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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凹凸

    曾经听过一句话,如果你不了解你的过去,你就像树叶,不知道自己是树的一部分。

    随年纪增长,每个人都会变化。生理或者是心理。

    一个天真的女孩逐渐地变得现实。

    她常骑着自行车在大街小巷穿行,老旧的店铺在时光中蒙上一层泛了黄的尘土,细小颗粒在空中漂浮。

    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逐渐认同,只要一个人能够符合我的标准,有钱,长得帅,能让我开心,不给我添麻烦,他是谁对我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符合我的标准。

    也许天真的人并不天真。

    他说,我骗过你,你还想和我在一起吗?

    她回答,不是我想,是无可奈何,因为无可奈何,所以觉得还可以。

    当黑夜袭入都市,关上灯,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怎么也睡不着,身体已经步入失眠的状态。

    电风扇转动的微小噪音,让人心烦意乱,落地窗外时常有水滴的声音洒落,是这个城市的常态,已经习以为常。

    窗外的条幅被大风撞击着,摇摇欲坠。

    现在已经二十三时二十八分钟,接近凌晨,这块地域靠近机场,常有飞机从楼顶飞过,发出轰隆隆的呼啸声。

    她的名字是梦祭,这是她的化名,她在一家夜总会上班,舞池流动的情欲让人昏昏欲睡,想要抽离其中却又浑然不知,直到迷雾散去,已经是新的一天。来这里买醉的人都是这样,来这里寻欢作乐。与空洞的灵魂作伴,排遣寂寞。

    她从床上起来去厨房冰箱倒了一杯冰水,咕隆咕隆地喝起来,用来缓解燥热,这里的条件比较艰苦,想要离开可是又无能为力。

    残缺与完美总是如影随形,她忽然明白幸福从来都不是唾手可得。

    每个人都对未来充满希望,如果一个人没有了未来,该怎样继续生活?

    想靠死亡来结束痛苦,还是转变自己的思维模式,安慰自己麻木度日,从别的人事物身上寻找寄托,度过没有意义的人生,直到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有的人天生就能什么都拥有,而有些人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他们在焦虑和恐慌中赶路,也是不明白为何要如此的。

    凌晨五点,梦祭依然没有入睡,很早起来走到楼下闲逛,去早餐店买豆浆和紫薯包吃。

    或许她过得还算可以,比起双目失明的盲人,在工地上班劳作的工人,因为长相丑陋得不到爱人欢心的女子,缺了一只胳膊或者一条腿的残疾人,还有因为煤气爆炸被烫伤的年轻肉体。

    不知为何,她对火总有恐惧感。

    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孩,所有见到她的人都说她生得美丽。她有一张美丽的面孔,弯弯的柳叶眉,淡棕色的眼睛,清澈透明的瞳孔,她有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海藻般的中长发一直拖到背上。她喜欢绿宝石做的项链和长长下垂的耳环。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清新淡雅的妆容,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明媚动人。很多人都说她应该去当明星又或者是嫁给一个有钱人。不然这样天然的美好无处追寻和寄托。

    她十五岁辍学一个人只身来到深圳工作,提前步入社会生活。

    因为单纯选择去夜总会工作,距离至今已经四年。

    她常自言自语,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她第一次这样对一个陌生男人吐露心声。没有遭到拒绝,她表示欣慰。

    在她身边出现的男人都想和她发生点什么,可是却又不想对她负责。

    也许她早该清楚她与他们之间的距离,时刻保持界限。

    她是寡言的人,余却能轻易勾起她讲话的欲望。

    她来这里需要的是会喝酒,负责活跃气氛,帮客人在KTV点点歌。枫是这里的经理,他说陪客人出去过夜,这个叫出台。全凭自愿,他们不会勉强的。一眼望去是极尽奢华的大厅,繁复的灯饰却发出冷冽的亮光,穿过宽敞却冷清的长长走廊,两面都是一间间的豪华包厢,她被带进了其中的一间房间,枫是个城府极深的男人,他告诉她,既然来这里了就要能放得开,保密性强,会给你起个名字,青春就是本钱,挣够钱了出去不会有人认识你的。她表面应承下来,当天晚上就被人点去陪酒,包厢的女人风情万种,骚首弄姿,尽力陪好客户,只有梦祭格格不入,她不会卖弄风情,只是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点她的客人觉得她很沉闷,和旁边另一边客人的佳丽说笑起来,对面的女子努力迎合,她不已为然。她在这里见识到了很多人性中最原始的东西,所有的东西摆在明面上,这里的女孩子各自都有自己的故事,但是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汇集到这里。她过着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陪着不同的男人喝酒,有一天,一群人坐落房间内,她仍然同往常一般和其他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进入房间供别人选择,很快一些人选择好了女伴。

    余:就她了。

    他用手指指向她。

    她心里一惊,一时没反应过来。顺着房间的光看过去,看到的是一张若影若现的侧脸。她走向他的身边,像往常接待别人一样默默坐在他的旁边,这下终于看得清楚了,他是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人,长的并不属于那种看起来第一眼特别妖艳的人,但是身上别有一番风味。

    余安静坐在旁边,听着朋友们说的话,聊着生意上的事情,似乎有点慌张。

    余:你喝酒是不是很厉害。

    梦祭:还行吧!也不是特别厉害。

    双方话少的可怜,这时再看看其他人,醉生梦死的状态,纷纷喝着酒,一个个脸上嘴咧开了花,笑容满面,言语中尽透露着轻浮和调戏之词。众人开始起哄,余,你不行啊?让人家一直坐在那里,也不敢牵手。有人起哄,哎,对,我们来跳舞吧?你也跳,跳过后抱着身边的人做深蹲看能做几个。余,别拒绝啊,必须跳,出来玩就要开心点,放得开,你这不行啊!

    余:我不会跳舞,你会吗?教我吧!

    梦祭:我也不太会。

    随着音乐梦祭不自觉的舞动起来,显出婀娜多姿的曲线。那样放得开,丝毫没有一丝丝害羞,她沉醉其中,跳的不亦乐乎,忘乎所已。

    余:你跳舞跳的挺好的。

    跳舞的时候余只是在看着,过了一会儿他便抱着她做深蹲,她内心丝毫没有波澜,她早已经习惯一个陌生人抱着自己,丝毫没有感觉到不舒服,可能麻木了,没有任何感情。

    同事:回来了!客人走了吗?

    梦祭:没有,我的客人先给了我台费我就先出来了,苏苏她们还没有。

    同事:没事我在这边等她们,无论任何时候都要保持清醒,喝酒也是,只要你不愿意谁都没办法把你从KTV带出去。

    梦祭:知道了,没喝酒。

    等众姐妹出来后,大家一起回了家。

    某日梦祭快速穿好短裙,化好妆容。黑色吊带短裙,配上黑色高跟鞋,显得格外性感迷人。下了楼,玻璃上显示出一双纤细的手掌。

    余向她招了招手并未出声。

    梦祭很熟练的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上,不明白为什么,丝毫没有畏惧和陌生的感觉。

    余:想去哪里?

    梦祭:我想去看海。

    余:可以。

    说完这话车子已经开始启动了,她看着路边的景物渐行渐远,若有所思。

    余是心脏病医生,不是公司职员。有时候,这种身份给了他这样说话的权力。

    他们围坐在吧台旁喝杜松子酒。从水池后面投影仪照射发出的灯光充满了舞池。他那时候住在深圳。餐桌上放着冰桶,杜松子酒被不停地传来传去,不知怎么的,他们就谈到爱情这个话题上来了。他说他离开去上医学院时,已在神学院里呆了一个季度,他说回顾在神学院的那些日子,仍然觉得那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光。

    男人时常过来喝酒,身边总是有推销啤酒的服务员出现。

    余:你多大。

    梦祭:十九。她笑着问他,可不可以给她一只烟。

    梦祭说之前和她住在一起的那个男人非常爱她,爱到想杀死她。

    梦祭:有一天晚上他揍我,拽着我的脚踝在卧室里拖来拖去,嘴里不停地说,我爱你,我爱你,你这个婊子。他不停地把我在卧室里拖来拖去,我的头不断磕着东西。

    余:我的天,别犯傻了。那不是爱。

    梦祭:你知道这个?

    余:我不知道你该叫它什么,但你绝对不能把它叫做爱情。

    梦祭:你爱怎么说怎么说,我认为那就是爱情。

    余:也许对你来说这很疯狂,但它同样是真实的。人和人不一样。

    梦祭:不错,有时他是有些疯狂的举动,我承认。不过他爱我,或许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他的确爱我,那里面有爱情。别说没有。她嘘了口气,端起酒杯转向余。那个人威胁要杀死我。

    他喝干杯中的酒,伸手去拿酒瓶。突然抓起她的手,它很温暖,指甲光洁,修剪得十分整齐,涂了一层透明的指甲油,在灯光的映衬下反射出一块投影闪闪发光。他用手指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搂到怀里。梦祭把一小碟酸橙递给他,他拿了一块,把汁挤进酒里,用手指搅了搅冰块。后来更糟了。他们再次举起酒杯,冲着彼此咧嘴笑着,像是商量好要去干一件不让干的事情的孩子。

    余:就好像说你们俩在一起呆了十三个月,你们彼此相爱。从你们的一举一动里看得出来。你们因爱而发光。但是,你们在相遇之前也曾爱过别人。你可以这样说,就是假如你们俩有谁出了事,我想另一个,另一个人会伤心一会儿,你们知道,但很快,活着的一方就会跑出去,再次恋爱,用不了多久就会另有新欢。所有这些,所有这些我们谈论的爱情,只不过是一种记忆罢了。甚至可能连记忆都不是。

    梦祭:心病还需心药医,解药太贵,我没有钱买,以至于无药可救,病入膏荒。

    余:有什么我能够帮忙的地方?男人停顿了几秒询问着坐在身边的人。

    梦祭:你想表达什么,是想显得你自己很善良,很有同情心?

    男人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又独自继续沉默着喝酒。

    对于一个即将步入而立之年在社会上打磨多年的成熟男人来说,他似乎能一眼看透她的内心,而这正是她所需要的。

    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难以挽回,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心平气和的去接受,心如止水的去面对。她时常觉得命运对她不公。

    舞池内激烈的摆动身姿,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扑朔迷离,让人容易做梦,没有感伤,如果是自愿的,也希望有一个人能带她走。那个人似乎已经出现,只是需要时间。

    我是一个有质感的人,不想与垃圾同流合污。

    她摇晃杯中的酒**体,眼角已经湿润。

    你说你好孤独,

    日子过得很辛苦,

    早就忘了如何寻找幸福,

    太多的包袱显得更加无助,

    在没有音乐的时候,

    很想一个人跳舞。

    城市路灯和亮灯窗户。一个人不说话给爱情静心的雕刻一个自认完美的墓碑,一个人在城市里吊唁遗失爱情的葬礼。游离的舞女和假面的钱客,一起表演污浊的笑话。清纯的女孩和奔波的蚂蚁青年,共同坚守着凄美的爱情。

    他在卫生间里用冷水冲澡,看见镜子中自己麻木不仁的脸。

    她不再愿意天真的去幻想关于那张感到既陌生又生疏的面具背后所呈现出来的内心情感,她不再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她希望他从她的生命中彻底消失,来捍卫自己仅存的尊严。她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不会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不需要依赖他来生存。

    她冷淡地说,你知道的,不见面跟死了是一样的。他已经让她觉得不舒服,所以,她不再迷恋他。

    她后来认为利益当先,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就连爱也是如此,有一天她变成了残疾,没有人会负责,失去了资源,人生已经变得没有意义。

    她感觉自己像《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红皇后,那个被人讨厌的红皇后,她总会说,砍他的头。没有人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