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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笑幽情缱绻云何痴

    白清风不着痕迹地抽了抽手,被抓的蛮紧,没有抽出来,放弃了。

    “几时了?”清雨往手心里哈气,微微缩着脖子。她穿的有些轻薄,雪花顺着衣领直灌进来。白清风双手在额头上支起小帐篷,凝视月光。“戌时。”他把手缩回衣袖。

    北方冬天黑夜到的很快,戌时初至,圆月已躺在天空正中。

    站在院落边的路沿子上,没有人说话。远处茶馆橙红色灯笼的光孤零零地闪烁,照在他们脚下细若游丝。“天好冷。”清雨掸完衣服上的落白,双手叠在一起搓着。白清风两手从袖子里褪出来,各自拎起外衣的肩褶,沉沉盖在妹妹身上,像是在挂一床棉被,说话的时候嘴里白气吞吐。“裹好,别感冒。”

    两人又在雪地里站了一会儿,白清风看看妹妹,嘴巴动了动,还是没说话。

    “回去吧,少君该等急了。”

    清雨忽然笑起来了,声音很脆。“哥,你今天出门磕到头啦,叫我出来,又不说话。”清雨眯眯眼,说不清是古灵精怪还是笑得危险,她总是把情绪藏的很好。

    “我,不是……”白清风单手折着指节,弯曲处咯嘣蹦作响,“我想说……清雨,你真的不小了,可以找一个男人陪你走下去,咱们的几个朋友人都很好,选一个夫婿吧。”

    “我跟你讲,我有你就够啦,哥哥说过要养我一辈子!不许耍赖。”

    “别闹。”

    清雨抬起头,捏住哥哥脸上的肉,往外抻:“怎么?反悔啦,我还比不上几顿饭钱。”

    白清风苦笑,因为被扯着脸,说话都很是漏风:“哥哥还养你一辈子呀,玩笑哪能当真。”

    “你想什么嘛,我在说我现在不想结婚,你笨笨,这都听不出来。”

    清雨指尖指尖松开捏住的脸,还是笑嘻嘻地拉起白清风:“走吧,衣服快湿了。”

    “嗯。”

    雪地里男孩和女孩默默地走,女孩走在前面,微微弯腰,不让雪花落到眼睛里,右手牵着须发皆是雪白的男孩。岁月静好,唯美如一幅水墨画,画里深藏着天地间幽深的空旷和人心里渺小的温馨。两人搭在一起的手,像是一根红绳,绳端系着两颗温热的心,轻轻摇曳。

    清雨的脸藏在风雪里,看不明表情,清雨轻声说:“真笨……”

    “清雨你说什么?”白清风在她背后说。

    “没什么……哥哥。”

    话出口的瞬间,风雪扑过来,把声音淹没了……

    初阳的辉光照在群蚁排衙的红瓦上。晨曦漫天,白云澄澈。伴着报晓的一声鸡鸣,羽落城的商贩零星响起了吆喝声,整个街道像是做足了美梦后渐渐苏醒。

    小楼醉春红乱世宛如梦

    一缕香魂半生零落

    琴声乱未成曲调先诉情浓

    金陵舞四方

    八艳共赏满庭芳

    远处传来的歌声在风里一波三折,琴音丁丁咚咚的像是雨水打落在青石上。

    白清风听者起意,手花一捏,眉尖一挑,就着琴韵的节奏接了一段。

    海螯云凤巧玲珑,归德门明列彩屏

    市火蛮宾余物力,长年羊德复仙灵

    月能彻夜春光满,人似探花马未停

    是说瀛洲双客到,书窗更有万灯青

    前歌唱的是秦淮八绝的雅意,白清风接的后曲则是羊城灯市的俗诗,这一唱一和个性鲜明,说不上是相得益彰,也有了平分秋色的意味。

    这是江北一带的习俗,客人初来乍到,见到当地擅琴曲会歌舞的大家,两人隔空对上一曲结下善缘,就算有了文人间惺惺相惜的联系,一旦客人在当地遇到麻烦事,主家多会出力相帮。

    “小白,咱犯不着跟本地人就对歌,我们家在附近有几家珠宝行,说起来我也算半个本地人。”商平丘趴在马背上不停打哈切,嘴张得老大。

    昨天晚上兄妹俩回去以后,小白和少君架不住白清雨一个劲儿地劝酒,两杯下肚就面红耳赤,把先前约定好不让他妹妹碰酒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于是白清雨顺理成章地大喝特喝,同他们两人一起灌的烂醉。

    “大清早吊嗓子陶冶情操,我也是一时兴起。”白清风低头看着马背上蓬松的鬃毛发呆:“而且弹琴的人想必是当地的角儿,结交一下没坏处。”

    “哈,说不定她是哪家的少女呢。嘿嘿……正赶上怀春的年纪。”商平丘说起这话题就有了兴趣,扯着缰绳跟上白清风,让两马并排而行,占据了半面街道,不过大清早也没什么人,大家互不阻碍。

    商平丘把头凑过来:“我跟你说,在西南苗疆的地方,因为气候湿热,百姓平均年龄都不长,那里的男孩子十六岁就成年,”

    “哦?哥,看来从前我都小瞧你了嘛。”清雨听不下去了,勒马横一眼商平丘,跟哥哥搭话。

    “你们两个,什么跟什么啊!”白清风哭笑不得,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听这两人一唱一和的自己就成了居心不良、图谋大家闺秀的不良少年?没听说过这道理。

    “算啦算啦,不说这个。”清雨摇摇头,一弯棕色的卷发在耳边跳啊跳的,“今天吃点好东西吧。”

    白清风说:“马背上的袋子里有馕,饿了就拿着吃。”

    “不要,啃内种放嘴里都硌牙的东西还不如吃土。”哥哥明显油盐不进……清雨回头凝视商平丘,“少君,你说呢?”

    “额……我来碎叶城其实有事要办,下次再请客吧。”商平丘挠头,“不过没关系的,小白你不是有皇上亲赐的印玺么,拿它去城主府吃饭也没有问题的。”

    清雨叹口气,伸手道:“喏,有吗?”

    “没在身上……之前担心来找我的那个孩子去了襄阳生活苦,心里一软就送给他了,清雨是知道的。而且我来落叶也是有事要办,委屈妹妹在城中的客栈等我半天”白清风一脸歉意,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客栈的老板跟我熟,报我的名字应该不会收钱。”

    “什么叫应该……我以为你们是怕我累着才来落叶修整的,原来都有事儿瞒着我。”

    “这不是重点好么,印玺呀!你就这么送了。你可知道将军都想有那么一块印?”商平丘捶胸顿足,“早知道我就亲自去请你这尊大佛。”

    “不一样的。”

    “小白就是同情心泛滥。”清雨撅嘴,冲着商平丘抱怨。

    “就是。”

    白清风黯然:“你不懂,那种生活。”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跟你讲个故事吧……当初考上秀才的时候家里没钱,我爹拿着仅剩的几个铜板去朋友家,赌了一晚上的六博。第二天一早,他打着哈切,把一整年的学费交给了我。我很惊讶,因为他根本不会赌博,如何能赢?”

    “哥哥嘴里的朋友,其实是我爸爸。”清雨插了句嘴,和白清风对视一笑。“没错,后来清雨也要考秀才了,他拿着辛苦赞下的钱又去了朋友家,不过这一次,他输光了。”

    “当时很不明白吧?”商平丘问。

    “当然啊,那么小的年纪,怎么会懂雪中送炭这种无厘头的事情。”白清风像是想起了什么可乐的事,裂开嘴,“后来长大了,才渐渐悟出些道理,心说这就是老一辈的人呐,总做着最繁琐的事情,留下些最简单的情谊。”

    “我怎么不懂?我懂的,商家不是一直有钱……而且你无非是想说不要直接给钱嘛。没错,小孩子有热血有傲气当然没错。但傲气的也只有他一个小孩不是?他们家大人很明事理,我送去半箱金条,他们客客气气收下,就这么简单。所以说那孩子的未来我早就安排好了。”商平丘两手无所谓地扇扇,提到钱他总是毫不在乎。

    “你说……半箱金条。”清雨突然抓住商平丘的胳膊,“少君你好大款,我们的路费能不能小小报销一下。”“哈,将军早就料到你会找我要钱,他说给钱可以,只能交到小白手上。”终于找到机会恶心小妖女,商平丘感觉心情舒畅,“出发,去找客栈。”

    “真让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