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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昆丁紧紧地攥着哥哥的半片面具,心里七上八下地跟着老乞丐。路上,老乞丐一言不发,时而一瘸一拐地走着,时而低飞。

    走了不知多久后,老乞丐停下了。荒郊野岭的星夜下,一个看上去风一吹就要倒的草棚隐匿在夜色中。棚里只有一些茅草堆。

    “这是哪儿?”昆丁满腹狐疑。

    “我的家。”老乞丐将自己的黑色外披脱了下来,坐了上去,又抬起瘦骨嶙峋的胳膊,示意昆丁坐在茅草堆上。

    “你,你就睡在这种地方?那你又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昆丁对此处的简陋程度难以置信。

    “因为这里可以保证绝对安全。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想问的,”老乞丐推了推自己的面具,继续说道,“我最后一次见到你哥哥马丁,是在死牢里。十年前,我还是关押狼人嫌疑犯地牢的典狱长。后来因为一些事儿,就成了给死牢里的囚犯刷茅厕的和扔死尸的。”

    “这...你...,那你告诉我,我哥哥怎么会在地牢里!他不是,他不是去娑罗洲巡回演出了吗?”昆丁一听这话就坐不住了。

    老乞丐冷笑一声,“你就那么相信你们马戏团团长的话?那人什么德行,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虽然,我不知道这位叫马丁的魔术师因何入狱,但实话告诉你,像他这样莫名其妙就以狼人嫌疑犯被打入死牢的人,这十年来数不清有多少个。他们中,有的会被公开流放或处刑,就像你和其他村民可能见过的那样,戴着枷锁离开迷雾森林部族,或者被架上火刑柱;有的呢,则是像你哥这样,悄无声息地就消失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昆丁一愣,连忙紧紧抓住老乞丐的胳膊,像抱着救命稻草一样,不死心地问道,“可是,既然你说只是消失不见,又怎么能确定一定是死了呢!说不定,我哥这会儿还在别的地方活着...!”

    老乞丐看了一眼昆丁,冰冷地说,“你上过莫塞斯山吗?”

    “莫塞斯山...不是禁山吗?和现在说的又有什么关系?”昆丁困惑不已。

    “哼,禁山。杀人抛尸的乱葬岗吧。也许你哥哥就是被押上那座山处死的。”老乞丐缓缓起身,披上了地上的黑色外披,指着草棚外的远处:莫塞斯山脉的轮廓在雾里若隐若现。

    “老人家,那到底是谁把我哥哥诬陷成狼人的,又是谁把他杀死的,他是冤枉的啊,我哥哥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他怎么可能是狼人!您快说呀,急死我了!”昆丁的声音里有了哭腔。

    “年轻人,你先别急。我心里若没有一个答案自然也不会就这样把你从马戏团里带出来。只是,元凶的名字我虽有七八成把握,却不能确定他这么做的真正意图。另外,我还有一事需要你的帮助。”

    昆丁扑通一声跪在老乞丐的跟前,“老人家,求您告诉我凶手是谁吧!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老乞丐颤颤巍巍地将昆丁扶起,坐回了茅草堆上。他长叹一口气,如刀一样的目光透过面具,穿越回了十年前那个是非之夜。

    另一边,莫塞斯山脉上的修道院塔顶,从石像鬼的眼里像涟漪一样荡开一层层的赤色光圈。

    “小丑...?新来的?我怎么没见过...”这位屋脊上不寐的眺望者抬起丑陋的麒麟臂至额前上方,试图将远处的一个人影看得更清些。石眼里射出的聚光光圈像望远镜一样正帮助他拉近视野和定焦。

    “彼得?!怎么会是他,他不是已经死了吗?”甫一看清,石像鬼就咧开血盆大口,千百个男女老少的声音随即此起彼伏,从同一张嘴中发出,

    “怎么啦,魔术师,那是谁?”“我刚睡下,又给我吵醒了,什么事啊。”“...”

    石像鬼体内惟一有意识的马丁灵魂立刻镇定下来,安抚着其它不得安生的亡魂们,“打扰了诸位,接着休息吧,我刚刚可能看错了。”

    “哎真是的,下次别一惊一乍的。”“那我们就接着睡了。”“...”

    待杂音逐渐变得微弱,马丁的灵魂又开始变得灼热。他知道,自己并没有看错。那是从小一起在马戏团长大的伙伴,别说只是化了个本就见过许多次的小丑妆,就是化成灰了,自己也不会认错。那个像提线木偶一样四肢被吊起来、在半空中跳着僵硬舞蹈的小丑,一定是彼得。可彼得早在三年前就因为彩排时出了意外摔死了舞台上,当时就已经葬在了马戏团的后院,怎么会现在突然又以一种如此诡异的形式复活过来了?

    马丁控制着石像鬼的利爪,有点哆嗦着从胸口的第三只眼中抽出一张黑桃A抛向空中,扑克牌的边缘闪着光,悬浮起来。石像鬼的獠牙再次露了出来,血口一张一合——那是马丁在念咒语,

    “上古的奥丁神啊,我以伊兰库斯(古语,意为“众冤魂”)的名义向你祈求你右眼的强大力量,请你告诉我,它的底牌到底为何物...”

    原本漂浮静止的黑桃A,在咒语的念力下开始快速旋转翻转起来,而石像鬼和扑克牌之间也出现了一个光之晕轮,仿佛一面圆镜。在晕轮里,马丁看到了彼得背对自己的样子:

    彼得的小丑服背后的拉链在晕轮中被缓缓拉下,露出了皮肤上一块巨大的青色胎记。那是一块令人触目惊人的十字架形状胎记。然而,马丁和彼得,以及自己的弟弟昆丁三人从前在马戏团一起洗澡时,从未见过那样的胎记。正当马丁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时,一团模糊的黑影竟从那十字胎记中爬了出来,那黑影盖在了彼得的后背上,并逐渐将自己的头身与四肢展开,马丁这才惊恐地发现那黑影原来是一整具巨大的狼骸骨。骨架冷不防一回头,幽厉地说道,

    “你见过恐惧的样子吗,他正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

    原本蹲坐在修道院塔尖的石像鬼瞬间往后倒下,差点砸到了身后的一只白狐。

    晕轮应声消失,黑桃A也停止旋转,飞落回石像鬼的手边。那扑克牌上多了几个字:“噩梦之影”。

    “是谁?!”惊魂未定的马丁也发现了白狐,急忙将扑克牌收回胸口的第三眼中。那狐狸一溜烟似的逃走。

    “该死的畜生,差点把我的牌掀走了。见鬼,最近总感觉背后有人盯着...”

    石像鬼的利爪在半空中略作停顿,便从第三只眼中掏出两张牌,小心翼翼地拢在掌心里,久久凝视。

    一张大鬼,一张小鬼。

    山脚下,警卫队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哎呀,不是跟你说了好多遍了嘛,不是我们不愿意帮你找,而是我们确实找了没找到呀!”还没等安娜走近,一个警卫就发话了。

    安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继续缓缓走向他们。卫队长眼看着这位老婆子驮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就要摔倒在地的样子,皱了皱眉,但还是扶住了她。安娜顺势紧握住卫队长的手,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若没了赖以谋生的捕梦网,可不就是让她即刻去死。

    “求各位大人可怜可怜我这个孤苦伶仃的老婆子吧!我现在身上是一个子儿都没有了!老身已经不求您帮我找到那口破网了,但求你们给我一口饭吃,让我不至于今晚就冻死饿死在野外,或者给狼吃了去...你们看,我连家当都带来了!老婆子我别的不会,但总能给各位官爷备备水烧烧饭、洗洗衣服什么的...大人们不分日夜地守着山也怪辛苦的,还没个人照顾你们...”

    “这...”卫队长显然没有料到这个占婆会这么求情,一时间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其它警卫也纷纷把目光投向卫队长。说真心话,卫队长知道兄弟们也是需要这样的一个人来帮助他们保持整夜的体力。但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老太婆,若是就这么收留了,万一是狼人呢...转念一想,就算是狼人又如何,她一个老妪,哪里是我们这么多人的对手。他妈的开示会那帮伪君子,给我们派这苦差事也从不关心过问我们的死活,一句“辛苦了”都不曾听到,罢了罢了!

    卫队长往心里啐了一口,清了清嗓,“这样吧,老太婆,你不是说把家当都带来了吗?那你今晚就先在我们营房外边休息,把你那口帐篷支起来。等我明天去请示一下上级再定夺。”

    “诶,诶,好,太好了,多谢大人,多谢大人!老身一定不给你们添麻烦!”安娜喜上眉梢,知道自己曲线救国的计谋达成,离上山寻找变了性的圣遗物又近了一步。

    原野上的茅草屋中,路易和莫林祖孙两人享用完买回的山鸡后,路易让孙儿把蜡烛点上,自己则将卷轴取出。然而,在展开卷轴后,路易大惊失色:原本只写了一行古语的卷轴,突然布满了细细密密的蝇头小楷。

    莫林也好奇地凑了上来,“爷爷,这怎么会,突然写了这么多字?都写了什么呀?”

    老人眯起眼睛,在昏黄的烛光下费劲地阅读起来。越读面色越难看。

    半晌才开口,“莫林,你先去睡。”

    “爷爷,你的嗓子怎么哑啦?”

    “爷爷没事...咳咳,咳...”情绪剧烈波动下,路易开始咳嗽起来,莫林连忙盛了一碗水来。

    “爷爷,你也别看了!我把蜡烛吹灭了,我们一起休息。要是爷爷不睡的话,我也不睡。”莫林一边拍着老人的背一边喂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好、好、好,爷爷这就睡下。”

    待确认孙儿完全入睡后,老路易才又从床上起身,摸索着下床重新点燃了蜡烛后,拿着卷轴小心翼翼地走到窗边坐下,屏气凝神地指读起来,生怕自己错漏了一个字。耳边不停地回响起莫林回来路上说的,“那只鹰没有影子”这句话。

    这一遍全部读完卷轴的内容后,老人彻底失了神,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他先是呆呆地看着莫林熟睡的脸庞,又转头望了望月。一张张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容在老路易的脑海里像走马灯一样地轮流浮现。直到蜡泪烫到了手,他才回过神来。

    于无声的黑暗中,老路易死死地掐住自己不发出声音,脸上却早已老泪纵横。

    与此同时,在迷雾森林的深处,狼族王室的城堡张灯结彩,恶灵骑士、狼巫等文臣武将正逐一落座,狼王沃尔夫的宴会才刚刚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