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送别的人
我离京那一天，天空下着小雨，整个紫禁城一片朦胧，宛若仙境。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回来，心里有逃脱的欢喜，也有离别的惆怅。
两位皇后和袁妃都来送我，意想不到的是，皇帝竟然也撇下了朝务，与我作别。此刻他并没有皇帝的威严，像一个真正的哥哥那样，摸了摸我的脸，帮我紧了紧衣襟，想说什么，却都没说。
马车滚动起步，我看着高墙上黄伞下的英挺少年。他挥挥手，黄伞转身而去。这会是一个朝代的背影吗。我心里很堵，感觉自己很懦弱，明明知道答案，却什么也做不了。我只是个寄居在这弱小躯体里的软弱灵魂，自认为吹响了哨声，尽完了责任。
马车里另外两人，比我还激动。刘伴伴握住窗棂的手颤抖发青，他在这紫禁里将近三十年了。芳官紧咬嘴唇，眼眶湿润。
车轮滚滚，车轮滚滚。转眼走出紫禁城、穿过了内城、来到了外城。天气依然冷，马车窗上隔着厚厚的棉毡，稍微掀开，寒气就往里钻。对于外界我有无数的好奇，但只能偶尔掀开看一眼。帝都的大道感觉还是比较宽阔的，路上车辆也很多，竟然也是分为两边，靠右行驶的。有交通规则，但偶尔也会有堵车，由于有锦衣卫开道，基本上堵的都是别人。掀开棉毡能看到停下的马车、牛车、轿子和许多好奇的眼睛。人们很容易分出阶层：士子商人身着长而厚实的大氅、裘服，贩夫走卒穿的是短薄棉衣，许多打着补丁或露出灰黑的棉絮。古代人可按长衫的和短褂分为两类，孔乙己说的没错。内城到外城，街面越来越拥堵，空气里的味道越来越丰富，声音越来越嘈杂多样，这是十七世纪的人间烟火。
车队突然停下了，刘伴伴下去询问，随即又回到马车，脸上表情有点精彩。
“乐安公主、驸马及新乐候世子，说要为八皇子送行”
“公主，不是都住在公主府里，平日由宫中姑姑们教习着么”
“乐安自幼小与陛下亲近，姑姑们乐意行个方便，驸马白日里经常入公主府玩耍，都还是孩儿呢”
原来……额，信息量有点大……还没圆房呢，这就对了，那小驸马也才十三四岁的样子。
我以为酒楼是一栋楼，没想却是一个小小建筑群，我们并没被迎入那栋高大楼宇，而是转了个弯，由其后进入了一个大院子，入门的照壁后竟然是个精巧园林，小湖上结着一层冰、怪石上挂着雪痕、梅花迎寒怒放，倒是个雅致的所在，这，是这个时代的高级会所吗？
对着这园林，左右中各有三栋小建筑，公主驸马的包房当然是当中最大的那座，入门就是一暖，炭盆烧得正旺，抬头一看，几个姑婆管家伺立左右，当中坐着三人，准确说是三个大孩子。当中一人披着白色貂裘，乌溜溜的眼睛一看到我就笑成弯月。
“好弟弟，你可来啦”
“乐安姐姐”，我恭敬行礼。
回礼的却是小驸马和旁边一个圆脸小胖子，有股高干子弟的豪爽劲儿，看年纪，也是中二左右。
乐安大大咧咧的，“都是自家人，这是新乐候世子刘文炳，你要叫表兄。那日家宴坐你身后，来不及结识呢”
一个姐姐带两个弟弟，找另外一个弟弟玩耍？
难怪刘伴伴表情精彩。
“姐姐怎知我今日出发”
“驸马往宫中陪皇兄读书练武，听说的。乐安好不容易有了个弟弟，这就要分开了……”
还真是个性情爽朗的
“姐姐也没办法，只能打听行程，予你践行”
我看看刘伴伴，他点点头；再看两个管教姑姑，拉着芳官的手悄悄说话呢，也是旧识。我问伴伴，队伍有百来人呢，怎办？刘伴伴说，酒楼自然会有席面给锦衣卫官长和僧道供奉们，也有食盒便当供给随军内侍，正好避避风雪。放心，管家们去安排了。
饭后，撤去席面，换做茶饮。乐安双手捧着我的脸，轻抚我眉心印记。好么，人人都爱这一出，我是包龙图？
“好弟弟，你是如何梦见太祖爷爷的，给姐姐好好说说”
“姐姐却是如何得知的”我吓了一跳。
“嗨！整个京师都传遍了”小胖子说，“表弟如今名声大着，都说是皇家四大案：红丸案、梃击案、移宫案、托梦案”
都不是什么好事……乐安盯了一眼小胖子，他连忙闭嘴
乐安复述了我的“天灾人祸内忧外患”四图，竟然说得八九不离十。果然，好话不出门，怪事传千里。小胖表哥说，民间市井引为趣谈，官人士子嗤之以鼻。我觉得这样也不错，多传传，越传越好。
可惜小胖哥说，这波热点也不会太长，毕竟还有两个大热话题，一个是新皇登基，气象大新，权宦下台，众正盈朝，这是主旋律；另一个是，魏忠贤自尽了，随行四十车宝物哪去了？
我心中一阵哀叹，抢头条，在哪个时代都很难……
三个大孩子讨论说，如太祖托梦所言，未来天下大乱怎么办？看了看小胖子圆圆的肚皮，我用天真的眼神，坚定的说道：“多积一些粮食，多备一些船只，还有，勤练武艺，上场杀敌!”
此言有理，三个大孩子同时点头。
巩驸马召来一名小厮，低语两句，小厮出门去了。然后乐安说道：
“因吾弟得到太祖托梦，提及徐光启学士，皇帝颇为垂青，懿安皇嫂又去徐家为你求书。我想这么有缘，就问徐家人要不要一起送你，徐公子说大臣之子不好结交皇室宗亲，不如隔窗相见，合情更合礼。”
推开窗，对面有中年文士，作揖行礼。我赶紧向前，恭敬拜谢。原来徐光启学士此时已经六十多了，徐公子也都是我等的父辈年纪了，难得人家对我们这帮孩子这么客气。
想了又想，我和巩驸马商议，徐学士熟悉泰西作物，能否向徐家求些种子来，尤其是土豆、红薯、玉米这三样。顺便也问问，有没有西学老师帮我介绍几个？徐大学士学贯东西，正是小弟高山仰止的……
稍后，徐公子传话。徐家一直在试种泰西作物，这些作物虽好，就是水土不服。还好徐家培育了好几代这些作物了，家乡松江府中有不少的良种，当差家人传讯，令取往中都送去；学贯东西的鸿儒，却待问过徐学士后，再予回复。我复又隔窗谢过。
最后，三个大孩子还与刘伴伴、芳官细细交代了许多，还给我添了不少盘缠，这才依依惜别。
两位皇后和袁妃都来送我，意想不到的是，皇帝竟然也撇下了朝务，与我作别。此刻他并没有皇帝的威严，像一个真正的哥哥那样，摸了摸我的脸，帮我紧了紧衣襟，想说什么，却都没说。
马车滚动起步，我看着高墙上黄伞下的英挺少年。他挥挥手，黄伞转身而去。这会是一个朝代的背影吗。我心里很堵，感觉自己很懦弱，明明知道答案，却什么也做不了。我只是个寄居在这弱小躯体里的软弱灵魂，自认为吹响了哨声，尽完了责任。
马车里另外两人，比我还激动。刘伴伴握住窗棂的手颤抖发青，他在这紫禁里将近三十年了。芳官紧咬嘴唇，眼眶湿润。
车轮滚滚，车轮滚滚。转眼走出紫禁城、穿过了内城、来到了外城。天气依然冷，马车窗上隔着厚厚的棉毡，稍微掀开，寒气就往里钻。对于外界我有无数的好奇，但只能偶尔掀开看一眼。帝都的大道感觉还是比较宽阔的，路上车辆也很多，竟然也是分为两边，靠右行驶的。有交通规则，但偶尔也会有堵车，由于有锦衣卫开道，基本上堵的都是别人。掀开棉毡能看到停下的马车、牛车、轿子和许多好奇的眼睛。人们很容易分出阶层：士子商人身着长而厚实的大氅、裘服，贩夫走卒穿的是短薄棉衣，许多打着补丁或露出灰黑的棉絮。古代人可按长衫的和短褂分为两类，孔乙己说的没错。内城到外城，街面越来越拥堵，空气里的味道越来越丰富，声音越来越嘈杂多样，这是十七世纪的人间烟火。
车队突然停下了，刘伴伴下去询问，随即又回到马车，脸上表情有点精彩。
“乐安公主、驸马及新乐候世子，说要为八皇子送行”
“公主，不是都住在公主府里，平日由宫中姑姑们教习着么”
“乐安自幼小与陛下亲近，姑姑们乐意行个方便，驸马白日里经常入公主府玩耍，都还是孩儿呢”
原来……额，信息量有点大……还没圆房呢，这就对了，那小驸马也才十三四岁的样子。
我以为酒楼是一栋楼，没想却是一个小小建筑群，我们并没被迎入那栋高大楼宇，而是转了个弯，由其后进入了一个大院子，入门的照壁后竟然是个精巧园林，小湖上结着一层冰、怪石上挂着雪痕、梅花迎寒怒放，倒是个雅致的所在，这，是这个时代的高级会所吗？
对着这园林，左右中各有三栋小建筑，公主驸马的包房当然是当中最大的那座，入门就是一暖，炭盆烧得正旺，抬头一看，几个姑婆管家伺立左右，当中坐着三人，准确说是三个大孩子。当中一人披着白色貂裘，乌溜溜的眼睛一看到我就笑成弯月。
“好弟弟，你可来啦”
“乐安姐姐”，我恭敬行礼。
回礼的却是小驸马和旁边一个圆脸小胖子，有股高干子弟的豪爽劲儿，看年纪，也是中二左右。
乐安大大咧咧的，“都是自家人，这是新乐候世子刘文炳，你要叫表兄。那日家宴坐你身后，来不及结识呢”
一个姐姐带两个弟弟，找另外一个弟弟玩耍？
难怪刘伴伴表情精彩。
“姐姐怎知我今日出发”
“驸马往宫中陪皇兄读书练武，听说的。乐安好不容易有了个弟弟，这就要分开了……”
还真是个性情爽朗的
“姐姐也没办法，只能打听行程，予你践行”
我看看刘伴伴，他点点头；再看两个管教姑姑，拉着芳官的手悄悄说话呢，也是旧识。我问伴伴，队伍有百来人呢，怎办？刘伴伴说，酒楼自然会有席面给锦衣卫官长和僧道供奉们，也有食盒便当供给随军内侍，正好避避风雪。放心，管家们去安排了。
饭后，撤去席面，换做茶饮。乐安双手捧着我的脸，轻抚我眉心印记。好么，人人都爱这一出，我是包龙图？
“好弟弟，你是如何梦见太祖爷爷的，给姐姐好好说说”
“姐姐却是如何得知的”我吓了一跳。
“嗨！整个京师都传遍了”小胖子说，“表弟如今名声大着，都说是皇家四大案：红丸案、梃击案、移宫案、托梦案”
都不是什么好事……乐安盯了一眼小胖子，他连忙闭嘴
乐安复述了我的“天灾人祸内忧外患”四图，竟然说得八九不离十。果然，好话不出门，怪事传千里。小胖表哥说，民间市井引为趣谈，官人士子嗤之以鼻。我觉得这样也不错，多传传，越传越好。
可惜小胖哥说，这波热点也不会太长，毕竟还有两个大热话题，一个是新皇登基，气象大新，权宦下台，众正盈朝，这是主旋律；另一个是，魏忠贤自尽了，随行四十车宝物哪去了？
我心中一阵哀叹，抢头条，在哪个时代都很难……
三个大孩子讨论说，如太祖托梦所言，未来天下大乱怎么办？看了看小胖子圆圆的肚皮，我用天真的眼神，坚定的说道：“多积一些粮食，多备一些船只，还有，勤练武艺，上场杀敌!”
此言有理，三个大孩子同时点头。
巩驸马召来一名小厮，低语两句，小厮出门去了。然后乐安说道：
“因吾弟得到太祖托梦，提及徐光启学士，皇帝颇为垂青，懿安皇嫂又去徐家为你求书。我想这么有缘，就问徐家人要不要一起送你，徐公子说大臣之子不好结交皇室宗亲，不如隔窗相见，合情更合礼。”
推开窗，对面有中年文士，作揖行礼。我赶紧向前，恭敬拜谢。原来徐光启学士此时已经六十多了，徐公子也都是我等的父辈年纪了，难得人家对我们这帮孩子这么客气。
想了又想，我和巩驸马商议，徐学士熟悉泰西作物，能否向徐家求些种子来，尤其是土豆、红薯、玉米这三样。顺便也问问，有没有西学老师帮我介绍几个？徐大学士学贯东西，正是小弟高山仰止的……
稍后，徐公子传话。徐家一直在试种泰西作物，这些作物虽好，就是水土不服。还好徐家培育了好几代这些作物了，家乡松江府中有不少的良种，当差家人传讯，令取往中都送去；学贯东西的鸿儒，却待问过徐学士后，再予回复。我复又隔窗谢过。
最后，三个大孩子还与刘伴伴、芳官细细交代了许多，还给我添了不少盘缠，这才依依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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