的人不愿脱离苦海。

    长风如龙,寒气砭骨,雾却愈浓了,恩帕斯紧了紧大衣,他身上为数不多的值钱物品就剩下这件在寒冷中仍然能够给他带来些许温暖和体面的长衣了——哦,当然,还有他手上戴着的那块具有重要纪念意义的表——对于【恩帕斯】来说。

    他非常的饿,但他身无分文,路遇一部分摊贩时他们的表情便足以令人望而却步,而还未暂时转换过来的自尊心态也让他拉不下脸乞讨,更遑论若是相信哥谭人的道德素养,那是纯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觉得人生无聊,找点刺激趁早重开。

    就在他为了节省体力走的愈慢,且走在一个类似电影里谋杀常发的那种小巷里时,不出意外的,一个身着一身运动服的高个黑人拦住了他。

    黑人左耳打着耳钉,两只手端着枪,他肉眼可见的有些慌张,只见他两手松紧了几次,作为一个劫匪却从额头留下冷汗,他小声得恶狠狠地威胁到:

    “别叫,别动,把你的钱包给我!”

    此时恩帕斯缓缓举起双手—

    —“我没叫你举手,我只要你的钱包!别举了!该死,你这个该死的酒鬼,听的懂我说的话吗?”

    恩帕斯停止举手,他的双手悬浮在半空,他转动已经没什么焦距的眼珠愣愣地盯着眼前这黑人,黑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恩帕斯缓缓从他那干涸的嘴里吐出字符。

    “先生,我已经被抢劫不止一次了,相信我,我身上现在一便士都没有。”

    说着,他放下手——黑人谨慎地低头瞄准——但他只是拍了拍身上可能放钱的地方,以示自己是个穷鬼,见鬼的,除了满脸无奈,黑人在他脸上竟好像抓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狡黠。

    “把你的衣服脱下来,穷鬼!我要你的衣服!”

    “先生,行行好吧,我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也滴水未沾,我现在头晕目眩,你把衣服抢走了,我一定会被这座城市冻死的,可怜可怜我吧。”

    —这人一定是外地人,妈的。

    本地人遇到抢劫要么是虚与委蛇,然后奋起反抗;要么是直呼倒霉,破口大骂,但也会老老实实地交出钱包,毕竟钱包可以随时去抢一个,但命只有一条。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跟劫匪解释,试图讨价还价的人。

    黑人望向酒鬼,他身上依稀可见匆忙洗过的呕吐物痕迹,皱皱巴巴的裤子,而且还湿了一大片,他长得其实比较高大,但裹挟着死神的抚摸的寒风一直在催促他共赴一个永恒的约会,可怜人紧紧缩在自己的大衣里,诚如他所言,若是失去这最后的体面——他也将失去最后的生机——不出明早,城市清道夫们便要处理一具僵硬的尸体。

    —妈的,算我倒霉。

    黑人仔细快速观察了一圈眼前这酒鬼的身上,最后他眼神停留在恩帕斯手腕戴的表上。

    “你这该死的穷鬼的,Fxxx!把你手上那该死的表交出来!别跟我耍花招!你想试试这个吗?—”

    他晃了晃手里的枪。

    “—嗯?你想吃枪子吗?你这外地来的滑头?”

    恩帕斯摇了摇头,他慢慢摘下手表,将底盖朝上递了出去,黑人刚想一把抢过——该死,他现在痛恨自己为了及时发现蝙蝠侠而进行逃跑所锻炼的眼力——他看见了刻在那上面的一句话。

    “【送给挚爱的E·T·S——你的女士.】”

    “Fxxx!”

    ......

    安迪·萨缪尔看着眼前这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实酒鬼,他可真是分辨不出,自己是不是疯了。

    ......

    —五十分钟前。

    你很难想象一个瘦弱不堪,形如枯槁的老人能爆发出这种速度,动作能如此灵敏,逃跑路线能如此多变——也或许正是他的伪装性和天赋异禀让他得以做了这么久的眼线,知晓了一些秘密却仍能立足哥谭的小小一角。

    他狂奔不止,丝毫不敢停歇,他的肺部灼烧般的痛,如同一块被扔进岩浆池子里的干海绵,关节不时的“—嘎吱”声提醒他他早已不复年轻——他何尝不知晓自己拿的是什么样的钱,在这疯子日益疯狂的时代,他这样的老骨头早就该带着点残渣躲得远远地——但他就是慢慢深陷在这贪婪的泥沼中,清醒又无法自拔。

    他拐进一条四通八达的胡同里,他那老迈的心脏就像一台即将报废的发电机,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噪音勉强挤出那么一点“能量”。

    他真的累了。

    他尽力平整呼吸,迂回曲折,三回九转,然后他将自己置身于一面墙后的阴影之中,他竖起耳朵尝试监听周围的动静,如一只惊弓之鸟,随时准备望风而逃——半晌——他感觉周围逐渐静谧了下来,好似那怪物已经追丢了他,他松了一口——他反应了过来,紧紧用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嘴,并没有发出声响——可惜在他还没来得及暗自庆幸之时—

    —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脸。

    “—咕?”

    随之而来的是疼痛。

    他早该预见的疼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呃唔...”

    蝙蝠侠毫不留情地给了这老头一拳——他还是留情了,这一拳仅仅打断了流浪汉的鼻梁骨,将他的喊叫硬生生塞回他那该死的破铜嗓子,他知道他完了,他现在终于后悔,但他也明白蝙蝠侠从不原谅。

    蝙蝠侠一只手拖住这条可怜的老狗,然后用抓钩向屋顶飞去,他把线缠上一部分在流浪汉的身上,双手如钳子般紧紧禁锢住这颗老核桃——只消稍稍用力,毋庸置疑,他必登时西去。

    流浪汉深知这一点,他知道蝙蝠侠杀死他毫不费力——中城的罪犯“炼金术士”曾在被抓住后与警察互相冷嘲热讽—

    —“我打赌你这样的在他手里只能撑三秒。”

    —“你连三秒都撑不到。”

    他们差点大打出手,这则轶事在哥谭流传许久,没有人怀疑这趣闻的真实性,但它已经成为不少罪犯社交与自嘲的经典段子之一,他们其中一些人根本不害怕死亡,但他们都畏惧蝙蝠侠。

    —流浪汉此时度日如年,鼻梁和身体上的疼痛已不足为惧,但他却并不知道蝙蝠侠要对他做什么,他是如此的恐惧,以至于心脏宛如引擎般脱缰奔驰。

    他看向那尖耳朵。

    他看向那张脸庞。

    恶魔喷吐着他那沾染硫磺火焰的口水,低声嘶吼着似是要将他撕成碎片。

    他开始出现幻觉,声音在他耳边变得很难捕捉,肾上腺素无法无止境的分泌,他的心脏开始罢工,他只零星听见几声:

    “‘恩帕斯’...‘皮特’...‘找谁’...”

    他伸出手向上衣兜里哆嗦着摸去,却被蝙蝠侠擎住,他毫无反抗能力。

    他知道蝙蝠侠不会杀人。

    他知道蝙蝠侠会看着他死去。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对蝙蝠侠的说法尽管都大不相同,却都对这该死的怪物达成了共识。

    他屈服了。

    他用尽力气对抗着自己的喉咙,挤出几个字:

    “双面...”

    蝙蝠侠将他扔在屋顶上,蹲下从他怀里摸出他的特效心脏药,从自己的腰带里摸出一只针管,将里面的液体扎进了他的小臂,然后打开他的药盒子,塞进他的嘴里。

    他抓住了这生的可能。

    蝙蝠侠凝视着他用指甲狠狠地抓挠着地面,几息后他终于出了声。

    “呃啊啊啊...”他疯狂地呻吟着,这能证明他尚未死亡,他得救了。

    蝙蝠侠随即将这摊烂泥扔下,在他模糊的视线中几瞬消失不见。

    然后他的第一个念头,是他终于拥有了真正吹嘘的资本。

    ......

    —三十分钟前。

    恩帕斯·史密斯和安迪·萨缪尔在“开心汉堡”大快朵颐。

    “——所以你并没有见过蝙蝠侠?”

    “没有,说实话我之前一直都不信他真的存在过。”

    “然后——?”

    “然后那些该死的外星人入侵了,全世界都见识到了【正义联盟】的能耐。”

    “我打赌你看见蝙蝠侠出现比看见蓝大个还吃惊,虽然——你懂的——他不承认——但是他毫无疑问是一个活生生的货真价实的【神】。

    不过我们也都知道,蝙蝠侠虽然只是一个凡人,但他可是一个活生生的货真价实的传奇。”

    “是啊...传奇。看看他那些疯狂的‘粉丝’就知道了。”

    恩帕斯举起手中的可乐杯子,向这个还拥有着善意的新手劫匪致敬。

    “敬黑暗骑士,兄弟。”

    “我可不想敬他,妈的前两天当我决定——你懂的—”

    —他拍了拍自己的鼓囊囊的裤兜—

    “—我有时做噩梦就是我预想中可能碰见他的情况,真该死,梦里我几乎无所不能,这都逃不脱蝙蝠的追击,他好像总有办法抓到我,然后痛击我,羞辱我。

    我们社区附近有一个自杀的黑鬼就是忍受不了这种侮辱,他被蝙蝠侠扎瞎了一只眼睛,打瘸了一条腿,自那以后,坏人们不需要一个废物——他们可没有赡养残疾‘兄弟’的习惯,而好人们听说了他是如何变成这样之后更是将他拒之门外。

    没多久我们就在他妈妈家的地下室里搬出了他的尸体。

    哦...可怜的贾美尔夫人。

    你知道吗,其实很多人本可以有第二次机会的——哪怕他们进了监狱,但是遇上了蝙蝠侠,兄弟,遇上了蝙蝠侠。

    一切都会不一样,他会标记你,追逐你,然后打垮你。

    遇上他,你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他不信任我们,我们都知道,而且他可是一个该死的白人——没有别的意思,你懂得,我只是—”

    —他尴尬笑笑,意识到自己真的说得够多了,而恩帕斯只是微笑着举着杯子倾听他诉说,这富有感染力的笑容在一个流浪汉脸上可真不常见,他突然有些好奇他请客的这个外地人身上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使得他落到了这个地步。

    两人碰杯—

    “—不过既然你都说了——致那该死的【怪物,传奇,蝙蝠侠。】”

    “嘿,兄弟,我可是蝙蝠侠的狂热粉丝。”

    “不是那种‘狂热’吧。”

    安迪缩了缩头。

    “嘿,兄弟,你见过那些有头有脸的家伙像我一样快要饿死过吗?”

    “我只是开个玩笑,你可真让我见识到一个饿鬼能吃多少东西,要不是你点的东西足够便宜,我真怀疑你是在报复我。”

    他看向桌子上的盘子和包装纸,眼前这家伙尤其点了几大盘薯条和一盆土豆泥。

    “吃饱了才有力气逃出这个城市,哥谭太恐怖了。”

    “是啊,哥谭太——你说什么?

    逃出这个城市??

    你做了什么,你惹到谁了吗,该死的,你不会把我卷进—”

    —一声霰弹枪响,店铺玻璃应声而碎裂,顾客们秩序井然又快速迅捷的蹲下,掀倒桌子,恩帕斯猛地扑向安迪,随后又是一声霰弹枪响,安迪刚才坐的位置已千疮百孔。

    很显然,他被卷进来了。

    ......

    十几个之前伪装成市民的枪手找到了他们的目标,于是不再隐藏,一部分从正门冲进来,而为首的之前冲着玻璃开了两枪,顺势从那里跳了进来,他粗略检查了安迪之前坐的座椅,发现了椅子腿上留有一抹红痕。

    他朝天开了一枪,所有的枪手都望向他,然后他指向唯一的另一个出口——后厨方向,便领着这些人跑去,他相信受伤的猎物逃不脱他的手心。

    ......

    安迪和恩帕斯猫着腰一路狂奔进后厨,其实安迪是被半拖半就着逃跑的,他本不想和恩帕斯同行,鬼知道这人究竟做了什么能让十几个枪手前来追杀——是的,两个人推推搡搡着跑进后厨时安迪偷瞄了一眼身后,吓得他差点灵魂出窍。

    所幸他还没完全失去理智,腿再软也要打起精神跑路,这帮人已经冲他开过一枪了,错认他是恩帕斯的同伙也好,不在乎他的生命也罢,他实在不认为如果这帮人抓住了他还能有什么和他好聊的。

    恩帕斯随手拿了一张桌布,用力一扯撕成条状,用牙齿和另一只手往自己的胳膊上系上。

    安迪则往兜里揣了几只厨师们做菜时摘下来搁置的手表,恨恨往自己嘴里塞了块本应夹进汉堡里的碎牛肉饼,然后掏出他那黑市里买的“小玩具”—

    —他本想其用来赚外快的那把拼装的手枪—

    —向身后胡乱地开了几枪,迎接刚刚闯进来的客人们,同时得到更热情的回礼。

    两人冲出后厨,进入一条小巷,这时安迪终于看见了恩帕斯那往外渗血的胳膊。

    “嘿,Fxxk!你的胳膊,兄弟…我…”

    恩帕斯转头笑道:

    “安迪,别激动。

    相信我,这还远远值不上那顿饭。”

    ......

    —三十分钟前。

    “哈维。”

    “布鲁斯。”

    沉默。

    ......

    二十七分钟前。

    “你为什么想杀恩帕斯·泰伯·史密斯,哈维?”

    “我本就有种猜测这一定瞒不住你。”

    双面人栖身的公寓里永远是同一种采光,一半必须是被光明覆盖的,另一半必须是被阴影遮匿的。蝙蝠侠站在墙角,全身处于黑暗之中,那他就必须坐在光源之下,正对着黑暗骑士。

    他喜欢这种充满美学的对称。

    他把玩着那枚无数次被蝙蝠侠夺走的的硬币,用他那无数次整容又被他亲手毁容的愈发狰狞的面孔有些颓然又如释重负地看着蝙蝠侠。

    又是一阵沉默。

    半晌,双面人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枪。

    蝙蝠侠无动于衷。

    双面人开始向空中抛他的硬币,属于哈维的那部分紧紧地盯着硬币,属于双面人的那部分紧紧地盯着蝙蝠侠,不知为何,蝙蝠侠觉得在哈维心中的那本水火不容的两部分竟罕见地达成了共识。

    但他依旧无动于衷。

    硬币落下,双面人将它扣住,仔细看了一会它朝上的那一面,然后将手枪放下。

    他看向蝙蝠侠。

    蝙蝠侠无动于衷。

    他们彼此其实都松了一口气。

    直到双面人开口。

    “布鲁斯,我曾拥有过爱情。

    不像你,不像你那些小把戏,不像你那些逢场作戏。

    我说得是实实在在的,那种能让我无视一切,让我没有选择或者说只有一种选择的,真正的爱情。”

    他平淡的开口,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哈维·阿波罗·登特和布鲁斯·托马斯·韦恩有许多相似之处,他们都并不一开始就是这种偏执的怪物。

    但是在遥远的过去,当他们突逢巨变,当真正的他们死去,只剩一副躯壳的时候——双面人与蝙蝠侠就此诞生。

    与布鲁斯不同的是,内心仍存在“善”的那面使哈维仍相信并接受爱的存在,而内心只剩复仇的布鲁斯却总是拒绝这种使他软弱的东西。

    哈维渴望着爱与被爱,而布鲁斯恐惧着爱与被爱。

    “布鲁斯,先是瑞秋——该死,我最近脑子里总是幻想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女人,说来好笑,我有一天晚上做梦梦见你我还为了这个虚构人物大打出手。”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脸,

    “当然,梦里的我是我还没这么【清醒】之前的我,我一直都比你更帅。”

    他笑笑,毫不在意蝙蝠侠的“毫不在意”。

    “先是格丽达,我知道她还在等我,但我就是不能…

    有人之前绑架她想引出我,我知道我不能让那人得逞,我也知道格丽达想让那人得逞,她想知道我是否还爱着她。

    那次我没有掷出硬币。

    我想我们都知道我是否还爱着她了。

    这是我的错,她最终仍会失望于我不会回到她身边,但是那过程又被我亲手拉长,且伴随着支离破碎的痛。

    我知道你在那,布鲁斯,你看着我杀了那个劫匪。”

    蝙蝠侠抿了抿嘴,他不能再无动于衷。

    “那时我刚刚到那里,之前在处理小丑的事情,我出现在那里只是为了防止你失控。”

    哈维哈哈大笑。

    “防止我?——我从未失控过,我只是站在了一个真理的角度,真正公平的审判每一个人。

    而你,你才是失控的那个,因为你现在已经出现多少和我一样的疯子了,你【当真】看不明白?你这心里只有你那垃圾复仇游戏的伪君子!”

    蝙蝠侠没有回应,哈维慢慢平复下心情,说道:

    “然后是玛丽琳,她是哥谭的骄傲,她本应成为一个拥有幸福的女人。

    天哪,她和一个错误的人坠入爱河。

    我知道,我知道当时你抱含着多大的希望——彻底治愈我的可能,让那个善良的哈维真正的回来。

    我那时也真的觉得自己就要痊愈了。

    结果这一切都始于一个错误,一个在一开始就注定要犯的错误。

    我记得那座桥,我再也没去过那里一次。

    我就在那里等着你,直到你把我带回我应该待着的地方。

    而你没让我失望。”

    “哈维,那不是你的错,玛丽琳从未提起她那恶毒的姐——”

    “那就是我的错!

    我不需要你为我开罪!

    我不需要你那可悲的怜悯!

    蝙蝠侠!

    你我【都知道】那就是我会犯的错误,那就是这该死的,天杀的【双面人】的本质!

    你试图治好我,但你只是想治好你自己!

    你敢说当你看着我的时候,你从未有过窃喜,从未有过一瞬间想到:

    ‘这个人已经走上了我可能走上的路,我要引以为戒,不要重蹈覆辙’吗—”

    他把头偏过去。那只剩一半的烧焦般的脸庞上,属于双面人的那颗眼珠紧紧地盯着蝙蝠面罩,盯着他这个曾经的好友的下巴,试图看出一丝端倪。

    “—告诉我!”

    双面人总以为自己和蝙蝠侠并无多少不同,只是他比布鲁斯勇敢许多,而当他迈出那一步之后——在看见了他所做的那么多牺牲之后——布鲁斯这个胆小鬼便再也迈不动腿,徘徊在路口,等待着是否有新的道路可走。

    布鲁斯确实是个胆小鬼,但是与哈维最大的不同是——他们一个坚信世界只有黑与白,而另一个则根本不相信什么“颜色”,甚至质疑所谓“颜色”的存在。

    “哈维,相信我,我从未有过这种想法,每一秒钟,任何瞬间,无论何时何地。”

    双面人转回头来,捏碎桌子上一瓶酒的瓶盖,仰头将酒倒入口中,一些酒顺着他的牙龈留下,径直洒入他那黑白西装外套里。

    他扭动了几下脸庞,“呸—”的一声将一些细小的玻璃碎渣吐向蝙蝠侠所在的方向,口水里还有着点点血迹,他同时需要这沉醉与清醒。

    “再然后是苒妮,上帝啊,那次我们都快成功了。

    只需要一个不受打扰的地方,和一个欲拒还迎的新娘。

    布鲁斯,我们都喜欢苒妮,尽管她是个该死的同性恋。

    我们一直过着两种生活,她也是,她帮我们把我们的生活统一了,而我也理所应当地帮帮她的。”

    “苒妮·蒙托亚警官根本就不爱你,正如你所说的,她是一个同性恋。

    哈维,她对你所有的全部感情,都只是同情和友情。

    她把你当做【战友】来看。”

    “你永远在感情上是那么的迟钝,布鲁斯。

    她不像你,她是唯一一个没有把我当作可怜虫的人。

    我对她的感情显而易见,而我到现在依旧相信她也有同样的感情,只是受限于现实的束缚,她并未将其表达出来,但若是给我们足够的时间独处,她很快便会明白这一整件事。

    我们的爱不会局限于任何事情,身份,经历,取向...

    我们偶尔还会见面。”

    “我知道,哈维,有几次我就在现场。”

    “你怕我带着她消声匿迹?真是可笑,你宁愿让他—”

    哈维拍了拍双面人的脸。

    “—一个随机杀人的【疯子】每天无差别的杀人也不愿让我俩一起?

    你知道阿卡姆关不住我的,你知道。”

    “你那是非法囚禁,哈维。

    无论你将修辞粉饰得再美好,也改变不了你罔顾蒙托亚警官的个人意志想强行将她带入你的‘兔子洞’中去。”

    “你的笑话就和你那可笑的正义感一样烂。

    不过随你怎么说,我现在不想杀那该死的厨子婊子了。

    双面人的办法失败了,但总有一天,我会光明正大的从她身边带走苒妮。

    布鲁斯,我从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我要看见她哭喊着求苒妮回到她的身边,先是再见几次面,然后是几次电话,最后是语音留言。

    我要看着她绝望。

    而你无法插手,你这遵从弱智‘底线’的可笑的小可怜虫。”

    哈维双手比了个引号,他挑衅着这位黑暗骑士。

    蝙蝠侠就像一个雕像般一动不动。

    但哈维感觉到他已经勾起了蝙蝠侠的火气。

    “至于我为什么要杀恩帕斯·史密斯那个废物。

    我想想要从何说起—”

    他喝完了这瓶酒,又用起瓶器优雅地起出瓶塞,慢慢嘬了一口酒。

    “—那天我刚解决了一起帮派事件,心情正好。

    所以我回去看了我曾出庭过的那家法院...”

    ......

    很难说哈维·登特故地重游是处于什么样的意愿,但他确实回去了,而且在那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偷听各种各样的人聊他们生活或工作上的事情,大部分他感兴趣的话题都是案子。

    他会假装自己还是以前尚未破碎的样子幻想如果他是这个案子的检察官,他会怎么做。

    不少鸡毛蒜皮的小事令他提不起兴趣,他听几句便会离开。

    直到他遇见了恩帕斯·史密斯。

    他在这个男人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同样的自我厌恶,自我欺骗和自我催眠。

    他有些感兴趣了。

    而恩帕斯·史密斯苦苦哀求的对象则更让他兴奋。

    那饱含感情却又决绝的眼神让他悄悄跟随了这两人整整一路。

    一个相似的,男人爱而不得的故事。

    他回去便仔细调查了恩帕斯,获得了他的生平资料,这让哈维对他的故事更加重视。

    于是双面人暂时在哥谭失踪,而与此同时在许多个场所和时间,一个跛脚流浪汉的身旁总是又出现另一个兜帽人的存在。

    哈维动用了一些关系,给这两者创造不少交流的机会和约会的感觉。

    一切似乎都在好转。

    恩帕斯的前妻明显仍然存在着炽烈的爱意,但老实的——不如说是心灰意冷的恩帕斯却迟迟做不出正确的反应。

    直到最近一段时间。

    恩帕斯·史密斯好像染上了毒瘾。

    同样酗酒的哈维一眼就看出恩帕斯的浑浑噩噩,记忆丢失和表达失调绝不是简单的酒精摄入过度就能解释的。

    他也曾悄悄迷晕并检查恩帕斯的身体是否有注射毒品的痕迹,虽然没有,但怀疑的种子却在不断加深。

    恩帕斯的前妻——莉莉——一个女强人,也隐隐有些不详的感觉。

    形式急转直下。

    但恩帕斯从未解释,亦未否认,天哪,这个可怜人到最后都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哈维十分心急。

    直到有一次,哈维看见恩帕斯与莉莉发了疯似的胡言乱语,然后扭头就去找地方大吐特吐。

    心底双面人的声音终于浮了上来。

    “你明知道他不配,不是吗?

    就像是我们。

    我们明知道这一点。

    你知道现在我是【怎么想】的...”

    ......

    “...皮特兄弟一直都是我安插在肥鸟那的卧底。

    出于我的自尊心,我不想暴露这件事是我安排人去做的,正巧恩帕斯晚上总是在哥谭游荡,这让他的钱包屡屡清空之余撞破了肥鸟好几件事情,肥鸟不会在乎这种事情,但我有了一个很好的机会。

    我启用了皮特兄弟,并给了恩帕斯一个机会。

    他若是但凡有一天是清醒着的,他一定会发现身后的尾巴,然后在我的底线时间内逃出哥谭。

    但是现在时间已经到了。

    我估计皮特兄弟已经动手了,这正是你今天要来的原因。

    明天我就能在报纸上的一角读到他的死讯。

    不是吗,蝙蝠侠,你对此毫无办法。”

    “但事实是恩帕斯完好无损,失踪的是皮特兄弟和他们的几个手下。

    哈维,你太过在意这个故事剧情的走向,以至于安排了好多监视恩帕斯的眼线,有些很专业,找出他们耗费了我一定时间。

    但另一些?哈维,这才是真正的【笑话】。”

    哈维突然向空中抛出硬币,属于双面人的那部分紧紧地盯着硬币,属于哈维的那部分紧紧地盯着蝙蝠侠,不知为何,蝙蝠侠觉得在哈维心中的那本水火不容的两部分竟罕见地达成了共识。

    硬币落下,哈维将它扣住,仔细看了一会它朝上的那一面,然后突然举枪便向蝙蝠侠所处的位置射去,接连几枪,子弹追逐着动若脱兔的黑暗骑士的披风。

    “他不是靠自己逃脱了这场游戏!你这该死的破坏规则的贱种!—”

    蝙蝠侠已快速奔袭向哈维持枪的右臂。

    “—本来这很公平的,他清醒,走;他不清醒,死!你为什么要替他作弊——呃啊啊啊啊!—”

    蝙蝠侠灵巧地躲过了所有射向他的子弹,头盔磕在哈维的头上,同时双手一错,折断了双面人的右臂。

    “—你没有权利替别人逃脱他的【命—”

    蝙蝠侠绕到了他的身后,一只手从蝙蝠腰带中掏出一张手巾,另一只手抓着双面人的左臂来了一个背摔。

    “我诅咒你,布鲁—呃呜—”

    蝙蝠侠一只手臂肘击在他的小腹上,他疼的根本说不上话,毫无反抗能力。

    然后蝙蝠侠把手巾捂在他的脸上,几秒钟轻微的挣扎后,哈维的神智随着药物的挥发而去。

    蝙蝠侠把他的身体调整到最不会被呕吐物溺死或噎死的姿势。

    看着昔日好友那半面狰狞着的帅气脸庞和另外半面裸露肌肉的沉稳睡颜。

    布鲁斯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不是我,哈维。”

    他打开窗户,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昏倒在地上的男人,然后飞出屋外。

    “【不是我】。”

    ......

    晚风让布鲁斯沉重的心灵稍微明亮了一点。

    其实早在他在蝙蝠摩托上仔细研究了恩帕斯的背景资料时,结合一下有时间精力和可能性的嫌疑人时,他就觉得可能是双面人或是疯帽匠了。

    疯帽匠现在被关在阿卡姆,远离一切他的装置并有着健全的针对他的管理制度。

    而双面人?

    —哈维。

    恩帕斯有一子一女,儿子死于海滨城的毁灭。

    父母同样死于那场事故中。

    而妻子的父母健存。

    恩帕斯曾有两条腿,直到一场飞行事故。

    恩帕斯曾经拥有一切,现在他一无所有。

    恩帕斯曾无比阳光积极,从不让人失望。

    —哈维。

    他身上充满的关于“2”,“50/50”的可能性和你的影子。

    他怎能不让你痴迷。

    何况你太心急了。

    你为了嫁祸,避开了所有有关于二的时间,地点。

    但是皮特兄弟?

    你确实可能会觉得这很正常,可这对于我来说,这种特征实在是太碍眼了。

    何况若是追溯这帮人一直跟踪恩帕斯的时间就会知道。

    你给的期限依旧没逃离这个定律。

    再回想一下你是什么时候消声匿迹的。

    所有恩帕斯去过的与2有关联的地方。

    所有安排恩帕斯与莉莉产生种种巧合的时间。

    蝙蝠电脑通过大数据找到你并不难,你从未缺席过这场故事。

    哈维,我一早就知道这件事情是你做的了。

    我找你只是想确认动机,以及看望一下老朋友罢了。

    ......

    蝙蝠侠节制的让盘旋在脑海中的旧日美好时光停播并将其暂时封存。

    他还有下一个地点要前往,下一个谜团要解开。

    如果双面人只派出了一批杀手,那么蝙蝠无人机刚才传回的侦察画面中,现在一直追杀恩帕斯的又是谁呢?

    而这个恩帕斯,这张完好没有整容痕迹的脸,其身体内现在存在的真的就是这张脸的主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