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上天听 » 第八回 母子商路顺 诗才换秘画

第八回 母子商路顺 诗才换秘画

    行商之事已成定局。

    郜素华也就跟木曲准备起来了之后具体的事宜,郜素华的意思仍然是以酒发家,一来郜素华手里握着其家祖传的酒酿秘策,二来酒曲之事亦有门路。

    但是木曲确有其他想法。

    凉人喜爱中原瓷器绸缎,所以木曲还是想做此前的倒卖生意。

    “倒卖生意终究还是小道,没有个正经稳固的路数,怕是叫人数落!”

    郜素华思虑了片刻说道。

    木曲没想到这么多,此前也没预料到张赦的刁难将行商之事公之于众。

    等到了晚上自家的家宴上,木田面色冷咧,十分气愤的说道:“张家何至于此?”

    木尚刚刚盛了饭食放在自家妹子面前,这时听罢说道:“木田你看不出张赦是要爷爷与我们回祖宅?”

    “正是明白,才有方才说法,张家摆明了是看不上我们家,如若真的随了他的意,此后怕是小听是真的挺不起来身子了!”木田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地说道。

    木尚这时才吐了吐舌头,悻悻地坐下了。

    木听坐在一旁,他没有想到这么一层,塞了一口饭问道:“娘亲此后怕是要劳累了,孩儿不在身边,希望母亲莫要为了商事耽搁了身体。”

    郜素华这才从此前的焦虑中缓了回来。

    “听儿你要知道,张府虽是你的丈家,可终究还是外戚,他们的心思你要多思量一度,莫要一时受祸,这点你出了门要慢慢学着!”

    “知道了母亲。”

    木尚为了缓和气氛,碰了碰一旁埋头吃饭的父亲,木纲一下子惊动,看了一眼大女儿,木尚赶忙给了一个眼色,木纲顿时明白了,又到了自己缓和气气氛的时候了。

    于是开口说:“嘿嘿,听儿你们放心求学,家里不还有你老爹我呢嘛!”

    郜素华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吃你的饭!”

    一家人这才一扫阴霾。

    “就是嘛,一家人终究在一起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听儿入仕,曲儿与我从商,倒是你俩姑娘,是要寻摸些事情做了,或者我再找黄婆替你们寻个婆家?”郜素华又提起道。

    她总是在开心的时候要与自家孩子讲些个道理,当然了,四个孩子受教了不少,但耳朵里也都涨长了好些茧子了。

    这时候也纷纷捂上耳朵,谁也不答话,这就是对付自家娘亲最好的办法。

    郜素华一脸吃瘪了的样子,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你们这几个兔崽子!你娘是讲真的!”

    “木田!木尚!”

    木田想来是利索的性子,既然是自己不想听到的话题,转身就告辞了,偏偏郜素华对此还没有什么办法。

    木曲忍不住的就喷笑了出来。

    木听也有些忍俊不禁,赶忙捂住了嘴。

    脚下也没闲着,赶紧踢了踢已经忍不住要被母亲发现的木纲木曲二人。

    木尚也想学自家二妹的,可谁让自己有把柄握在娘亲手里呢-使钱!

    于是此时只能做了唯一受气的人儿,可怜兮兮的接受母亲的洗礼,说是给自己找个合适的才子,可哪次成事过?

    “女儿便只配那样的男人么?”

    木尚撅着嘴,颇有些少女孩子的稚气,心里总会是些爱慕英雄的意愿,总也盼望着会有十里长街,高头大马,英俊少年,五礼惆帐,红灯流缎…

    便就这么到了现在,想到这不禁又想到了那天普度寺内的周瑜追随的主子,倒是个不错的人。就是脾气有些讨厌!

    不对!是很讨厌,想着想着,就让被忽视的郜素华提起了耳朵:“你个不知羞的,在想什么呢,偏露出这副模样!”

    木尚连声求饶,最后给了木曲一个眼色,木曲赶忙出来打了个哈哈,木尚做了个鬼脸跑了门去。

    木听也吃饱了,示意木曲自己有话跟他说,两人就出去了。

    依旧是木听的房间内,木听将手里的纸册递给木曲:“这里面有些奇物的制造方法,有些我寻机会试过了,是可行的,你拿去可以此为经营。”

    木曲疑惑的接过来,随意翻了翻,眼神愈发的不敢相信:“哥,这是你想起来的点子?”

    木听点了点头,从衣服里掏出了一个纸包,打开后里面是白色的晶体!

    “这是盐?如此纯白?”

    木曲疑惑的问道。

    “不!这是纸上写的白糖,我倒是也知晓纯盐的制法,但是官府对盐引控制太重,我家暂时补课出此锋芒!”木听凝重的说。

    木曲当然是极为开心的,这些东西,每一样都是不同寻常的稀罕物件,莫说在凉地,便是在中原也是罕见。可是这么些神奇的东西都是三哥想出来了?读书人如今都会这些天工之物了吗?

    看着不可思议的木曲,木听也没有什么耐心解释,本来若是没有母亲和胞弟经商的事,他是决计不会轻易拿出来的,可眼下自己远游在即,将此物交给母亲,总归还是能少些负累,买卖也能早点铺开。

    “你放心吧哥,我一定不会让母亲受累的,母亲只管坐镇中军,冲锋陷阵的事自然是你阿弟来做!”木曲看出了木听的忧虑,于是开口打趣道。

    果不其然,木听听到这话,也只能无奈一笑:“你啊!母亲重要,你也一样,去凉地不比在家,万事自然也是要谨慎而为!千万顾及家中兄姐!”

    木曲嘿嘿的笑了起来,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哥,我还没给你介绍我刚寻得的得力手下,是个能干事了,你一定喜欢!”

    “哦是吗?”

    木听倒是有些好奇了,周遭能做事的人自己大都识得于是开口:“唤作什么?”

    “哎呀,你随我来吧。”

    两人来到了长生的住处。

    长生见是自家主子来了,赶紧扫榻相迎。

    木听看了一眼眼前的人,外表俊俏,身姿挺拔,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物,倒是不禁对其保留了一份戒心。

    打听了其出身情况,也没有找出什么不对的地方,倒是确认其确实有几分本事!

    只是直隶的口音太重了些,总是叫人觉得像个京官似的,浑身不自在。

    木听也就不再纠结了,嘱咐自家阿弟留意小心一些,此人到也不是不能用。

    转眼之间,木听总归是到了要出门的日子了,对于木听来说,白鹭洞是前程,更是自己多年以来所期所盼,更是那日老师的殷殷嘱托,对木家来说,成就诗书传家的命运所系在自己一身,所以无论前路怎样,是要一直走下去了。

    临行前,木听见了张荷,这是两人第一次单独待在一起一段时间。

    张荷似乎特别的拘谨,倒是弄得木听有些措手不及了。

    木听说:“我此行怕是婚事要耽搁许久了。”

    张荷不说话。

    木听就继续说道:“我知你是体贴的人儿,所以双方老人在家中我也是放心的,只是我也希望你能活的自在些,不用是似寻常女子一般,订了婚事便终日困于家中,时间久了便也就成了疾病。”

    张荷对此倒有些不理解,她自幼便是冷淡的性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很少交际于是小声道:“什么叫活的自在?”

    木听也愣了一下,摸了摸鼻子,说“这…我的意思是你大可以做些自己喜欢的事。譬如读书你喜欢吗?”

    “读书?我是读过书的,不是那些斗字不识的女子!”张荷急切的说道。

    见张荷有些误会自己了,木听赶紧解释。

    “女子无才便是德,我是驳斥的,我自己是欣赏勇敢的女子,如我二姐一般,你也可以做到!”

    张荷眼睛里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深色,内心也被触动了,像木田那般?

    女子思虑了许久,才扭扭捏捏,如蚊蝇般大胆说道:“我会的。我等着你。”

    木听听完,心里扑通跳动起来,倒是先不知所措的说告辞了。

    他也是。他想。

    两人该嘱咐的也都说出来了,男女心扉,总归是鸿雁相属。

    木曲决定要跟木听一同出发,木听南下,木曲北上,两人大概在泰安郡分道扬镳。

    不似木听预想的那般难受,生平十七年来第一次离家,竟是在朦胧之间已经走了近百里。

    看着已经依稀可见的泰山,木听的心里这才涌现出一丝忧愁来。

    “到泰安郡,哪有不登泰山的道理?”木曲豪气地提议。

    长生也跟着来了,但是此时却没有多大的兴致。

    但执拗不过,也只好顺从。

    “听说五皇子奉祀即将结束,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登山?”

    木听说。

    “管他那,先到泰山脚寻个落脚的地方!”

    说罢骑马疾驰而去了。

    木听也只好跟上,这木曲的性子自己终究还是难以放心呀。

    泰山,五岳之首,大地独尊,在大衡人眼里,登泰山则可小天下人。

    无数文人骚客都在泰山留下了属于自己人生浓墨重彩的一笔,当今阁老范文正在泰山泼墨立冠,留下《泰山赋》的绝世名篇。

    木听三人找了个清净角落的雅致小店,出门在外,该省则省。

    可是没成想,便是这名唤文藏客栈的小店,也有文儒云集正举办着所谓的诗会。

    大衡的诗会是很有趣的,总要有个彩头,木听也时常听过各地举办的诗会,其中不乏惊才艳艳之辈出现,而且彩头之中也有许多绝世珍宝或珍密文集。

    木听倒是对诗会本身或者诗会上的人没什么兴趣,只是对彩头有些想法,虽然想来此处小地方出不了什么珍宝,但是兴致来了,不妨上去瞧瞧。

    本就喜欢凑热闹的木曲看到三哥来了兴致,顿时喜笑颜开。

    只见文会上诸多儒生身穿各色儒袍,每一个都显得英姿卓越,气质不凡,从前在乡学是没有这些人物的。

    木听不禁为此后的求学之路感到一些压力。

    这便是天下英才吗?

    也罢,木子隆此刻入了这棋局,也就没有退缩的由头。

    木听凑上去,只见木曲已经开始跟人交谈起来了。

    “老兄,今个儿这文会是个什么题呀?”木曲贱兮兮的说道。

    那人倒是个和善的主儿,非常客气的说:“今日文藏诗会题乃冬至,这位兄弟不妨试试?”

    木曲连忙拒绝,自己哪有这个本事又问道:“那不知今日的彩头是?”

    那人此时已是一副懂门道的样子,用眼睛歪向客栈二楼的的房间。

    轻声地说:“据说这次彩头不是个物件!”

    “不是个物件?这话什么意思?”

    不过那人又开口道:“不过可惜了,今个儿恰逢五皇子下山,有几个随驾的公子哥儿,据说文才斐然,没机会咯!”说罢指向了题诗台前雅座上上的几位华府公子。

    木曲看了看,便满不在乎的说道:“几个富贵哥罢了,嘿嘿,你快说说,楼上倒底有个什么,这么神秘的彩头?”

    那人这才得意的吧唧了嘴:“是个美人儿诶~”

    “美人?当真?”

    木曲赶紧跑到木听旁边,一五一十的把自己打听到的事情告诉木听,木听却在仔细欣赏着文藏客栈展出的名画,倒是真的有几分叫木听痴迷了,这里面的笔墨线条,仿佛有些熟悉的味道,让木听很难移开眼睛。

    “阿曲,你看这画,你是否觉得从哪里见过?”

    木曲这时才把目光从楼上移转下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说道:

    “这画…诶,不对,哥,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我说这文会的彩头他是…”

    还没说完,就被木听用手打断了。

    木听目光炯炯:“问问这画能不能弄到手?”

    木曲又细细看了看:“怎么了哥?”

    “我总觉得这画很重要,所以如果有可能,我想拿着他去江南。”

    木曲看见自家哥哥这么认真,于是只能再去打探。

    “说是作出今日至好冬词,这画是赠品。不过都说这画不值几个钱!”木曲回来对已经坐下看题诗台上诗作的木听说。

    木听听罢眉头一皱,真的还要写诗?

    正想着只见台上出现一片骚动。

    好诗啊!

    真是好事!确实确实…

    “这紫衣华服少年有点东西呀,当真还不是一个想象中遛鸡逗鸟的纨绔…”

    不一会儿紫衣少年的诗就被展了出来,诗名《隆冬》。

    诗尽冬华。

    可谓绝句。

    木听读罢也不禁有些佩服。

    但是那个东西确实也要拿到手的。

    所以…再等等。

    只见那位紫衣少年已经自信满满的看向了楼上的房间。

    下面随行的朋友也纷纷呼唤楼上的女子快些出来,反而没人在乎作为添头的那幅画。

    “刘兄,今日美人怕不是要让你亲自上楼方得一见呀。”

    紫衣旁边的少年奉承道。

    紫衣少年名叫刘世荣,少年成名,是在京里也有些名头的才子,所以此时在这泰安郡小小的文藏客栈里,想来自己应该没有什么差错能够赢得文会的。

    所以回应道:“刘某今日怕是要侥幸了。”

    说完就朝众人行了抱拳礼,就准备上楼去,他其实还是很期待的,在京中自己当然是没有这种独占文会花魁的福气,但是竟是没想到在泰安郡倒是做了回“文恩客”。

    想着心情就愈发的好。

    “慢着!”

    就当刘志荣还在沉醉的时候,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刘志荣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依旧往楼上走去。

    “喂!公子,嘿!叫您嘞,你慢点上去,等等…”

    刘志荣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叫自己呢?刘志荣赶紧瞅了瞅,你这人,纯心坏人好事不成?

    声音当然是木曲发出的,他已经为自家哥哥等不及了,那么想要那句话那就写首诗呗,还舍不得不是?

    木听无奈的叹了口气,心里想了想,这样也好。

    刘志荣只能悻悻的走下半截楼梯来。

    方才替刘志荣造势的那人这时又忍不住看了看木曲开口道:“阁下莫非也要入此文会作诗一首,与此《隆冬》作比?”

    木曲露出天真无害的笑容,厚着脸皮说:“不是我不是我!”

    刘志荣脸都黑了,你不写诗瞎叫什么?

    “不是我,却是台上那位。”木曲指着已经上台的木听说道。

    众人这才发觉诗台之上此刻已经站了一位素衣少年,少年神态自若,目光坚毅,脸庞消瘦,锋利十分前,且又如沐春风十分。

    却是没有人敢小看的。

    没等木听写完,方才那男子又开口道:“我是不相信今日还有比刘兄《隆冬》更好的诗作诞生的了,小小泰安文藏,还指望能一日双绝么?”

    此话一出,却有泰安学子有些不耐烦了?真当我泰安学林无人么?

    议论一开,便有志者出声。

    角落里一个穿着颇显穷酸的一个儒生果然发声:“京中文林更为出色不假,可我青州并非无人,今日如何不能双绝?”

    方才叫嚣的那人是京中最大纸坊书金阁的少东家,名叫邱钿,此时不屑一顾的又说道:“哦,这位兄台倒是说说哪位青州名士能于今日败此《隆冬》?”

    那儒生不屑一笑,缓缓起身,这时才能看出人的模样,竟是个满是胡茬的青年书生,虽有书卷气,但是却是太邋遢了一些。

    张九龄平生最见不得别人瞧不起青州,青州人杰地灵,是圣孔发源之地,他自己也自诩儒家圣者传人,平日最爱歌圣,今日是要站出来的,碰巧刚刚偶得他人所做佳句,张九龄评其为五百年圣人出世之作!

    所以他站出来说道:“不知君可听闻琅琊《大鹏》?便是这作者也抵得上十个《隆冬》了!”

    “青州无人?哼,消化!”

    众人也都纷纷赞同的,若比之那首《大鹏》的名声,此话倒确实是消化了。

    张九龄见状,又高声道:“琅琊木子隆,当为今时诗坛新秀佼者!”

    见是自家三哥的仰慕者,木曲差点没笑出声来。

    这人若是知道自家偶像在台上,怕是会漏了大怯吧?

    “诸位,不如先看看某的诗?某有些着急…”

    木听不忍打断台下的争吵,但是实在是自己心里想仔细研究研究那幅画的秘密,于是只能说道。

    这时众人才回过神来,倒是把角儿给忘了…

    “喂,台上的,赶紧展出来瞧瞧!”台下起哄起来。

    木听呲牙一笑,匆匆忙忙挽起袖子,举起纸张,上书:

    年年至日长为客,忽忽穷愁泥杀人!江上形容吾独老,天边风俗自相亲。

    杖藜雪后临丹壑,鸣玉朝来散紫宸。心折此时无一寸,路迷何处望三秦。

    此诗一出。

    众人默然。

    再看署名者:“琅琊木听”

    这琅琊木听是谁?

    大家都纷纷回忆起这是哪位?

    此诗表中气象已有万千,其中韵味竟是比《隆冬》更为出色,甚至说甩了八条街也不为过。

    此诗竟是无名之辈而作?

    这诗可为青州冬至诗之首表送京中文会!

    我青州张蛤无异

    我也无异!我也是…我也…

    一时间,评价甚高!

    而张九龄看到落款,竟是一瞬间窜到了木听身边。

    吓了木听一跳,呆呆地看着眼前胡子邋遢的猥琐汉子,战战兢兢的问道:“兄台…呃…有事?”

    张九龄眼中全是欣喜与震惊,喃喃道:“琅琊木听?木子隆?”

    木听点了点头。

    立马就被张九龄抱进了怀里。

    “天意!天佑我!”

    木听差点被勒死,喘不过来气地还要忍受眼前男子身上恶臭味,艰难道:“兄台…饶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