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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借酒劲清风论婚嫁

    “那是第一次我发现,原来一脸严肃的先生也是个会语无伦次的普通人,他在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时候不一定会堂堂正正地冲上去,也会胆怯,会有各种难堪、各种不如意,会像个孙子一样挨骂。而且发现父亲不只是一个会喝酒爱吃肉的邋遢男人,他也会在和别人吵得精疲力尽后回家用力拍你的头,像中二大叔一样大声赞扬,毫不在意地讲男孩儿出门在外就是不该被别人欺负这样的傻话!其实第一次教育孩子他也不知所措,于是对你很坦诚。他教会我说世界没有沟壑分明的是非,大家都是普通人,大多时候过得像个废物,偶尔也锋芒毕露。”

    “你爹真极品。”白清风鼓掌,用力地鼓掌,眼睛里水花盈眶,像是真的有什么值得开心的故事,让他喜不自胜!他真心为好朋友高兴,高兴他能遇到这么好的爹。

    心有百味孤掌鸣,且听风雪声暂回。

    白清风忽然不笑了,起身拿来个大壶,里面奶白色的米酒晶莹,缓缓给自己斟满一碗。

    商平丘结束了长篇大论,偏头看看同样是一脸茫然的白清雨,又看看忽然沉默的白清风,问道:“怎么了?不是说晚上才喝酒的吗,现在就开倒?”

    “口渴了。”白清风小口酌饮着米酒,思考片刻,而后伸手挠挠头,“其实没啥特别的原因,我就是忽然想说点话。”

    白清风指着胸口“这里忽然很难受,就是内种炭火闷闷在烧的感觉。”

    “我已经记不清了,记不清我老爹的样子,记不清他在笑起来时脸上的皱纹。跟他一起生活的的童年似乎很简单,简单得像是只有两个字……”

    “有那么威风的长辈,小白的童年不应该很骄傲吗?”商平丘问。

    “想多了。”白清风言简意赅,“孤独,孤独你懂吗?把这两个字拆开来看,有小孩、有水果、有走兽、有虫蝇,足以撑起一个盛夏傍晚的巷子口,人情味十足。幻想一下,夏日的傍晚,你看着空中嗡嗡飞舞的飞虫,不远处的狗摇着尾巴穿巷而过,你手里拿着吃剩下的半块西瓜……恍若隔世,忽然觉得好像过了半辈子,又好像只过了半分钟。你置身喧嚣,形影相吊,别人的快乐和你没什么关系,你只是想在这里多停留会儿,流离在人多的地方身子才会微微暖和一点,连带着心里也没那么冰凉。即使明白没有人认识你,你也不想回家的,回家……回家就真的只是自己一个人了。”

    白清风吐出一口气,用两根手指抵住自己的太阳穴,缓缓揉动。这种把难过从心底挖出来畅所欲言的感觉,心中坦荡的同时也不免感到疲累。

    其实不论谁都有独自一人的时候,只不过他的孤单贯穿整个童年而已,想来也没什么特别的。

    “多亏后来有了你们,至少让我能活下来。”白清风抓住商平丘的肩膀,“之前我不是问你,打不打算休息段时间嘛。”

    “怎么又说回去了?”

    “我没什么别的意思。”白清风脑袋凑的近些,目光灼灼,“少君,多年不见,你看我妹妹容貌是不是更上一层?”

    “这话可不对。”商平丘摇头道,偷瞥一眼气息逐渐危险的白清雨,“我们清雨什么时候都漂亮,哪能跟自己比较,对吧小白?”

    “小商丘真会说话。”清雨站起身,有模有样地摸了摸商平丘的头顶,小脸满是傲娇,颇有黑帮大姐大收小弟的范儿。随即翘起手指点点白清风的鼻子,说:“瞧瞧你,笨得像头牛。”

    白清风推开鼻尖的小手,苦笑道:“少君,你还真是上霜的冬瓜,左右不吃力啊。”随后给商平丘斟满一杯,战战兢兢递过去,像衙门里讨好领导的小吏:“我是想问,你看我妹妹老大不小了长相又不错,要不……把她娶了?”

    商平丘惬意地抿口酒,微眯的小眼猛然圆睁,大如铜铃,一口液体差点喷出来。

    “杀了我吧。”商平丘打了一个冷战,果断开始飙演技,脸上仿佛写着既然大哥不打算留我,那么人生已经不值得留恋,让我慷慨赴死吧!表情毅然决然,另一边不停地给白清风使眼色,心说小白还真是心狠手辣呀,兄弟俩刚见面挖坑就挖这么大,再不给我一个台阶下,明天出门就该被清雨丢村头粪坑里去了……说不定还要挑断手筋脚筋……光是想想都不寒而栗!

    “少君?你脸色不太对劲呐。”白清风没回过味儿来,心里疑惑,“我好像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清雨顺势递给商某人个算你识相的眼神,冷冷对着小白,眼睛眯成一弯月牙:“你就这么讨厌我。”

    白清风扭头打了个对眼,心头恍然,苦笑着打哈哈:“这个……婚姻大事……只是关心关心,没别意思。”

    可怜他身为哥哥,为妹妹人生大事着想都要畏首畏尾,生怕捅到马蜂窝,真是猪八戒背媳妇,吃力不讨好。

    “说人话。”

    “对不起!哥哥我是非常非常舍不得你走的。”白清风用铁夹在炉子里翻腾,夹起一块通红木炭,举在胸前,嘴里念念有词,“我对妹妹的赤胆忠心,如同炭火般永不熄灭!”

    于是就发生了接下来戏剧性的一幕……在一通啰哩啰嗦的发誓之后,几经挑选的炭块儿终于没有坚持到底,当场哑火。

    其实哑火这个词有些破坏当时的意境,而那场面其实是严肃且颇带戏剧性的。

    设想,万籁俱寂,华裳青年郑重地在火炉前举炭发誓,心无旁骛的神色。周围是冷峻的妹妹和看戏的好友,屋里的凉风呼呼作响,被炉火刷上晕色,门外细雪绵绵。

    忽然,破碎的轻响骤然腾起。

    炭碎!

    风过火熄!

    静!

    “哈哈哈哈……”商平丘大笑不止,狂拍桌面,“小白真不愧是学戏的,学的是丑角儿吧。”

    白清雨此时心里是真的郁闷,哥哥平日里都是翩翩公子的形象,虽说偶尔犯傻的时候很让人哭笑不得,脸上那种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的不知所措,属实憨憨。

    “少君,你先喝着。”白清风端出一碟花生米。

    “清雨,屋里太闷,出去透透气。”

    “好啊!”她蹦蹦跳跳地抓起白清风纤细的手,像是抓住了一只滑不溜手的兔子。

    商平丘端坐原地面朝门槛,举杯,一饮而尽!淡褐色瞳仁里倒映风雪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