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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诡石、诡事

    “荧惑守心,是史上常有之事;如这般明亮的客星虽然少见,可一千五百年前天也有客星清晨现,守天关,芒角四出,盛大非常,如太白星般光耀,甚至白日也可见,”师衡远道,“星象异常,虽然少有,但是并非没有先例。天地万物,既来之,则必候时而动,此事急不得。”

    “那此前卦象所示,为何却没寻到那火灵之人?”

    “臣观陛下,一直以来似乎对那荧惑之事更为在意,臣等此前起卦占问,‘人持火,履金水之都’,竟解出洛京中有火灵之人。陛下不仅命我等监视京中灵气运转,五仙庙中灵气波动后,更派人包围截堵。臣斗胆进言,陛下此举过矣,五灵盛衰循环,循道而行,无需在意细节……”

    明允却道:“寡人读书所见,历代凡是天象生变则行占卜,不同层次的帝王有不同的因应。太上修德,其次者修政事,再次者只论救灾,再次者祭祀祷神,最次者不作应对。师兄此意是叫寡人做那最下之君邪?”

    师衡远不由一顿,将话锋转道:“陛下误解微臣了。臣以为,陛下实无需让这星象打扰圣思,当务之急还是重整内政,只要修德行、宣教化,自然天道相酬,国祚绵长。”

    明允却是耐人寻味地道:“朕所想的,可不止是国祚绵长啊。”

    师衡远心中咯噔一下,正思索应对之语,明允却是抛开此事,语带踌躇地道:“其实,师兄,寡人之所以在这卦象一事上,失了常度,其实是因为七年前……”

    七年前?——邓太后终于完全收紧了权力;北虞国都被攻破;丘太史早已埋骨……有什么天象吗?有何重大的占卜祭祀?……师衡远心思一清,对了,少帝大病了一场。

    明允不断地用折扇在虚空轻点着,玉扇坠轻轻地晃动不已,流露出他内心的不安。“七年前,北虞国都被攻破了,其宗庙世代供奉的灵物也被运回了洛京——其中被虞人十分重视的,是一种质地奇特,似玉非玉的石头,滑润细腻,握之冬暖夏凉;最不凡的是,只要有活物久握这块石头,它便会受到惊扰一般,浮现红蓝交叠的错杂斑驳纹路。”

    师衡远道:“我曾听闻有奇石,唤作‘鬼朱玉’,是极端炙热的火山岩浆,还未冷凝却在机缘巧合下被封入水中成石,再被溪水日日打磨,便会有这般纹路、这般暖意。但却比不上陛下口中这受祭祀的石头更有灵性。微臣猜测,虞人承水德一脉,这块石头中,是另有灵气封入其中?水火两相变幻,彼此牵制?至于纯净的火灵气,想必来自二百年前的叁伐之乱?”

    明允点头,叹道:“师兄果然博闻多识,又能见微知著。虞人所言,北虞先人在叁伐之乱中,把那些作乱的火灵之人杀死后,曾有数次火灵气暴动。只因为水火相克,所以当时天下联军,仅有水灵一脉的虞人能将火灵气封印入石,并由此保留了下来。这种石头此后被虞人称为‘鬼朱灵玉’,其中遗留下的恐怕是当今天下仅存的精纯的火灵气了。”

    “我本身不是灵人,当时又只是十二岁孩童,还并不清楚个中典故。当时运回这些战利品至宗庙,母后领我一同进宗庙祭祀先祖。我听宫人说了这石头的神奇之处,私自去拿来把玩。谁知道……”明允皱着眉敲敲扇子,语带保留,“我碰着那石头瞬间,竟是浑身僵直不能动弹,仿佛抽离进了一处玄异空间……”

    明允说着,已经开始以“我”自称了,面上显出一点恐惧神色。

    “我在那暗昧中看见了一个人影,忽大忽小,朝我走来,越来越近,到了近前,俯身仔细打量着我。那人大约十来岁,一身束袖白衣,额间一颗朱砂痣,那火红的痣周边却涣散出奇异火焰纹路,如有生命一般爬动;而他的双眼,瞳孔中竟然有灼灼跳动的火,神秘莫测,真如鬼神。他也打量着我,似惊似怒,有种狂态,又意味不明地微笑……而我则连眼珠也一动不能动,仿佛被胶在了原地。

    “我不知自己是怎么脱出那种迷幻的境地的,总之我意识到时,自己已经在榻上高烧不止,几乎丧命。那之后我病了一周方好转。个中缘由,我未曾对人提起过。”

    旧事重提,明允心中却是苦涩。当年邓太后忙于处理北虞后续之事,无暇陪护在他身边。尤其是他后来听说,邓太后当时原来已经做好准备,若是他没能熬下来,便另择宗室子收养作为储君。

    鹤已飞远了,师衡远听见了曲沼边的水声。他道:“微臣斗胆,能否一观此块鬼朱灵玉?”

    明允摇头:“师兄想再考究这块石头,却是无法。当年母后因我之事,以为这是凶恶之物,命人用曜金芒和炼土打碎了这奇石,之后碎石却无端遗失了,不知所踪。”

    师衡远点头道:“金生水,水克火,土再克水,无怪能以此法打破这水火相济之石。那陛下确定真是瞳中有火?是否可能是将赤目病误看了?”

    “必定是瞳中有火,”明允不假思索,“我这些年打探过,目前看来只有我有过这样的凶险经历。师兄,这是石中被封印的百年前被杀的火灵的怨念吗?”

    师衡远道:“奇石亦择人,足见陛下天生非凡。这看来只是石中残影,恐怕是陛下当时引起其中灵气波动,触发了吧?窄袖白衣,像是民间江湖术士的打扮……叁伐之乱中,除恶务尽,联军一百多年前早已剿杀尽了天下火灵,人死不可能复生,还望陛下保重圣体,万勿挂怀了。”话是如此,这个月其实已经复生了一位。

    “然而,这卦象上,却显示又有火灵再现尘寰。如此祸端芽蘖,寡人如何不重视?”

    师衡远静默以对。两人已踱步到了曲沼边。

    明允将手搁在曲沼边的栏杆上,天上那不详的三星聚拢似形成只诡异的眼睛,嵌在夜幕这张阴暗的脸上,不怀好意。

    “师兄,你知道,我大梁皇室并无灵脉。而当年父皇平中稷,母后克北虞,这二国王室虽然都是灵人,却都不是上古先天时期传下。”

    而东艮,却是自从先天五国时初代青帝立国,数千年来庙祭未断。便是此后所谓统一的集权朝代,东艮也是仗着西边唯一与神州内陆接轨之处——天荒娑婆境的险要,只是纳贡称臣,而从不被.干涉内政。真是做了数千年的土皇帝。

    再者,先天时代结束后,天下改朝换代,虽不断有凡人建立政权,千年间却从未有过凡人统一天下。青帝位列初代五方帝中第一,东艮向来以其后人自居,必然不会甘心俯首于凡人之国。

    然而,这位此前一直掩在女主羽翼下的少帝,是否有这份武力平定的决心呢?师衡远借着星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明允的面相,当年竟没看出这原是个有野心的。

    “陛下,这数百年来,天下灵气衰落已经越来越快了。”

    师衡远拐弯抹角了一点,不能说是勉励,也不能说是直谏。

    既可说是该趁机攻下东艮这些抱残守缺的遗老;也可说是再多等些时候,恐怕对手便会自然瓦解;又或者……这句话怎么理解,就端看天正帝如何想了。师衡远自觉今日说得已够多,而梁帝心性竟然不似以往所见,只怕再说,会惹来猜忌了。

    明允信手展开折扇,扇了扇那夜间的飞虫,好似也折了一扇面的星光。他喟叹道:“如今,只剩了这小小东艮,却是半年间风波不断。寡人深感,仿佛终于直面上了什么更为古老、庞大、深不可测的天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