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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扎根

    “字面意思,黑河,一条阴冷晦暗粘稠的黑色大河,像是战场上堆积如山的尸体上滴下来的腐臭的人油人血的混合汇聚物。

    它一出现就带给他们无与伦比的恐怖。流淌在祭坛上,如黑夜笼罩原野,黑河覆盖了地洞的每一寸岩壁,并从地面长出触须,触须的顶端生出孢子,所有人都开始发疯,疯狂地啃咬自己的、别人的四肢。

    触须上的孢子脱落、依附在信众身上,飞速生长,根须迅捷地穿行在每一根血管,最后在头顶正中部,钻出一根粗长的触须,顶端结出孢子……

    对于献祭自身让祂降世的祭品们,祂则每人赐下一块带有神力的碎片,作为祂在人世的代行人,尽管仪式之后他们早已失去声息。

    有着自我意识的黑血自然不甘心依附在死人的躯体上,哪怕它们能用黑液填充到肉体中,强行撑起那副皮囊,但它们还是决定离开地洞,寻找别的合适的宿主。

    它们操纵体内传承自母神的神力,利用树根藤蔓一类的植物刺穿地洞的墙壁,在泥土中艰难穿行,最终突破地表。它们离开后,帮助它们脱离地层的植物则留在原地。

    也从那时起,这片土地上开始生长一种植物。它们在无人操纵的状态下只会像正常作物一样从土壤汲取养分,不表露任何异常,年复一年地抽芽结果,直到再被需要的那一天!

    至于,地洞的位置……”

    藤蔓前进,来到罗烟右眼前,诱惑着。

    噗呲一声,一股黑色粘液,挤开塞住右眼框的残破眼球。

    伸出来,对接。

    像是传输信息流,地洞的具体位置,洞的入口、路线等景象在他脑海一一浮现。

    确实收到了……罗烟用他残破不堪的大脑努力理解影像的内容,逐渐在脑海中拼凑出一幅完整的地图。等他回过神时,朱迁早已消失不见。

    一个愚型子嗣,赶紧去死把黑血从身体里放出来才好,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被挑上的。

    虽说黑血能影响人的思维,改造肉体使人进化,但这种影响,尤其在精神方面,并非是一面倒的控制和覆盖,更多是倾向于同化,用它的颜色去浸染灵魂的色彩,进而达到人与神的统一交融。

    所以黑血对宿主的挑选是一个无比严肃的过程,万一选中有精神问题的人,别说进化,能在一个身体里稳定共存都是奇迹了。

    “如果他真去见母神的话,说不定更省事,反正已经找到了。

    而且再过不久…无需担心…”

    刚才的精神对接,可不仅仅是传输消息那么简单。他传送信息的同时顺道也读取了他的记忆,成功得知了核心的位置。

    “不可理喻,他来这里难道就是为了满足自身过剩的求知欲?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与他无关,从得到石盘到黑血寄生期间,他有大把时间摆脱厄运。

    他凭借敏锐的直觉早早察觉了其中的异常,却固执地不肯松手,因为这是他未曾见过的事物。石盘给他的感觉越是邪恶,他的兴趣反而越浓,越是日日带在身边研究。

    不能理解……”

    自从得知罗烟是个残次品后,朱迁对他彻底失去兴趣,但毋庸置疑,那具躯体里拥有着同他一样的神力,哪怕他不会运用,也十分难以对付。因此即便他有心想杀死罗烟回收黑血,还是选择避让。索性自己脱身,让他自生自灭了。

    这边井下,经历刚才的对接后,罗烟脑海内混沌的本质仿佛也顺着路线被分离不少,他已然彻底清醒。

    “按那人所说,黑血其实是某种邪神躯体的部分。那次仪式后,降临的黑河滋生了黑血,被带到现世后四处寻找宿主,汲取养分,等待发育成熟。

    但黑血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体内,是以前有过接触还是得到石盘之后才被寄生?又或者说,我在以前的某次行动中偶然被黑血入侵,直到半年前得到石盘才将它启动?

    既然我跟他同样都是子嗣,为什么只有我的精神受到影响?

    我的精神状况究竟是石盘带来的噩梦所致,还是与它有关?”

    “此外他的话,还存在一个巨大的漏洞!

    他并不知道我通过梦境,少量地得知了有关当年仪式的实情。

    在我所处的梦境中,地洞里的所有人最后都陷入疯狂之中,屠杀了包括自身在内的所有生物,以至最后摆上祭坛的都是残骸,仪式能否完成都是两说。

    但他却说仪式是活祭,虽说不知为何从献祭仪式变成了召唤仪式,但它无疑是成功的,甚至还有两个人没上祭坛活了下来……

    可如此一来又有新的信息矛盾出现,如果仪式没有成功,那么他所谓的母神是如何降临的,他掌控藤蔓的神力又从何而来,从我右眼伸出的黑色液体又是什么?又或者梦境才是混乱错误的?”

    诸多问题一时间涌上心头,令他头疼不已。事情已然到了最严峻的时刻,他却还是一无所知,这种无知的渺小感让他的内心十分失落。

    “那人的话不可全信,但也不见得都是假的,很多细节短时间内是编不出来的。

    有真有假有隐瞒很正常……他根本无法分辨。

    唉,想这些还有什么用。”他挣了挣身上的绳子,望着下面的粼粼水面,也不知道是想挣脱还是不想挣脱。

    彼时他一个人吊在水井里,感受着下方大股大股的凉气拽住他的脚底,摩挲着缓缓上爬,上冲,勾人一般从衣服的缝隙飘入,抚摸他的毛发,肌肤,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皮肤,筋膜,肌肉,骨骼,骨髓,内脏,渗透进去,一层,再一层,砭骨的寒意在身躯里流淌,反复折磨他的意识。

    水井里蕴含的湿气通过皮肤很好地补充着身体所需的水分,单单吊着,他能活很久。

    不知过了多久,精神再度模糊了。此刻他内心无比宁静,这样挺好,不用再去管那些神神诡诡的东西,而且再不久他就彻底疯了,不用再受折磨,这么一想,顿时觉得到时无论是饿死还是掉到水里淹死,都跟他无关了。

    “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罗烟教授,最后的时光是跟一根绳子一摊水度过的呢。”

    井里奄奄一息的罗烟唏嘘不已,回想自己的人生,诸多惊险的经历,自己的勇气,自己的才识,都将在此处戛然而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