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纸、笔、字
事情办完了，老呆叔就要带着我们出贡院了，我心里还惦记着陈管家用小棍子在纸上画图案的事情，心知这会儿再不问，以后就不一定有机会了。于是我硬着头皮凑到陈管家面前，怯怯地问道：“陈管家，我想问问，你刚刚用小棍子在纸上画这些图案，是在做什么呢？”
听到我这样问，陈管家的胖脸上一愣，周围的伙计哈哈哈地笑个不停。陈管家突然又笑了，伸手拍着我的肩膀，说：“小伙子，你没在镇上念过书吧？”
我摇摇头，“没有。”
陈管家伸手把放在桌子上的“小棍子”又拿了起来，在我眼睛前比划了两下，说：“这个是笔，用来写字的。”他又拿起刚才写过的黄纸，指着上面的图案说：“这个是字，每一个字都代表着一个意思，几个字连起来呢，就是一句话，比如说这一行，我写的是“山垚熊皮两张，毛三寸，无洞，上好，费四十度伦一张”，就是说我四十度伦买你们一张上好的山垚熊皮，明白了吧？”
“真神奇！”我这才知道图案还能表达具体的意思，我不禁想到了安村后山坟地里的石柱，上面刻画的图案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字”。
“嘿嘿。”陈管家乐了，也不着急走，坐下来跟我讲。“小子，我跟你说，读书写字的作用可大了去了，比方说，你现在知道的所有事情都是你认识的人讲给你，或者是你自己亲眼看到的、听到的，对不对？”
我点点头。
“你要是学会读书写字呀，你就能知道不认识的人身上发生的事情，他们中有的人死了很久了，有的人可能在另一个帝国，有的人还可能是大官，你说，读书写字的作用大不大？”
我的嘴巴张的大大的：“什么事情都能知道？那岂不是成了能掐会算的神仙？比草原神还厉害？”
“傻小子，不是神仙，是那些人身上发生的事情被写在书里头，你要看了关于他们的书，才能知道他们的事，那些没有写在书里的，就永远不会被人知道了，明白了吧？”
“这么说，那些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人，一定会写很多书了？”我问道。
“你说对了，但凡能写书的人一定是读了很多书的人，不是谁都能写的。”
“真想去读书啊，要是我也会写书，我一定把安村的每一个人都写进书里。”我暗暗想着。
“陈管家，要怎么样才能学会读书写字，你能教教我吗？”
“我能教你，可我没有时间，商会里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忙，你要学，还是去镇子上的书馆里学吧，哈哈。”陈管家哈哈笑着，招呼伙计们往回走。
“谢谢陈管家。”我朝着他的背影道谢。
我有些激动，也有些失落，我想起来在玉台庄的时候，陆庆说过一本书价值一张上好的红羊皮，要读很多很多的书，那得多少红羊皮啊。
“哎哎哎，小子。”陈管家突然又返了回来，“说说你叫什么名字，我给你写下来。”
“我叫安平。”我说道。“安村的安。”
陈管家扭头询问常驻在这里的伙计，垫着桌子在纸上写了个“安”字，然后又抬头看我，等着我的下文，我也看着他，等着他继续写。
气氛有点尴尬。
“咳咳。安平呀，你名字里的平是哪个平字啊？”
“啊？我……我不知道。”我慌乱地看一旁的老呆，老呆抓了抓头发，又摊摊手，表示他也不知道。
“要不，陈管家给这小子选一个字吧。”旁边有个年龄大点的伙计说道。
“嗯，安平，我给你选个字，你愿意吗？”陈掌柜问道。
“我当然愿意了，辛苦陈掌柜。”我连忙弯腰拱手，眼里有说不出的热切。
“好吧，草原上的人性子质朴，名字就不能太花哨，就选平安的“平”字吧，没有什么比平安更重要，安平，平安，祝你一辈子平平安安。”说着，在纸上端端正正写了个“平”字，然后把纸交给我。
“谢过陈管家。”
我小心翼翼的接过纸，细细的端详着。长这么大，头一次看到自己的名字，这两个符号，以后就代表着我自己了？我像重新拥有了一遍生命。
以后死了，墓碑上不用画乱七八糟的符号了，我如是想到。
交易完成，两相告别，我们这次来西旗镇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度伦币碰撞的声音很好听，但毕竟填不饱肚子。出了贡易园，我们就来到了不远处的一家粮食店，用大部分度伦币换来了粮食店里的所有粮食，小部分变成了盐，余下的一点点，被老呆放在了贴身的地方细心保管。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城门关闭，想出镇子只能等明天。老呆带着我们，把满满的几车粮食拉回了贡易园门口的空旷处。西旗镇街上不能生火，周围小楼亮着零星的灯笼，带来一点两点光亮。我们得在这里过夜，虽然这里和贡易园里的小楼只有一墙之隔。
吃过几块娘给带的干粮，我靠在车轱辘上，掏出陈掌柜送的纸细细观瞧，我知道左边的是“安”，右边的是“平”，我在路边折了根树枝，一边看，一边用数字在地上划拉，却怎么也划拉不出陈掌柜那么好看的字，歪歪扭扭，像极了放肆生长的一窝草。
我想学写字。
“嘿，平娃子！”
突然有人在旁边碰了碰我的肩膀，我扭头一看，是比我大一岁的安虎，平时我们两个人很少说话，这应该是为数不多的一次。
“怎么了？虎哥？”
“平娃，你也是第一次来西旗镇吧？”安虎小声地问道。
“是啊，第一次。”
“想不想去镇上的集市看看？你听听，多热闹的声音。”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确实听到了隐约的熙攘之声，联想到白天街上的楼房、道路、商铺，梦一样繁华，不知道晚上又是怎样的模样。。
“平娃，我们几个虽然来过一次，”他用手指了指他和后面的几个人，“但上次山叔在，不让我们晚上出去逛。今天好容易又来了，山叔还不在，你看能不能……”
我明白过来，原来是想让我去跟老呆叔说说情。老呆叔比爹更宠我一些，要是我去找老呆叔，他多半会同意的。
但万一要是出点什么事，爹肯定要怪老呆叔了，所有我有点犹豫。
“你们先回去，让我想想。”
我慢慢凑到老呆跟前，有一句没一句的跟老呆叔瞎聊天，老呆叔一脸不正常地看着我笑，笑得我心里毛毛的，“呆叔，你咋了这是？”
“平娃子，我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你想出去玩是吗？”
被戳中心思的我吓了一跳，这老呆是怎么知道我心思的？
“你是不是在想我怎么知道的？”
“哇，呆叔，你真能知道我心里想的？以前咋不知道你这么厉害呢？是读心术？”我惊奇地看着得意洋洋的老呆。
“哈哈哈哈，什么读心术，告诉你吧，你呆叔我也是从年轻人过来的，我第一次到镇上的时候，也是想去逛集，哈哈，几乎所有年轻人第一次来都是这么想的。”
“嗐，白激动了，那……呆叔去逛集了吗？第一次来的时候。”
“唉，逛个屁，那时候我是跟你爷爷来的，你爷爷跟你爹一样死板，要我说，你爹才应该叫老呆，你爷爷应该叫老老呆。我当时想去，你爷爷是村长，死活不让我去，直到后来我自己带队来西旗镇的时候，才逛了集。”
“哈哈哈，呆叔，你不死板吧？”我狡黠地看着老呆。
“别想给我下套，你爹专门嘱咐了，不能让你们乱跑，想去逛集，等你带队来的时候再去吧。”
“呆叔，去嘛，你带我们去，我们紧紧跟着你，就不算乱跑了呀，只要不告诉爹就可以了！”
“诶？好像也对哦。”老呆摸了摸下巴，觉得是这个理儿。
“那还等什么，呆叔带我们去逛集吧，我肯定不乱跑。”我当即向老呆叔作保证。
“我们也不乱跑。”安虎四人也凑过来说道。
想起年轻的自己，老呆深呼吸一口气。
“走吧走吧，先说好啊，都不需要乱跑。”
老呆感觉自己年轻了好多。身后一片欢呼雀跃。“耶！”
听到我这样问，陈管家的胖脸上一愣，周围的伙计哈哈哈地笑个不停。陈管家突然又笑了，伸手拍着我的肩膀，说：“小伙子，你没在镇上念过书吧？”
我摇摇头，“没有。”
陈管家伸手把放在桌子上的“小棍子”又拿了起来，在我眼睛前比划了两下，说：“这个是笔，用来写字的。”他又拿起刚才写过的黄纸，指着上面的图案说：“这个是字，每一个字都代表着一个意思，几个字连起来呢，就是一句话，比如说这一行，我写的是“山垚熊皮两张，毛三寸，无洞，上好，费四十度伦一张”，就是说我四十度伦买你们一张上好的山垚熊皮，明白了吧？”
“真神奇！”我这才知道图案还能表达具体的意思，我不禁想到了安村后山坟地里的石柱，上面刻画的图案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字”。
“嘿嘿。”陈管家乐了，也不着急走，坐下来跟我讲。“小子，我跟你说，读书写字的作用可大了去了，比方说，你现在知道的所有事情都是你认识的人讲给你，或者是你自己亲眼看到的、听到的，对不对？”
我点点头。
“你要是学会读书写字呀，你就能知道不认识的人身上发生的事情，他们中有的人死了很久了，有的人可能在另一个帝国，有的人还可能是大官，你说，读书写字的作用大不大？”
我的嘴巴张的大大的：“什么事情都能知道？那岂不是成了能掐会算的神仙？比草原神还厉害？”
“傻小子，不是神仙，是那些人身上发生的事情被写在书里头，你要看了关于他们的书，才能知道他们的事，那些没有写在书里的，就永远不会被人知道了，明白了吧？”
“这么说，那些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人，一定会写很多书了？”我问道。
“你说对了，但凡能写书的人一定是读了很多书的人，不是谁都能写的。”
“真想去读书啊，要是我也会写书，我一定把安村的每一个人都写进书里。”我暗暗想着。
“陈管家，要怎么样才能学会读书写字，你能教教我吗？”
“我能教你，可我没有时间，商会里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忙，你要学，还是去镇子上的书馆里学吧，哈哈。”陈管家哈哈笑着，招呼伙计们往回走。
“谢谢陈管家。”我朝着他的背影道谢。
我有些激动，也有些失落，我想起来在玉台庄的时候，陆庆说过一本书价值一张上好的红羊皮，要读很多很多的书，那得多少红羊皮啊。
“哎哎哎，小子。”陈管家突然又返了回来，“说说你叫什么名字，我给你写下来。”
“我叫安平。”我说道。“安村的安。”
陈管家扭头询问常驻在这里的伙计，垫着桌子在纸上写了个“安”字，然后又抬头看我，等着我的下文，我也看着他，等着他继续写。
气氛有点尴尬。
“咳咳。安平呀，你名字里的平是哪个平字啊？”
“啊？我……我不知道。”我慌乱地看一旁的老呆，老呆抓了抓头发，又摊摊手，表示他也不知道。
“要不，陈管家给这小子选一个字吧。”旁边有个年龄大点的伙计说道。
“嗯，安平，我给你选个字，你愿意吗？”陈掌柜问道。
“我当然愿意了，辛苦陈掌柜。”我连忙弯腰拱手，眼里有说不出的热切。
“好吧，草原上的人性子质朴，名字就不能太花哨，就选平安的“平”字吧，没有什么比平安更重要，安平，平安，祝你一辈子平平安安。”说着，在纸上端端正正写了个“平”字，然后把纸交给我。
“谢过陈管家。”
我小心翼翼的接过纸，细细的端详着。长这么大，头一次看到自己的名字，这两个符号，以后就代表着我自己了？我像重新拥有了一遍生命。
以后死了，墓碑上不用画乱七八糟的符号了，我如是想到。
交易完成，两相告别，我们这次来西旗镇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度伦币碰撞的声音很好听，但毕竟填不饱肚子。出了贡易园，我们就来到了不远处的一家粮食店，用大部分度伦币换来了粮食店里的所有粮食，小部分变成了盐，余下的一点点，被老呆放在了贴身的地方细心保管。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城门关闭，想出镇子只能等明天。老呆带着我们，把满满的几车粮食拉回了贡易园门口的空旷处。西旗镇街上不能生火，周围小楼亮着零星的灯笼，带来一点两点光亮。我们得在这里过夜，虽然这里和贡易园里的小楼只有一墙之隔。
吃过几块娘给带的干粮，我靠在车轱辘上，掏出陈掌柜送的纸细细观瞧，我知道左边的是“安”，右边的是“平”，我在路边折了根树枝，一边看，一边用数字在地上划拉，却怎么也划拉不出陈掌柜那么好看的字，歪歪扭扭，像极了放肆生长的一窝草。
我想学写字。
“嘿，平娃子！”
突然有人在旁边碰了碰我的肩膀，我扭头一看，是比我大一岁的安虎，平时我们两个人很少说话，这应该是为数不多的一次。
“怎么了？虎哥？”
“平娃，你也是第一次来西旗镇吧？”安虎小声地问道。
“是啊，第一次。”
“想不想去镇上的集市看看？你听听，多热闹的声音。”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确实听到了隐约的熙攘之声，联想到白天街上的楼房、道路、商铺，梦一样繁华，不知道晚上又是怎样的模样。。
“平娃，我们几个虽然来过一次，”他用手指了指他和后面的几个人，“但上次山叔在，不让我们晚上出去逛。今天好容易又来了，山叔还不在，你看能不能……”
我明白过来，原来是想让我去跟老呆叔说说情。老呆叔比爹更宠我一些，要是我去找老呆叔，他多半会同意的。
但万一要是出点什么事，爹肯定要怪老呆叔了，所有我有点犹豫。
“你们先回去，让我想想。”
我慢慢凑到老呆跟前，有一句没一句的跟老呆叔瞎聊天，老呆叔一脸不正常地看着我笑，笑得我心里毛毛的，“呆叔，你咋了这是？”
“平娃子，我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你想出去玩是吗？”
被戳中心思的我吓了一跳，这老呆是怎么知道我心思的？
“你是不是在想我怎么知道的？”
“哇，呆叔，你真能知道我心里想的？以前咋不知道你这么厉害呢？是读心术？”我惊奇地看着得意洋洋的老呆。
“哈哈哈哈，什么读心术，告诉你吧，你呆叔我也是从年轻人过来的，我第一次到镇上的时候，也是想去逛集，哈哈，几乎所有年轻人第一次来都是这么想的。”
“嗐，白激动了，那……呆叔去逛集了吗？第一次来的时候。”
“唉，逛个屁，那时候我是跟你爷爷来的，你爷爷跟你爹一样死板，要我说，你爹才应该叫老呆，你爷爷应该叫老老呆。我当时想去，你爷爷是村长，死活不让我去，直到后来我自己带队来西旗镇的时候，才逛了集。”
“哈哈哈，呆叔，你不死板吧？”我狡黠地看着老呆。
“别想给我下套，你爹专门嘱咐了，不能让你们乱跑，想去逛集，等你带队来的时候再去吧。”
“呆叔，去嘛，你带我们去，我们紧紧跟着你，就不算乱跑了呀，只要不告诉爹就可以了！”
“诶？好像也对哦。”老呆摸了摸下巴，觉得是这个理儿。
“那还等什么，呆叔带我们去逛集吧，我肯定不乱跑。”我当即向老呆叔作保证。
“我们也不乱跑。”安虎四人也凑过来说道。
想起年轻的自己，老呆深呼吸一口气。
“走吧走吧，先说好啊，都不需要乱跑。”
老呆感觉自己年轻了好多。身后一片欢呼雀跃。“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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