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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葬礼

    立春一过,实际上城市里还没有春天的迹象,但是风真的就不一样了,风好像在一夜间就变得温润潮湿起来了,这样的风一吹过来,我就可想哭了,我知道,我是自己被自己给感动了。

    那温柔的春风已苏醒,

    她轻轻地吹,日夜不停,

    她忙碌的到处创造,

    县里马路人行道边上的电线杆缠绕的喇叭里播放着:刚才是女高音独唱《暮春》,下面请欣赏二人台选段。

    余是自由画家,没有名气,但他还是一直坚持自己的梦想,希望有天能去BJ学习油画。林的母亲来他住的地方见他,他躲在床底下,怕被她发现,因为他画的大部分都是人体绘画。她进门后,一边砸他的画框,一边嘴里骂个不停:这画的都是什么玩意,你看看这些流氓东西,白养他这么大了,我非把他手剁了不可,气死我了。

    林这时候刚好来到余的住所,余的母亲看到他,更加火上浇油,她说:连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真是狗眼看人高,林对她说:余现在是虎落平阳,有一天成了雄狮你可别后悔。余母说:他就是个猪。白养活他二十七岁了,从来没给家里拿过一分钱。说完气匆匆的走了。余光着身子扯了一块画布从床底爬出来,他说:我妈真是个泼妇。他正在画自己的人体,说完走到画架前又添了两笔。林说:你这画的什么风格,野兽派?

    他们在县里的初级中学,抽烟,聊天。

    余:我把脑子想破了也没想明白,你都二十好几的老男人了,怎么一黑夜想起学唱歌了。他们恰巧看到从对面教学楼门里出来在操场走过来的梦祭,她斜披着一条黄色披肩。

    林:她就是梦祭。看她那样挺牛逼的。

    余:牛逼个屁。她根本不是音乐学院的正式生,进修的。咱俩没弄错吧,这么好听的歌会是从这么丑的人嘴里唱出来的。

    林:那也比你强,考了五年的美院都没考重,人家还在BJ进修过呢!

    梦祭正在水池洗衣服,林和余从她背后走过来叫住她。

    余:我是炼钢厂职工,市美术家协会会员,我叫余。他在广播里听见你唱歌,感动得都哭了,他想认你当老师,你看行吗?

    梦祭:我教不了,我就是暂时在这,很快就要调到BJ了,很抱歉。她边说边洗着水池里的衣服。

    余买了去BJ的火车票,穿着黑夹克背着画板挤在车站等车发动,林来送他。

    余:你怎么又来了,梦祭真奇怪了,长得那么难看还那么清高,怪不得还是个老处女呢!

    林:你检查过?余不说话,林笑了笑接着说,我准备派你去检查。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你又没考上美校,一吓给吓醒了。

    各位旅客,各位旅客,开往BJ的273次列车现在开始检票进站,林替他拿着行李,对他说,这次你一定得考上美院,你看都超龄了。余说,大不了我接着改户口,你去帮我买盒烟吧。林将行李还给他,挤着人流穿过到车站的小店里买烟去了。

    住梦祭隔壁的邻居清梅正和他丈夫一起骑着车穿过校门进来,他们都住在学校。来到家门口准备开门,遇见林来找梦祭,清梅对林说,你来找梦老师,我看见她昨天夜晚提着一个包出去了,你找她做什么?她丈夫说,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他做什么是他的事。然后他们打开门走进去又把门关上了。

    梦祭又来到BJ,为了BJ户口和工作的事情。清晨的时候她靠在天安门广场的护栏上发呆,广场上已经亮起了黄灯,一直等到剧院开门,进去看了一次演出。然后又买了火车票回县城去了。

    第二天,她像往常一样在水池刷牙洗脸,隔壁邻居清梅看见她对她说,礼拜六的时候下午有个男的来找她。她说,我去BJ了,中央歌剧院正准备调我过去。说完进了屋。林正在工作,梦祭来找他,她说,我下个礼拜教你唱歌。林问,你不回BJ了?调了,在我走之前可以教你。一节课四十元。

    永远是虔诚的信徒,时常向上帝祈祷,献上我纯洁的心。为何对我这样残酷无情。梦祭嘴里唱着歌,手指在钢琴键上游走。林站着听她演奏。

    梦祭:我一贫如洗,又不好看,老天爷就给了我一副好嗓子,我一定能唱到巴黎歌剧院去。

    余因为考美院又失败喝得不省人事,躺在大马路上睡觉,警察打了电话给他朋友林。警察说:你看他喝那个样。林说,他年年都那样。说完他们把他扶着背到林背上回了家。

    第二天一大早,余陪林来到梦老师的住所,梦老师打开门,林说,你到BJ去过,能不能托人帮帮余,到美院疏通下关系。初试就被刷下来了,林在梦老师面前说了半天,余不耐烦地一个人跑到操场上若有所思的弄着草地的杂草。

    又过了一天,梦老师来到炼钢厂找余,余正在工作,她问他,你想去BJ不?余说,是林找你又不是我找你。他是最不想让我考上的,要是我考上了他会嫉妒死,要是我没考上,对他倒是个安慰。你为什么要帮我?我对你又没什么价值。她说,我希望我对你有价值。要是你真想帮我,他停顿了一下,欲言又止。梦祭回答,只要我能办到。他随意的说,那你,能不能帮我做一次人体模特,我画画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画过女人体呢。

    她背对着他在床上侧躺着,一只手撑着头,转头过来看着余,她说,她不想在这个县城发生爱情,一个人会六国语言,呆在这种小地方,就跟六根指头一样是个累赘。夜晚的时候,突然有人敲他们的门,打开门,是学校的管理人员,余气愤道,肯定是林说的。离开这,去BJ,咱们可以在郊区租个房子。

    火车连着一节一节的车厢,缓缓使向前方。余在火车上趴在窗户上看远处的风景,对她说,这要是来往巴黎的列车就好了,梦祭说,我在巴黎歌剧院唱歌,你在巴黎美术学院画画。

    梦祭:你会一直爱我吗?她突然说。

    余:梦祭,你怎么扯到这上头来了,我从来没往这上头想,是不是你误会了?余双手握着手里的茶杯,愣了一下子。

    梦祭:你真的没对我动过心,哪怕一点点,一瞬间都没有。

    余:我很敬重你,我一直把你当哥们。

    梦祭:你是因为我丑才把我当哥们的吧,我觉得我不丑,我就是有点古怪。

    余:难道男女间非得用爱情来表达感情?我没有那么高的境界,我挺庸俗的,梦祭,实际上,我也挺喜欢你的,我认你当个姐姐吧。

    梦祭下了火车一个人从出站口走了出去,她又去了中央歌剧院。你好,我是来考咱们剧院的,院里现在不招人,现有的人员都超编了。一个身穿大红色呢子外套手带透明水晶手链的女人坐在办公桌上对她微笑着说。她只好又回了县城。

    那天晚上,余又喝醉了来到她家门口敲她的门,她听到了动静,打开门,看见他躺在地上,她将他用力拖进房间。又出去一个人站在路灯下思考了半天,哭了起来,又走进房间,然后和他发生了关系。

    第二天,她起来后对着镜子在系自己的黄色丝巾,还涂上了红色口红,余正在床上躺着睡觉,还没有醒来,旁边桌子上放着一杯透明玻璃杯装的豆浆和一碟小盘子装的几根油条。豆浆冒着氤氲热气在整个屋子内游荡。她去到学校正给学生上课,弹钢琴,点学生上台领唱,余睡醒后特别生气的跑到学校来找她,他站在操场大声的喊,梦祭,你给我出来,梦祭,你给我出来,他将她从教室的椅子上拉着她的黄色丝巾像牵狗一样将她拉出教室,一直走到操场上,他的手没有从她的丝巾上离开,就这样一直拉着。他问她,昨晚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发生了关系。她不说话。余突然说,你这样做,让我觉得你强奸了我,然后将她推倒在地,他从校门跑了出去。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蜷缩着躺在操场上。下课铃声响了起来,教学楼走廊内出现了大批学生站在护栏上看风景。

    凌晨的时候,房间内的蚊香还在不断散发着烟熏。她发呆发了很久,突然打开门走了出去,将门上的玻璃砸破,又去衣柜里挑选了之前准备演出的自己制作的演出服。她将它穿上,涂上红色的口红,一个人撑着墙壁走了十多层高的螺旋楼梯。跑到高楼处,准备跳楼自杀。她跳了下去,但因为底下有树枝遮挡,她没有死成,她的右手臂骨折了,缠上了白色绷带,隐约能够看到斑斑血迹。

    她坐在房间内的钢琴前的椅子上发呆,这时林打开门走了进来。

    林:梦老师,听说你摔了一跤,余走了,去深圳了。

    梦祭:你知道吗?他一直追我,我被他的勇敢打动了,我想留下来接受他,等我把决定告诉他的时候……

    林:我早就想跟你说他不是个好东西。他走了,我挺高兴的,说句实在话,他考不上,我就是挺高兴的。

    梦祭:练练狗喘气吧……

    半夜的时候,梦祭突然胃痛,她按着肚子跑到隔壁邻居家敲门,清梅开门拿了一瓶药给她,放在桌子上,又给她端来一碗八宝粥,她说是美容的,让她就着八宝粥把药喝进去。她忍着阵阵疼痛过了一会对她说,真给你添麻烦了,我知道我的名声不太好,但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清梅回答她也还好,她知道有个土方法,能去掉脸上的痘痘和斑点,问她想试试吗?

    春节的时候梦祭坐大巴回了老家,快到晚上的时候才到。她给母亲买了一条围巾围在脖子上。母亲问她今年是不是能把婚结了,咱这小地方不比大城市,她总得入乡随俗吧。她和父母在家里看春节联欢晚会,电视里传来主持人的开场白,我们今天在一起,度过了一个美好而愉快的夜晚,难忘今宵,我们又迎来了神州大地的春天,祝您新春快乐,笑口常开,今宵难忘,难忘今宵。清晨醒来的时候听到门外的鞭炮声,梦祭披了一件棉呢外套走到门槛边站着,外面下了一夜的雪,地上白雪茫茫,积了一层,门上贴着红纸黑字的春联,她站在门口若有所思的望着前方,内心顿时五味杂陈。

    回到县城家里,她正在对着镜子护理自己的皮肤,邻清梅给她端来一份八宝粥,让她尝尝。我跟你说的土方法你试了吗?你怎么又吃方便面呢?不能老吃,我看你还是找个人嫁了吧,总不能一辈子独身吧,我就不愿意相信天底下有愿意单身的,那都是迫不得已。老一个人生活会出毛病的,内分泌会絮乱,精神容易不正常,我在百货商场给你买了一样东西,说完她着急着在包里翻找。

    她带着墨镜一个人跑到婚介所去,老板说,听说你想找个搞科研的是吧,梦小姐,你看你长得这么和蔼,这么可亲,一定会成功的。我不要相片,我要见本人,她留了一个号码给婚介所老板,然后就急匆匆走了出去。余无意之中看见她,又返回去躲在里面的房间,她咨询完走出大门后他出来大厅问老板,那个人是不是叫梦祭,老板说是的,你认识?余说,别宰她,正儿八经给她介绍一个。老板回复,行。余又说,不要提我。

    一天早晨,清梅哭着脸来找梦祭。

    清梅:我老公失踪了,我一直以为他老实可靠,我一个人咋办,我以后连你都不如了,都两三天了,我一直没说,今天,我报案了。今天我才发现,他把我俩银行的存款全部提走了,他可能早打算好了,连抽屉里的生活费一分不剩,都拿走了。

    她递给她纸巾。

    清梅:我一直以为他可爱我呢,我一个人咋办,以后我连你都不如了。

    梦祭: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个?你能把我当朋友,是因为我比你更不幸。没你年轻,又没有家庭,有我这种人在你身边垫底。不管是谁,她不幸的时候就会跟我同病相怜,我要是比你幸福,你还会跟我说了。

    清梅哭着又停止了又哭泣。

    清梅:你话都说到这了,不是我心理阴暗,就是你心理阴暗,我的事只跟你一个人说过。

    夜晚的时候梦祭亮着台灯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发呆,她突然听到隔壁房间的动静,起床打开门走到外面去看了看,一辆大卡车停在外面,后备箱内排满了大纸箱装的家居物品,然后搬家公司的员工关上车门,清梅也跟着上了车,只看见她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车子开走了,她打开隔壁的房门,房间内已经被搬空,只留下一些没有用处的七零八碎的物件和盒子之类的东西。

    不清楚隔了多久的时间,梦祭大早地去福利院领养了一个女孩。院长说:根据我的经验吧,小的容易建立感情,大的比较好带。梦祭看见她一个人坐着,不说话,也没人和她玩。

    那天她带女孩去医院看病,遇到了同样带女儿看病的林,林看见她上来和她打招呼。她说,你女儿眼睛真漂亮,又黑又亮还水汪汪的。

    她没有再唱歌,开了一间小商店,维持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