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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 致命伤口

    “私会女子……”典叔的话语转为嘀咕声,似在沉吟。

    “如此说来,这位尹君大约就是在幽会时和此女闹了矛盾……”苍头抬高了语调。

    “别老盯着我,我怎么知道有没有谋杀淫妇之事?”典叔被苍头追问的多了不耐烦起来。

    尹勤待了半晌,后头再无声响传来。探头去看时,州卒和苍头两人边走边聊业已走远,更听不到半句言语了。

    “这下糟糕了!难不成我鼓动别人帮忙找失窃的衣物,反倒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尹勤心下一紧张,顿觉脸上发烫。

    “先不盲目地找女尸了,”尹勤看向眼前偌大一片河滩,当即决定,“先尽快从崖壁缺口爬上去,就近寻觅一处安全的所在再说。”

    ……

    尹勤光脚丫怕疼,费了点劲才翻上悬崖,打算静下心来梳理昨夜以来的记忆,能回想的起多少是多少!

    在芦苇丛间穿行了片时,又绕开一堆废木料后,感觉心头有点闷。正好前方芦苇丛的间隙里露有石块,决定就在这附近歇息少顷。

    “咦,这一块青石还挺平整的!”尹勤心想着,随手拨开身前的一丛芦苇穗,地上现出一块长条形的青石板来。

    虽然尹勤面对的是石头的短边,但也懒得再绕开这一丛芦苇去到芦苇堆的另一头。随便伸手拍干净石板上的干泥沙,转过身来背对着这一丛芦苇堆瘫坐了下来。

    “先按时间顺序捋捋昨晚以来发生的事,然后尝试回顾一遍‘前任’的记忆再决定今后将要何去何从。”尹勤思索着,不过潜意识里总是有不切实际的希冀想要让自己尝试着捕捉点未来时空的记忆。

    对于尹勤而言,只要熟悉了现在的“载体”,那么提取本时空的记忆就如同探囊取物般容易。终究脑电波是加载在“前任”的大脑里,不管做什么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反之,若想撷取未来时空的记忆或者发明创造的细节时,却常常会陷入“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无力感之中。

    虽说在未来时空的记忆也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一部分,但那些记忆并没有被存储在当前的这具“载体”内。脑电波只能漫无目的地在潜意识里寻踪觅迹,其难度可想而知!

    在拾捡记忆缓存里遗留的残砖断瓦时,记忆山谷的深处还会不断的喷涌出一股接一股的思维迷雾来,意识只能从透过磨砂玻璃般画质的印象片段中,朦朦胧胧的回想起一些诸如“人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这样笼统的概念。

    “可惜种种这般神乎其神的言论,如同遗存在尹勤记忆中的‘飞行鞋’这一硕果仅存的名词一般。即使当众讲出来,如果没有有效的工程学手段来支撑和展示给多疑的世人看的话。估计自己在本时空的成就,最多也就是一个能把神话故事编的比其他人活灵活现一点的神棍水平。”

    “要是宣传的多了,恐怕还会被不明真相的官府当作图谋不轨的奸人、妖言惑众的邪徒,或包藏祸心的乱臣,给抓起来。先刑讯逼供一轮,再在菜市口枭首示众吧?”尹勤后怕地想。

    “这么说来,难道布鲁诺也是一个穿越者?”尹勤的心底刚萌生出这个想法,就被自己坚定地否决了,“从思想到行为,从行为到结果,这一连串的过程都显得过于盲目自信了,不像是一个不断的通过试错来认知世界的探索者。”

    “就这水平还不如卑弥呼呢!”尹勤不屑地想着,“多半只是无意中结识了某位穿越者,自以为听来了一番大道理,兴奋的夜不成寐,逢人就滔滔不绝的科普。”

    “不过就凭那个年代的‘三种水平’:人民大众的认知水平、经济社会的发展水平和科学技术的先进水平是根本不足以检验和支撑起他那过于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的!”

    “世间万物皆有其运行的机理,揠苗助长也得视情况而定啊!”尹勤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放眼身前从右向左滔滔不息的河水,“道:可道?非恒道!”念罢跌足,茫然四顾,打算换个地方再找找。

    视线越过芦苇丛间隙,能瞥见一条“白色匹练”。望着今天这段汪洋肆意的白水洋河面,尹勤在心里感慨道:“心疼自己白白接受了那么多年的义务教育,苦心孤诣的背了如山如林的诗词歌赋。真的穿越到本时空,除了几句先秦和前汉时期的文学尚能记得起篇名。后世的辞赋美文却一概如同镜中花、水中月,‘明知心里有,却恨口中无’。”

    “在身临其境时,借助触景生情的意境刺激下还能勉强在意象的大海里捞出一丝半缕的文字。但是要让自己把握住具体的诗句,张开口抒发表达时,却又朦胧缥缈、若隐若现的连一句完整的句子也挤不出来。”

    尹勤观望着悬崖下方,“洪峰裹挟着潼潼水势奔流向东而去,河风携带着季秋桂花香气拂面而来”的景象。总觉得自己此时,“多少应该发点什么高谈阔论直抒胸臆,或者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一番才够尽兴!”

    只不过凭空面对着浩浩荡荡的白水洋,‘诗兴已然高涨,才情却仍低迷’,站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吐出。潜意识中既懊恼“身前有景没法说”,又沮丧“石上无衣只能涕”。

    无奈中想起方才的打算,准备换个地方继续寻找。没想到绕着这一坨芦苇,走到这块石板的另一侧。瞬间感觉胸口有点窒息——这个视角的景观太熟了。

    “这不就是自己夜里上岸后,脱去湿漉漉衣物的地方吗?”尹勤惊讶道。

    一块长约七八尺,宽三尺的青石条,横躺在芦苇丛中。虽然片刻之前也是坐在同一块青石板上。只不过自己那时候是推开了芦苇丛,坐到了长石条的短边一侧,所以没能认出这个熟悉的场景。

    现在走到了青石条长边的这一侧,再次找到自己半夜经过的青石堆,却早已物是人非,正在有些失落时。在心头忽然惦记起一事,探头往长石板的边上一瞥。自己在夜半时分出于谨慎起见,曾经把小三儿随身携带的包袱给暂时藏起来放在这里。

    后来因为连夜以来诸事繁多,倒把这件事给忘了。现在故地重游却不料小三儿这包袱,居然还好端端的放在青石一旁,真是令人百感交集。

    尹勤连忙探手从地下提起包裹放在石板上,摊开之后才不无遗憾地想到:“小三儿比自己矮半个头,他的衣物可没法将就着穿”。

    就在尹勤转身准备坐下时,盯视自己的脚背,脑海里掠过了一团黑影;整个人给吓得跌坐在石上,回想那只鞋子,脊背上惊出了一身冷汗。

    “自己在寅时所见的女子尸首,她那鞋子……”尹勤惊惧地回想着,“她那鞋子怎么是鞋头朝上的?”

    “明明她是脸朝下趴着的,怎么鞋头却是朝上?”尹勤在大白天里感到一丝寒意,竭力思索起来……

    “自己初见淡粉色深衣时,心中亦无恐惧,还以为是给自己准备的衣裳。”

    “直到看到女子发髻金簪,忽而感觉不妥,才意识到有可能是一具尸首。”

    “鞋子是黑麻绿丝翘头履,朴实耐用之物,衣服那么艳丽和鞋子不搭啊!”

    “难道现场有两个人,一个在上面,一个在下面?”

    “咦?这个姿势不就是两人依偎着么?只不过是躺倒在地上,一上一下相依拥抱着!”

    “不至于吧!难道有两具尸体?不像呀!非但自己那时候没嗅到什么血腥味,反倒像是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这么说来,莫不是那时候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在野外,被自己撞见不好意思,然后就……照理也没必要一动不动的装死呀!”

    “这中间肯定出了什么问题!”尹勤就这样思来想去。最后留意到自己想的多了,头脑中原有的印象反而变得愈发的模糊,然而自己填补进去的细节却满满当当的充斥着回忆。此时此刻已经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真,哪个为假了……

    尹勤只好苦笑着叹道:“假作真时真亦假!现在连自己到底有没有在清晨时分,从芦苇堆里发现那名头发上梳着坠马髻,‘生死未卜’的伏地女子都无法肯定了。”

    “虽说事与愿违无功而返,”不过尹勤的努力也不算白费,至少逐步回想出,“昨天离开河湄亭时,自己的服饰是深褐色的菱形纹苎麻布直裾深衣,以及小三儿背着灰布包袱的麻利样子。”

    “还好自己的伴当不是女的,”尹勤暗自庆幸后,心头又飘过一朵疑云,“不知怎么后来就不见了?”

    此时日头已高,尹勤的思绪经过一上午的剧烈驰骋,后脑勺上也沁出一片片细细匀匀的汗珠。当尹勤坐在青石板上,抬手以袖口轻轻擦拭汗水时,突然一阵刺痛传来,不由自主地发出“哎哟”的痛楚声,触摸到脑后有一个肿块……

    “这道伤口是?”尹勤惊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