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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星占

    可怜灵台的学生,每天不是在上学的路上,就是在下学的路上。这时候九九未出,天上炎炎烈日,日光发白,各个都眯眼皱眉地往教室走。

    孟灼因几个一进教室,又得到了白庆宵等人的热烈欢迎,自然就坐在一处了。

    还是星经课上好啊,用白庆宵的话就是,算学课当孙子;卜相课虽是大爷,可神神怪怪防不胜防;唯有星经课,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白庆宵嘻嘻笑着,“山今老头快来了,给你们来表演一下……”

    很快钟响,白庆宵用食指中指一点一点地在桌上走:果然,岑夫子又是踩着钟声慢悠悠地进来。

    白庆宵一丢毛笔:果然,老头放了拐杖。

    白庆宵眯眯眼,凭空推推眼前:果然,岑夫子又推推那玳瑁边眼镜。

    白庆宵又扮成一副老气横秋样子,提提衣领,抖抖袖子,捋了好几把自己脸上不存在的“胡须”,然后撇着眼睛,大脑袋前倾,打量一圈孟灼因、徐文卷等人,又拿起手上的课本,颤悠悠地翻啊翻……

    孟灼因几个看乐了,果真一丝不差!

    “哈哈,白兄,去跟岑夫子认个亲呗!你这观察得有够仔细!”

    不过乐极生悲,白庆宵那么折磨这书,这书不干了,“呲啦”一声,破了半页。看来岑夫子还是“翻”得更有水平。

    白庆宵倒浑不在意,还作揖笑道:“谬赞谬赞~小生上岑老的课一年,听他讲起来就睡着了,就这开场白学得像模像样。”

    “他今天讲什么?”

    白庆宵神神秘秘地道:“今天这节课不一般,讲的东西你们一辈子能碰上几个就值了。”

    台上岑夫子已经开始进入正题了:“太史公有云:‘为天数者,必通三五’。何者三?何者五?”

    这问题好答:“三光,日、月、星;五气,日晕、月晕、日月交食、云、风。”

    岑夫子颔首,但又补充道:“三五之意繁多,太史公又论天运,‘三十岁一小变’‘五百载大变’;又有天地人三才,金木水火土五行之说……”

    “今日老夫与诸位说说星占学的开宗之书,便是太史公所作的一篇《天官书》。其成书较早,且结构较为完整、内容翔实,‘究天人之际’,诚犹是也夫!”岑夫子瞅瞅这些熊学生,“开卷先存三分敬,天意可揣,而天命可畏……”

    “……日、月为二曜,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为五纬,又名为太白、岁星、辰星、荧惑、填星。合称七曜、七政,为星家所重视。

    “老夫先讲些奇异天象,这便是你们日后值夜犹需注意的。天行有常,失常多为妖星、灾殃。

    “首先便是日月交食。诸位日后习推步,明历算,最要紧之处便是计算日月交食时刻了。自古历法更迭,无外乎积年来实际与历法不再相符,时令相违、预报日月食不准……最早的四分历弃置,颁行三统历,便是因为频频在晦日发生日食。”

    “在占星上,日食因为比月食更罕见,是阴掩阳,更被视为凶险,为天家所重,预测不容疏忽!”岑夫子严肃道,“上古时,《尚书·胤征》有言,‘政典曰:先时者杀无赦,不及时者杀无赦’!”

    其实这话未免危言耸听,但徐文卷绞着指头叹气,反正自己早就看清了,以后打死也不跟老爹一样在历书局……

    “不过,若是历法预言日食,最后却未发生日食,则说明修政修德,灾异自弥。日官无罪,反而还需上贺表……”

    嘿,岑夫子还没提问呢,这回居然有人主动提问。孟灼因再次蝉联星经课上最引人注目的学子之首。

    他有些苦恼,边思索边道:“夫子,学生有不解之处……前面说‘杀无赦’,不正是因为历法不精确,才算错了食分、时刻吗?可……压根没有日蚀却预报,这不是历法有更大的误差吗?却不必问罪反而庆祝……所以我们靠历法到底能不能准确地算出日月交食呢?”

    “能,又不能啊。”岑夫子见了孟灼因困惑的样子,不由为之解颐,“大慧禅师[①]早已评述过,若是日蚀皆不能算出,那么就无从考察历法精确与否了;若是皆能算出,那就无法得知政治教化的吉凶休咎了。[②]”

    岑夫子指指头上:“天行有常,人所以能制历法而预言天象;可天若父母,天垂象,示吉凶,你如何能忽视这苍天之意呢?”

    ……

    “再说说‘雨金’,偶有星坠,不足为怪;怪的是‘星陨如雨’‘流星如织’……星坠多为石、为铁……”

    “彗星。星孛。‘彗体无光,傅日而为光’[③],日光如火自明;彗星则与月亮一般,都如水,需借火光映照才能发光。所以彗星若在早晨出现则指向西,黄昏出现则东指……”

    “还有五纬失行。上次课老夫已经为你们讲授过天球上的三垣二十八宿,这些可视为经星,不移动,大小、阔狭都不变——如一块巨大的幕布,七曜在其上移动,每一宿有距星,按七曜离某宿的距星几度记录它们的入宿度——如,入心宿三度……五纬运行有其规律,若是失常,比如,当去不去,逆行,谓之‘留’;久留即‘守’……”

    “再说客星……”

    “还有望气、观风……”

    岑夫子这么多年一直规规矩矩炒冷饭,课讲一半,台下已经是瞌睡虫乱飞。白庆宵更是夸张,已经仰面朝天,头欹靠在椅子背上,开始呼噜了。

    岑夫子就带着那“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的悲愤神情,在台上跺脚。

    徐文卷顶着这股视线,赶紧摇醒了白庆宵。孟灼因现在算是知道白庆宵为何被打回重修了。

    岑夫子干脆又开始提问了:“如今尚且流传的,乃是甘、石、申三家星经汇编而成,习天数者,不可不知昔年传天数者。老夫且问你们,这天文的祖师爷是谁啊?”

    这就开始乱答了:“羲和神!”“非也,有名有据第一位是伏羲,‘古者包牺氏[④]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胡扯,神话也拿来凑数,是重黎、羲和。”

    岑夫子终于霁颜:“呵呵,有所误解,重黎、羲和并非两个人名,而是四个家族。《尧典》记载了尧帝命曦氏、和氏历象日月星辰,记录物候,敬授人时的功绩。帝喾之前,乃是重氏、黎氏职掌天文。许多典籍中载有重、黎绝通天地之事,自那之后,人间仅能通过王者沟通神灵了。”

    “诸位已经了解了重要的天象,老夫便可进入正题了:星占星占,先得知道占何事?给何人占?

    “不妨听听星占的起源兴盛:先天时代,五国五台已经有星占记载;然而其兴盛,则是在一千二百年前五国相继覆灭、而华朝尚未统一前。这时期,秩序混乱,众暴寡、大并小,连年战乱、饥馑瘟疫。大小政权的君臣都忧虑不堪,占候吉凶、观察星气十分急迫。

    “那时的星占家们,如石氏、申氏,他们都是因时势,据其国君需要才著星经……那时的占验,十分的驳杂,柴米油盐都混杂在内,比如匏瓜星,若有青黑星守之,则天下鱼盐的价格飞涨。”

    旁边的亭芳窃喜道:“这个不错啊,还能测物价,咱们学会了岂不是能贱入贵出……”

    “不过如今的星占之术,仅仅只给帝王家占天下军国大事了……”

    这几个胸无大志之人倒有些小小的失望了。

    岑夫子哪知他们这些小九九,只意味深长地道:“这是门出尘的学问,可你们却不防用得入世些,为民占、为国占,顺天道而占……人在地上走,哪能不沾尘?”

    这堂课到现在才表了主旨。其实就是拐弯抹角地在告诉他们,随机应变,审时度势,星占并无定则……看碟下菜,这对大家都好。

    “接下来我们讲具体的占星方法,老夫会举例星象与对应的占辞……

    “欲学星占,先知分野。‘天垂象,地成形’,古时地上分九州,皆有天上列宿对应;再下级,郡国亦有躔次,比如洛京便属豫州,对应氐、房、心、尾,而大梁始祖阏伯,更以心宿二,即大火,为大辰、主星……”

    孟灼因心思电转,竖起耳朵听。

    “灾异星象发生在某宿,灾祸便会应验到分野在该宿的国家……

    “后来一千年前,天下归于华朝,便改了占测方法,星官各有所用。比如,东方苍龙七宿,便可谓皇室所在:房、心为天子布政的明堂,而尾宿神宫,是后妃所在……北斗为帝车;鬼宿乃是冥宫……”

    徐文卷自那日后便对傍晚的心宿怪状避而不谈了,孟灼因心心念念等着岑夫子讲讲呢,谁知这老头儿不仅炒冷饭,还是夹生饭,提也不提,这种课真是越上越让人糊涂!

    岑夫子絮絮叨叨,又讲了一会恒星占才下课。

    孟灼因赶紧跟上去问:“夫子莫怪,学生尚有疑问,望先生解惑,今日里傍晚心宿之间……”

    孟灼因摆出一副温良恭俭的样子等着岑夫子回答。

    岑夫子却是面色一变,讳莫如深:“噫,孟小友,你我心知即可。老夫不是在课上说过?那在占书上寻章摘句、寻找天象对应占辞的老雕虫,乃是最下等的星占家了。”

    孟灼因更是如堕云雾中:“这……那这些占书是做什么用?那我们占星是占什么?……难道胡编吗?”

    岑夫子简直被他呛得窒息了,撇开脑袋叹息:“哎呀,还以为你是个机灵的,不料这般死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