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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怀瑾

    席卷听力不错,在厨房煮汤的时候便听到三个人出来的轻声叹气,显然,是出了问题。

    这是预料之内的,苦溪村多少年没有新生儿了,不出问题才会让人忧心——是不是有什么大家伙在酝酿。

    但席卷相信苦阿公的本事,继续专注面前的甜汤。

    约是旧时代名为梨的水果——的变体下入水中,和书上记的不一样,足有脑袋大,席卷只切下中间一圈软嫩雪白的梨肉,切成合口的小块。

    这会儿汤水已经变成微褐色,银耳也已经炖得软烂,按说要放红枣,但枣皮坚硬,老人家有些不喜欢,就算了。

    用干净筷子沾了下,甜味合适,老人喝着不算寡淡,对年轻人也没有甜过头。

    席卷是做饭前要切配好所有材料的类型,将银耳梨汤盛出,稍微刷了刷锅后,便准备开始后续菜肴的制作。

    “大哥!”

    风风火火的小矮个跑到厨房,一股脑把刚刚的见闻告诉了席卷。

    “那个孩子,要没有名字了。”沈忆唉声叹气。

    她倒是有那么一瞬想上去写,但她今年不过也才成年而已,这些年也是磕磕盼盼才能完好无损站在这里,哪有什么资格承载别人的人生?

    “我知道了,”席卷淡淡说了一句,手上继续动作,盛出一碗汤递给沈忆,“在这喝吧,我去看看。”

    沈忆愣愣端着碗,目送席卷离开厨房,随即反应过来:“都说我不是小孩儿啦!”

    ……

    堂上的人席卷都认得,苦阿公、竹阿婆、翠阿婆,慈眉善目的是徐伯,长得像的两人分别叫榆圆和榆方,平时都称呼圆伯和方伯,嚼青蛙的看着年轻,但不比上面的几个小几岁,大家都叫她蛙姑,推测是侵蚀度不低,名字不能随便说了。

    就像他们一般不会叫席卷的名字一样。

    “咕。”

    蛙姑咽下青蛙,冲席卷露出个略带傻气的笑,摸了摸口袋后,表情垮了下去,大概是因为没有礼物。

    席卷连忙用眼神表示自己没关系,将盘子放到一边靠近她的桌子,蛙姑顿时眼前一亮。

    最后角落站着的妇人……略有些眼熟,似乎是村中为数不多和约嫂年纪仿佛的女性,平时多少能说上话,按理来说应该还没亲近到参加生宴的程度,但人家里的男人卧病,阴雨季间估计不见好,是抛了面子央来的活计。

    这几日的饭食自是不提,结束后还能到手两匹粗布。

    现在看来似乎有些后悔的样子。

    “孩子出生是喜庆的事,约叔这是激动撞到了脑袋吗?待会儿拿药膏擦一擦吧,”席卷睁眼说瞎话,接着看向堂上的水盆:“我来为千金写个字吧。”

    话音落下,满堂的视线几乎都集中在席卷脸上——蛙姑在看着甜汤,老人们多是审视,约正眼中犹豫不定,又是期冀又是担忧,边上那妇人就是纯看热闹了。

    苦阿公刚和人争得面红脖子粗,瞪了一眼约正,缓缓放下手,声音严肃问着席卷:“这字可不好写,鱼仔。”

    “无妨,再难写也无非几个字,写得难看些约叔可要包涵啊。”

    “鱼仔,你……”

    阿公按住约正,“让他试试吧。”

    席卷捋了捋袖子,端起蛙姑刚刚丢下的墨笔,光是架势就甩了蛙姑几条街,他看着竹阿婆怀里的孩子,认真打量。

    女婴这会儿已经停止吵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睁着,正常孩子这会儿是看不清也理解不了东西的,但她就是看着席卷一动不动,一条纤细的尾巴悄悄往襁褓里塞,尾巴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打着卷不想进。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仿佛已经明白这条尾巴不被喜欢。

    竹阿婆心中不免叹息,稍稍抱紧了孩子。

    席卷看到这一幕,沉吟了片刻,“这么小就懂得示人妥善,遮掩瑕疵,是美玉的德行,就叫——”

    “‘怀瑾’好了。”

    这时孩子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拉扯着布料,睁着一双眼看向席卷,双手蜷曲放到胸口,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席卷的表情柔和了许多,瞥见女孩左胸还有一颗淡红色的痣,稍加思索,开始落笔。

    “名字就叫怀瑾,字的话,约叔我也一并起了吧,”席卷落笔,“字‘心兰’。”

    约正的水平不足以理解席卷说了什么,只知道女儿似乎要有名了,连字都要有了,茫然地看向苦阿公。

    阿公慨叹一声,“好名,好字。”

    名以正体,字以表德,字一般都是成年后由有德行的长辈取的,况且长大后孩子也有一定的抵抗力了,取字的人也不会有太大负担。

    而有些时候,孩子少孤,自立生活,也算是“成人”了,名不可改,有怜悯孩子的便会赐个表字,多少也能抵些灾祸。

    现在这娃娃降世便有深厚的怨念纠缠,取名之后再取字有“盼望成人”的祝愿。

    虽说怪怪的,但也有例可援,先皇在世时曾为所有阵亡士兵的子女赋名,有些个临行前没想好名,准备回来再取……便是皇帝赐予名字。

    “鱼仔,撑得住吗?”竹阿婆担忧地问了句。

    “没甚么所谓,我担得下。”

    席卷不再言语,提笔蘸墨,兔毫落于纸上的瞬间,琥珀色的竖瞳瞬间凝滞。

    思维仿佛再度进入加速的境界,但这次不是他快了,而是所有人都慢了。

    有怨念,很深沉的怨念。

    席卷看向水盆。

    苦江的支流之一被截断,便是苦竹城外护城河,取自苦江的河水,与那里的联系更加密切。

    “呜哇!”

    比约正女儿难听一百倍一千倍的刺耳啼哭声响起,一只只手无穷无尽般从水盆中挤出,接着是头颅、躯干、四肢……俱是婴儿大小,但形状就……

    席卷想到漂过苦江时的见闻,河边有一颗很高的树上面攀着葡萄藤,树上饱含怨念的果实便是如此模样。

    难以计数的婴儿如葡萄般拥挤连接着,粉色的皮肤注水似的浮肿,连接的地方是肿瘤褶皱的暗紫色,一张张青白泛紫的脸蛋面向席卷,放声啼哭:

    “哇!”

    这些死的怨念集合体厌恶一切新生幼儿,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原因。

    席卷的精神强度非同寻常,在这苦阿公他们一动不动的情况下,他还能正常思考,很快发现了端倪。

    那些婴儿都是残缺或扭曲的,只眼、六指、单手、双头……

    苦竹城很大,没有名字的孩子们在育婴所能活到五岁,只有每季度的人员满了后才会停止,东南北三个门,孩子能被带走活下去的概率有四成,已经很高了。

    而落到这些畸形身上,只有零。

    再有善心的城里人也不会、不能怜悯他们,甚至他们一出生就是被父母亲手扼死丢弃于河流。

    这个即将叫做怀瑾的女孩,也应当是他们的一员!

    席卷面色如常,在迟滞中,手腕微不可查地动了,接着,幅度加大,墨水也正常落下,在粗糙的纸张上洇开。

    “呜哇!”

    那些身体相连的婴灵扑过来,张开嘴,口中遍布尖厉的牙齿,舌头分叉,狰狞如鬼,这是在人们认知中和日复一日的怨念扭曲下的形象。

    对于这些可悲的东西,席卷只有一句话: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