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狼人杀外传之夜烛 » 第五章

第五章

    上

    昆丁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完全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一个多月前,哥哥还在舞台上表演魔术,现在却已经被埋在土里了。

    “你哥的运气不好,在娑罗洲遇到了不要命的海盗,和他一起去的几个人也都死了。”马戏团团长埃尔弗莱登摘下帽子,另一只手从裤兜里掏出一枚单目面具。“认得吧,你哥哥的东西。之前瞒着你,是因为尸体还在从娑罗洲运回来的路上。跟你哥好好道个别,哭完了就回来,如果让我看到你之后在舞台上掉一滴眼泪,打断你的腿!”

    昆丁颤抖着接过了这小半片面具,上面溅的若干血点早已氧化为暗红色。那是马丁生前表演时所戴的。透过面具眼部的镂空处,仿佛还能看到哥哥的音容笑貌。“团,团长...!”昆丁心里有一连串想要问的,喉头却像被堵住了一样。他抬起头,才发现埃尔弗莱登已经扭头回身往马戏团的后门走去了。

    一阵寒风吹过,昆丁的心脏抽搐了一下,感觉自己仿佛被抽走了魂魄,掉进万丈深渊,被无尽的黑冷所包裹。在他两三岁的时候,他们兄弟俩就成了孤儿。从记事起就和哥哥就在马戏团了。当年团长收养了十来个像他们这样的乱世孤儿,父母大多要么死在了狼爪下要么死于部族内讧。因为生得丑,昆丁小时候总被欺负,也因此,哥哥马丁为他打过架,挨过团长的痛揍,为他抢过饭...从小到大,马丁都是如父如兄地把他保护在身后,而昆丁也是一直仰视着哥哥长大。终于到自己成年了,很快就能和哥哥同台表演了,哥哥却再也等不到这一天了。他紧紧抱住哥哥的面具,再也无法站稳,跌跪在坟前失声痛哭。

    在他的身后,马戏团里洋溢着一片欢乐的氛围,明亮的灯光时而变化着,与观众的笑声一同组成了起伏的波浪。恍惚中,昆丁产生了哥哥还在里面表演魔术的幻觉。

    他强撑着从地上起身,如丧家犬一样失魂落魄地想要往马戏团后门走去,想要找埃尔弗莱登团长问个明白。却被一个沙哑的声音叫住。

    “年轻人,我等了你很久了。”

    昆丁木然地转头,发现是一个不认识的老乞丐,眼睛转都不转一下便又要继续往前走。

    可老乞丐却忽然一把抓住昆丁的手臂。昆丁觉得莫名其妙,正要甩开却吓了一跳。老乞丐的手与其说是手,不如说是鸟爪。他的青筋粗得异于常人,手背上稀稀疏疏地长着短而乱的黑羽,指关节个个突出,皮肤严重角质化。最骇人的是那些鲜红而锐利的细长指甲,在夜色中仿佛一道道咧着诡异微笑的血口。

    痛意袭来,昆丁踉跄着一把推开老乞丐,而老乞丐却没有失去平衡,只是稳稳地往后退了两步。“你是个什么怪物!离我远点!”

    他这才发现老乞丐浑身看起来就像个乌鸦一样——披头散发下看不清面容,一身黑色的破衣烂衫几乎都已经成了布条状,与夜色融为一体;四肢都细得皮包骨,打着赤脚,甚至连脚也和手一样像极了鸟爪!

    老乞丐突然对着昆丁发出嗤嗤的笑,令人毛骨悚然。

    昆丁有点哆嗦,正要跑开时,老乞丐发话了。

    “不想知道是谁害死了你哥哥马丁吗?”

    昆丁浑身一激灵,感觉血往脑门涌。他也顾不上害怕了,立刻冲过去揪出老乞丐的胸口,“你,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我哥的事!快告诉我!”

    “年轻人,别激动,”老乞丐看上去孱弱,力气却出奇地大。他轻轻地就能拨开昆丁的手,示意他安静。然后从怀里摸出自己用来乞讨的破碗,先指了指碗底,又指了指碗里。

    昆丁怔了一下,“你是想说...谜底就在谜面上??那,那难道是,团...”他正要说出埃尔弗莱登的全名,老乞丐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在他的耳边低语:“算你有悟性。但,埃尔弗莱登不过是一条狗而已,幕后元凶另有其人。”

    昆丁睁大了双眼,惊恐地看着老乞丐。

    “但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若真想为你哥哥报仇,必须立刻逃出这个马戏团跟我走。趁今晚你们团长放松了对你的看管,过了这村没这店!”

    “我根本不认识你,你又故弄玄虚话只说一半,我怎么可能这样就跟你走!”

    “你爱信不信。不过,你若失去了这惟一一次知道真相的机会,到时候报仇无门,后悔的可是你自己。我在马戏团侧门右转第二棵树旁等你,天亮为限,过期不候。”

    老乞丐说罢,张开双臂,竟真如一只乌鸦一样飞走了。

    昆丁呆在原地,一时间六神无主。

    如烛火一样豆大的光辉一闪而过,水晶球忽然有了动静。

    神器恢复神力了!占卜师安娜克莱尔喜上眉梢。

    不明干扰暂时消失,水晶球逐渐开始发出稳定的光波,安娜连忙默念咒语,同时张开双手贴近预言水晶,将心中所想之物用念力传递给神器,进入人器合一的状态。

    “这是...”她仔细端详着水晶球内逐渐清晰的景象,努力回忆年少时在迷雾森林村落内曾见过的与此相似的地貌,一个名字浮上心头——莫塞斯山脉,一定是那里。安娜在自己的额饰上画了一个手势,将水晶球吸入额饰正中的太阳石中,重新严严实实地穿戴好罩袍,掀开帘子走出帐篷。难怪水晶球的感应如此之强,帐篷离莫塞斯山脉的山脚距离并不远。可是,奥丁的右眼怎么会在山上呢?按古籍记载,奥丁正是用右眼和智慧泉(今娑罗洲梦潭)交换的神力呀。安娜虽然心里纳闷,但还是一刻不敢耽搁地往莫塞斯山脉赶路。

    然而事情却没有这么顺利。徒步两英里后,一小队守山的警卫拦住了她。

    “喂!你是什么人,不知道不许上山吗!”两名警卫交叉所持的长矛,对安娜厉声喝道。

    安娜愣了愣,忽然想起了帐篷前的乌鸦嘶叫,便不动声色地回到,“老身先给各位官爷道个歉了,还请诸位高抬贵手啊!我是一个快六十岁的老占婆了,但是我用来占卜的捕梦网被该死的乌鸦给叼走了!我看那些畜生是往山这头飞的,就一路跟过来了...唉,我老糊涂了,本不应该为难你们的,但求您几位看在我无儿无女、老无所依、只能靠占卜为生的份上,就让我上山找找吧!我就这么一个吃饭的东西,追了好几里的路过来,老腰老腿的,已经折了半条命了...要是饭碗也没了,可真就是催命喽!”安娜装出抹泪的样子,又补了一句,“您要是不放心,跟着我上山也行!”

    挡在安娜身前的两个警卫听了,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开口了,斩钉截铁地说,“不行,”却被旁边的卫队长打断了。“老人家,我看你也怪可怜的,但是你应该也知道村里的规矩,不是我们不让你上山,而是山上夜里有狼人出没,如果我们的人陪你上山,反倒会害人害己。这样吧,看这夜色也不早了,我们先送你回你住的地方,路上你跟我们的人说一下你丢的东西长什么样。等明天天亮了,我派两个人上山帮你找,找得到找不到都和你说一声。你看怎样。”

    安娜听着卫队长滴水不漏的话,心里正捏把汗如何周旋,突然计上心来,便一迭声地又是答应又是道谢。卫队长摆摆手,拨了一个警卫兵护送安娜原路返回。

    “在这。”蹲在树上的老乞丐看到了树下东张西望的昆丁,敏捷地一落而下,被乱发遮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小伙子,你还是识相的嘛。”

    “你最好没有骗我。”昆丁的脸上难掩对老乞丐总爱装神弄鬼的厌恶,但瞬间又被落寞的神情笼罩,“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下

    破晓,天边刚刚裂开一条亮缝。

    老路易对还在睡梦中的外孙莫林耳语,“孩子,咱们还是得和原来一样早点去赶集。今天爷爷先带你去找古语辞典,你记得把卷轴带上。”莫林一听,立刻从草榻上直起身,明明还睡眼惺忪,却一边推着路易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太好了爷爷,你快去收拾东西吧,咱们马上就出发!”

    老人乐呵呵地把纸笔等营生工具和一把熟土豆装进布兜里,莫林在前面蹦蹦跳跳地催着爷爷快点。“卷轴呢莫林?”“不用带,都记在这里啦!”莫林咯咯地笑起来,指了指自己的大脑袋。

    清晨时分的集市还很冷清,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老路易从布兜里掏出两个还有余热的土豆,一个给外孙,一个给自己。两人正边走边啃,忽然见到一个逆行者。小摊贩们都在三三两两地往集市里面走,这个衣着考究面容姣好的紫发孩童却一个人往山的方向走,怀里还抱着一瓶葡萄酒;自顾自的,并不和其他人打招呼,与集市格格不入。

    老路易觉得有点奇怪,但并没有多想。反倒是莫林开口了。他扯了扯老人的衣角,耳语道,“爷爷,那个小孩不对劲。你看她年纪和我差不多大,但手和脚却比爷爷你的还大了一圈。”路易一愣,下意识地回头寻找紫发孩童的身影,但那女孩却好像会神行一般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是咱们莫林机灵,爷爷看呐,那可能不是个孩子,也许是个侏儒吧。”老人正给孙儿解释侏儒的意思,可巧看到眼前有个已经支起来的文玩古籍摊。

    路易很快就找到了要给小孙子找的东西。他客客气气地请求摊主能否让孩子就查几个字。摊主闻声抬起头打量了一眼爷孙俩,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下,开口道,“老人家,您要是不急,帮我照看一会儿摊位,我这会儿其实正有点急事要办,很快,去去就回。孩子只要不弄脏辞典也别弄乱摊位,就由他翻吧。”路易见外孙向自己投来期待的目光,便答应了摊主。摊主向老人笑笑,便拿上自己的钱袋子拔腿就走。

    莫林左右看看,搬来了一块平整的大石头给老路易当给人代笔的桌台,又拾掇了一些干草来给老人坐着,另找别的摊贩讨了一块木片来当招牌;都准备妥当了才去取那本古语辞典,安安静静地坐在爷爷身旁翻看起来。路易每次见外孙如此懂事,都会忍不住想起已故的女儿梅琳娜这么大的时候也已经如此早熟。心里五味杂陈,又是欣慰又是悲伤。

    随着天光渐亮,集市上很快也人头攒动起来。老路易又是替人读信又是替人写信,莫林很快也从辞典上找齐了卷轴所书古语的含义,开始帮着照看文玩摊位的生意,祖孙二人忙得不可开交。

    快到正午时分,文玩摊的摊主终于回来了。他的钱袋子瘪了,手里却多了个精致的小绒布袋和几张烙饼。“有劳您爷俩了,”摊主擦擦汗,一迭声地对老路易和莫林道谢。“孩子,饿了吧,多吃点。”莫林看向爷爷,老路易微笑着点点头,三个人一起吃起饼来。老路易本以为这小贩是赌瘾发作,但没见过从赌场还能带东西回来的,不禁好奇地询问对方是何事如此着急。

    “嗐,半年前家里出了点事,一时周转不过来,我便悄悄地拿了老婆的首饰去当了。到今天一早是最后期限,所以才急着去赎回来。”小贩将嘴边的饼渣也抹入嘴里,继续说,“说起来,那家当铺可真良心。不像别的当铺看到我们穿的这寒酸样就要赶我们走。不仅不赶,也不怎么折当品的价,还给我宽限了两个月呢!”

    老路易听了也点点头,感叹说当铺老板真是个大善人。

    “可不是嘛,不过那老板神秘得很,极少抛头露面,就连店铺伙计也没见过老板的模样呢,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你说多奇怪。”小贩擦擦嘴角的油渍,开起了玩笑,“诶,万一哪天您老也急用钱,去那家当铺问问,他们不欺负咱穷人,说不定你孙子脖子上那条紫色吊坠也能当点钱呢。”老人心里一阵苦涩,正要开口,莫林却涨红了脸,紧紧护住自己的草叶吊坠,

    “这是我妈妈给我留下的,谁也不给!”

    高高的山坡上,一点风也没有。在一个无名墓碑前,神秘商人卡文迪许碧翠丝正把一整瓶上好的葡萄酒浇灌进坟土里。她看到墓碑又新挂上了一条打磨过的狼牙串,知道有人已经来过了。卡文迪许对着墓碑低语,“老波尔顿,第三串了。你看你这养父当得多值,珍妮这小姑娘从没忘过你。要是你能亲眼看到她孝敬你该有多好。”她拔下一根自己的紫发,在空中荡了两下,紫发变为一张毯子。“托你的福,今年当铺的生意也马马虎虎。你放心,还是老样子,该给你照顾到的人都照顾着呢。”卡文迪许盘腿坐在毯子上,对着墓碑说起了话。

    “不知不觉又和你唠叨了这么久,日头都快没了。”卡文迪许的脸上带着一丝落寞的笑意。“我得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她正要起身离开,又想起了什么,便回头挥手致意了一下,“对了,前几天我梦到水晶球了,便押了个注。你可得保佑我这桩不是赔本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