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堂中闲叙
金陵城九龙环抱，左右镇石头与钟山，面有秦淮玉带缠腰，端是个风水好地，本朝立国以来已近二百年，民间均说就是这风水之故。
大内宫城坐于玄武湖南边，宫门前一条十字街，本朝历代均以恤民为本，因此除了宫门口附近，十字街其余地方都是繁华之所。沿着十字街左右排开，均是非富即贵的人家，朝中官员、各位勋贵就在这东西街上居住，原也是依着所属和品级一字排开，随着变迁也渐渐混杂起来。
往南的二街所住人员品阶就低了不少，离城墙一里有余的地方有一处宅邸，墨黑大门说不上新旧，大门上匾额只写了柳宅二字。
柳宅的主人是三司户部副使柳承宗，柳承宗在这任上多年，住在这里也就多少年了，家里一位主母一位妾室。夫妻二人敬扶多年，生了二男一女，后来接来一位妾室，又得了一女。家中子女双双，日子过得也是舒心可靠。长子柳先济科考后入了尚书省吏部，二子柳先沅虽已及冠还未科考入任，嫡女柳蓉嫁到枢密都承宋家，庶女柳依还未出阁，自小养在主母膝下，虽说是庶出，但家中教养使用均是按嫡女身份来的，上面两位兄长和长姐也是对她异常宠溺。柳依小时仗了兄姐调皮异常，到了金钗年纪却像变了个人，把那调皮劲敛了起来，与二哥一同读书，几年下来也算颇有才情，只是经年及笄更加内敛，在家中尚好，出得家门却隐了身一般，京中各家大户后宅竟然少有知道她的。
柳家官上品级不高不低，家宅住的就偏远了些，可柳承宗多年没有想过动宅的事情，虽说距上值得地方远些，却占了一个肃静，远离喧嚣街面宅内清静。
马蹄声在街上回荡，一匹黄马伴着一辆马车缓缓而来，最后停在柳宅门前。驾车的下人叫开了大门，宅里下人迎了出来，搬过上马凳和车凳，伺候着两位主家。马上公子柳先沅挥开伺候的下人，一个翻身利落的下了马，回身抄过车凳放在车前，要帮自家小妹下车。
丫鬟抢先下了车埋怨着：“二公子，小娘子说你必定殷勤周到，您可害我输了。”
“小环！”柳依踏着车凳下了车，丫鬟小环忙伸手扶着柳依。
站定之后，柳依扶手对自己二哥道：“二哥，我们该去见母亲了，想着父亲大哥休沐回来，定有好些事情，多半需要咱们搭手。”
柳先沅听完点头应是，转身领了自己妹妹往宅中走去。这时大门里迎出一人。
这人见到柳先沅和柳依二人，立时插手侧身站定在那说道：“二少爷，小娘子回来了，主母说看时辰你们快到了，我还觉得要到落了日头。这一日想是累了吧。”
柳先沅一见是自家的大管事赵承诺，作了个揖道：“先生，烦劳您等候我兄妹。小妹进了些寒食，有些不大舒服，便提早回来了。”
赵承诺忙回了个全礼，又转身对柳依行了个礼说道：“小娘子，主母在后堂，我去准备些暖胃的，待会便送过去。”
柳依赶紧对赵承诺行了礼说道：“先生，待会还烦劳您亲送来就好，二哥与我在母亲那里要待一阵，也给二哥备下一份。”
三人说完又互行一礼，柳先沅引着柳依向后宅走去，赵承诺命各下人拾掇一番，就亲去后厨准备吃食。
过了前堂正屋，一个垂花门将前堂后宅隔开，石质门楣和边上青砖墙上都爬满紫萝。后宅院中一棵青桐立在当中荫着整个院子，树下紫萝依着铺开，一副紫藤挂云木的景象。
柳先沅紧几步走向后堂，柳依也快步跟上，进了屋子。屋里右手正座是一位妇人，约莫着三四十岁，一身淡红家服长褙批身，云鬓垂垂打了个小冠，眼眉之间颇为有神，见兄妹二人进了屋，露出一抹笑容，抬手唤道：“依依回来了，想是累了吧。”
柳先沅走上去深深一拜说道：“母亲，我与二妹回来了。”
妇人没理柳先沅，反而起身拉了柳依的手，带到身边问道：“今日回的早啊，憋了个冬天，怎么不多玩一阵。”
这妇人就是柳承宗的夫人王氏，王氏出自长宁伯府，小名映荷。王家是马背上拼出的开国候，百年间宫中荫庇不断，但铁凛松冽家风不坠，家中子弟虽不能出任，也都是立的住的，京中权贵子女到了嫁娶年纪，第一想到就是王候爷家里。到了这一代侯爷家的娘子容礼杰出，京中各家求娶，不想最后这娘子嫁了一进士。
柳依笑着走到妇人身边，拉起母亲的手，瞥了眼仍躬身行礼的二哥说道：“母亲，今日寒物吃的有些多了，不甚舒服，就叫二哥带我回来了。”
柳夫人听罢立刻点手唤过边上侍立的贴身嬷嬷，“去后厨给小娘子准备些暖胃祛寒的。”
“母亲，不忙着王嬷嬷了，刚和赵先生说了，待会先生亲送过来。”
“噢……”听完女儿的话，柳夫人沉吟一下还是唤过嬷嬷来，“去将姨娘唤过来了，说二哥和依依回来早了，过来一起说会话。”
见王嬷嬷应了走出堂外寻姨娘住处去，柳依便又扯了扯母亲的手道：“母亲，二哥他不是读书闹得，反让这戳立闹出腰疼病了。”
柳夫人看了眼自己儿子说道：“好了，平日读书不甚用心，游玩到跑的这么欢。依依你先坐吧。”
柳先沅讪讪一笑起了身，看了眼自家小妹，踏实寻了位子坐下，正要开口说话，外面走进两个人，是赵管事和一个使唤丫鬟。
赵管事团身揖了一下道：“夫人，刚小娘子唤了些吃食，送过来了。”
兄妹二人起身谢过，赵管事正要下去，依依张嘴正要唤住他，柳夫人却先开口说话了。
“赵先生，正清明当日，府里内外一应的事情颇多，一起说一下吧。”
“夫人……”赵承诺顿下看看坐着的兄妹二人继续说道：“二少爷和小娘子均是聪慧，您倒是不用这么担心了，而且有老爷夫人和大少爷，宅子内外的事也轮不着他们二人操心。”
柳夫人看向赵承诺暗自叹了一声说道：“他们兄妹业已成年，一个科考在即，一个出阁年华，我知道你自小就疼他们二人，又作了西席，当比我夫妻二人还要熟悉他们。”
赵承诺行了一礼正要说，柳夫人站了起来截住，“先生，我夫君视先生为手足，我视先生为亲人，家中这几个孩子认您为叔父且又为师，您就不必如此了。”
赵承诺听完躬身深深一礼，起身说道：“夫人，事情繁杂，我只怕自己的话扰了老爷和夫人静心。”
柳夫人合手揖了一礼道：“先生，咱们早已是一家人，这么多年您却总是如此见外，您当为了这二哥和小女，就不要这样了。”
“是，夫人。”赵承诺应道，看了下兄妹二人继续说道：“二少爷、小娘子今日累了，要不我叫人把吃食拿回屋去？”
“先生，他兄妹二人都在您照看下长大，这些年来去冬最是寒冷，这都挨过来了，不妨事的。”柳夫人看向兄妹二人。
几人坐在屋里说着闲话，柳依看着上首空着的父亲的座位，又看看二哥，心里想着今日上午的寒食游会，心里愁着又不知道如何是好，总琢磨着自己一个女孩，事情与自己无甚多关系，可又逃脱不开。
不多时，门帘挑开一位容姿靓丽的妇人走了进来，这个妇人淡粉长衣襦裙，一头乌发绾起，飘飘的进了屋来，对着柳夫人行了一个全礼说：“夫人，听嬷嬷说您唤我。”
柳依见了立时起身行礼沉声称道：“娘……”
柳夫人点头说道：“妹妹，先沅和依依游玩回来，人也还算齐了，坐下叙会话。”
靓丽妇人应承后坐定，转头柔柔的看着女儿，牵过手来抚着说：“王嬷嬷刚说你有些不舒服，现在好些了么？”
柳依也把手搭了过去，跟母亲合着手说道：“娘，没什么事，先生还给准备了暖胃的。您瞧……”
“啊，那赶紧吃一点，病倒可就不好了。”
柳夫人看着下坐的姨娘和依依，笑了起来，“依依啊，听你娘的吃一点吧。”
依依轻点下头，端起碗勺小小的吃了一口。
姨娘看看柳依，想了下便转头望向柳夫人道：“夫人，大少奶奶早出未归，看时候也快回来了，要不我带依依先回去歇了……”
柳夫人还未听完姨娘的话，就拦住她说道：“她去家里铺子转转，顺便看看铺里人等，又要看账，一时回不来呢，正好咱们说点闲话。”
姨娘还要说些什么，门外传来一清脆的声音，“母亲大人，我回来了，可是累坏我了。”
大内宫城坐于玄武湖南边，宫门前一条十字街，本朝历代均以恤民为本，因此除了宫门口附近，十字街其余地方都是繁华之所。沿着十字街左右排开，均是非富即贵的人家，朝中官员、各位勋贵就在这东西街上居住，原也是依着所属和品级一字排开，随着变迁也渐渐混杂起来。
往南的二街所住人员品阶就低了不少，离城墙一里有余的地方有一处宅邸，墨黑大门说不上新旧，大门上匾额只写了柳宅二字。
柳宅的主人是三司户部副使柳承宗，柳承宗在这任上多年，住在这里也就多少年了，家里一位主母一位妾室。夫妻二人敬扶多年，生了二男一女，后来接来一位妾室，又得了一女。家中子女双双，日子过得也是舒心可靠。长子柳先济科考后入了尚书省吏部，二子柳先沅虽已及冠还未科考入任，嫡女柳蓉嫁到枢密都承宋家，庶女柳依还未出阁，自小养在主母膝下，虽说是庶出，但家中教养使用均是按嫡女身份来的，上面两位兄长和长姐也是对她异常宠溺。柳依小时仗了兄姐调皮异常，到了金钗年纪却像变了个人，把那调皮劲敛了起来，与二哥一同读书，几年下来也算颇有才情，只是经年及笄更加内敛，在家中尚好，出得家门却隐了身一般，京中各家大户后宅竟然少有知道她的。
柳家官上品级不高不低，家宅住的就偏远了些，可柳承宗多年没有想过动宅的事情，虽说距上值得地方远些，却占了一个肃静，远离喧嚣街面宅内清静。
马蹄声在街上回荡，一匹黄马伴着一辆马车缓缓而来，最后停在柳宅门前。驾车的下人叫开了大门，宅里下人迎了出来，搬过上马凳和车凳，伺候着两位主家。马上公子柳先沅挥开伺候的下人，一个翻身利落的下了马，回身抄过车凳放在车前，要帮自家小妹下车。
丫鬟抢先下了车埋怨着：“二公子，小娘子说你必定殷勤周到，您可害我输了。”
“小环！”柳依踏着车凳下了车，丫鬟小环忙伸手扶着柳依。
站定之后，柳依扶手对自己二哥道：“二哥，我们该去见母亲了，想着父亲大哥休沐回来，定有好些事情，多半需要咱们搭手。”
柳先沅听完点头应是，转身领了自己妹妹往宅中走去。这时大门里迎出一人。
这人见到柳先沅和柳依二人，立时插手侧身站定在那说道：“二少爷，小娘子回来了，主母说看时辰你们快到了，我还觉得要到落了日头。这一日想是累了吧。”
柳先沅一见是自家的大管事赵承诺，作了个揖道：“先生，烦劳您等候我兄妹。小妹进了些寒食，有些不大舒服，便提早回来了。”
赵承诺忙回了个全礼，又转身对柳依行了个礼说道：“小娘子，主母在后堂，我去准备些暖胃的，待会便送过去。”
柳依赶紧对赵承诺行了礼说道：“先生，待会还烦劳您亲送来就好，二哥与我在母亲那里要待一阵，也给二哥备下一份。”
三人说完又互行一礼，柳先沅引着柳依向后宅走去，赵承诺命各下人拾掇一番，就亲去后厨准备吃食。
过了前堂正屋，一个垂花门将前堂后宅隔开，石质门楣和边上青砖墙上都爬满紫萝。后宅院中一棵青桐立在当中荫着整个院子，树下紫萝依着铺开，一副紫藤挂云木的景象。
柳先沅紧几步走向后堂，柳依也快步跟上，进了屋子。屋里右手正座是一位妇人，约莫着三四十岁，一身淡红家服长褙批身，云鬓垂垂打了个小冠，眼眉之间颇为有神，见兄妹二人进了屋，露出一抹笑容，抬手唤道：“依依回来了，想是累了吧。”
柳先沅走上去深深一拜说道：“母亲，我与二妹回来了。”
妇人没理柳先沅，反而起身拉了柳依的手，带到身边问道：“今日回的早啊，憋了个冬天，怎么不多玩一阵。”
这妇人就是柳承宗的夫人王氏，王氏出自长宁伯府，小名映荷。王家是马背上拼出的开国候，百年间宫中荫庇不断，但铁凛松冽家风不坠，家中子弟虽不能出任，也都是立的住的，京中权贵子女到了嫁娶年纪，第一想到就是王候爷家里。到了这一代侯爷家的娘子容礼杰出，京中各家求娶，不想最后这娘子嫁了一进士。
柳依笑着走到妇人身边，拉起母亲的手，瞥了眼仍躬身行礼的二哥说道：“母亲，今日寒物吃的有些多了，不甚舒服，就叫二哥带我回来了。”
柳夫人听罢立刻点手唤过边上侍立的贴身嬷嬷，“去后厨给小娘子准备些暖胃祛寒的。”
“母亲，不忙着王嬷嬷了，刚和赵先生说了，待会先生亲送过来。”
“噢……”听完女儿的话，柳夫人沉吟一下还是唤过嬷嬷来，“去将姨娘唤过来了，说二哥和依依回来早了，过来一起说会话。”
见王嬷嬷应了走出堂外寻姨娘住处去，柳依便又扯了扯母亲的手道：“母亲，二哥他不是读书闹得，反让这戳立闹出腰疼病了。”
柳夫人看了眼自己儿子说道：“好了，平日读书不甚用心，游玩到跑的这么欢。依依你先坐吧。”
柳先沅讪讪一笑起了身，看了眼自家小妹，踏实寻了位子坐下，正要开口说话，外面走进两个人，是赵管事和一个使唤丫鬟。
赵管事团身揖了一下道：“夫人，刚小娘子唤了些吃食，送过来了。”
兄妹二人起身谢过，赵管事正要下去，依依张嘴正要唤住他，柳夫人却先开口说话了。
“赵先生，正清明当日，府里内外一应的事情颇多，一起说一下吧。”
“夫人……”赵承诺顿下看看坐着的兄妹二人继续说道：“二少爷和小娘子均是聪慧，您倒是不用这么担心了，而且有老爷夫人和大少爷，宅子内外的事也轮不着他们二人操心。”
柳夫人看向赵承诺暗自叹了一声说道：“他们兄妹业已成年，一个科考在即，一个出阁年华，我知道你自小就疼他们二人，又作了西席，当比我夫妻二人还要熟悉他们。”
赵承诺行了一礼正要说，柳夫人站了起来截住，“先生，我夫君视先生为手足，我视先生为亲人，家中这几个孩子认您为叔父且又为师，您就不必如此了。”
赵承诺听完躬身深深一礼，起身说道：“夫人，事情繁杂，我只怕自己的话扰了老爷和夫人静心。”
柳夫人合手揖了一礼道：“先生，咱们早已是一家人，这么多年您却总是如此见外，您当为了这二哥和小女，就不要这样了。”
“是，夫人。”赵承诺应道，看了下兄妹二人继续说道：“二少爷、小娘子今日累了，要不我叫人把吃食拿回屋去？”
“先生，他兄妹二人都在您照看下长大，这些年来去冬最是寒冷，这都挨过来了，不妨事的。”柳夫人看向兄妹二人。
几人坐在屋里说着闲话，柳依看着上首空着的父亲的座位，又看看二哥，心里想着今日上午的寒食游会，心里愁着又不知道如何是好，总琢磨着自己一个女孩，事情与自己无甚多关系，可又逃脱不开。
不多时，门帘挑开一位容姿靓丽的妇人走了进来，这个妇人淡粉长衣襦裙，一头乌发绾起，飘飘的进了屋来，对着柳夫人行了一个全礼说：“夫人，听嬷嬷说您唤我。”
柳依见了立时起身行礼沉声称道：“娘……”
柳夫人点头说道：“妹妹，先沅和依依游玩回来，人也还算齐了，坐下叙会话。”
靓丽妇人应承后坐定，转头柔柔的看着女儿，牵过手来抚着说：“王嬷嬷刚说你有些不舒服，现在好些了么？”
柳依也把手搭了过去，跟母亲合着手说道：“娘，没什么事，先生还给准备了暖胃的。您瞧……”
“啊，那赶紧吃一点，病倒可就不好了。”
柳夫人看着下坐的姨娘和依依，笑了起来，“依依啊，听你娘的吃一点吧。”
依依轻点下头，端起碗勺小小的吃了一口。
姨娘看看柳依，想了下便转头望向柳夫人道：“夫人，大少奶奶早出未归，看时候也快回来了，要不我带依依先回去歇了……”
柳夫人还未听完姨娘的话，就拦住她说道：“她去家里铺子转转，顺便看看铺里人等，又要看账，一时回不来呢，正好咱们说点闲话。”
姨娘还要说些什么，门外传来一清脆的声音，“母亲大人，我回来了，可是累坏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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