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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孤儿与内书堂

    崇祯元年不甚太平,四月的时候,南赣发生农民起事,驱逐县官,奉了一个什么天王的,建国永兴。八月,浙江沿海有海水倒灌,我牵挂着徐公子一行,上海距离浙江沿海还有一段,愿他们回程平安。

    外面世界纷乱,南山的发育却顺利。九月,南山二期三期完工,又补了四百户佃户入住,均为农户。于是我又修筑200户的住区,将工匠商户都搬近身旁,今后他们不事农务,专职工商。但匠户都很害怕,要求分田,希望转为佃户,有土地耕作才有安全感。于是我改变规则,他们半耕半工。土地只耕作一半,无需缴纳钱粮,出产全归他们,代价是帮我务工,于是欢欣鼓鼓,皆大欢喜。

    五千亩肥田,五千亩瘠田,五千亩山田的规划已落实,接下来就是水利工程了。陈于阶先生领着几位老农去查看,忙着在结冰前修筑好水渠,这样肥田、中田都能增加,山田也能一再拓垦。

    每日清晨,南山各区有不同的哨声响起。那是领队们在集合农工,开始一天新的劳作。这里如同忙碌的蚁巢,人们虽然辛劳,但衣食无忧,而且日子里充满了希望。老师兄的商队不停往回运输陈粮,杨太监留下的五千亩土地,收成也归我。今年不愁收成,还有新的希望:泰西新作物在七月种下了,大约一百多天,就能知道答案。

    但此时“人才荒”再度显现。二十四名内侍和近千名大小儿童一起“半工半读”,边学习,边管理。南山的衣食与洒扫,全交给了新雇佣的老弱农妇。学校缺老师,十几个穷书生,要面对千名学生;田地有了,缺耕牛农具,这个时代,竟然还有很多人再用木质农具,而就算铁质农具,钢铁质量也是一言难尽。

    唯一不缺的是老农,南山有条款:农技过人者可以只纳四成粮,且能受聘于“农技站”享受额外工钱补贴。于是人人奋勇争先,争当陈先生的助手。我也三天两头往农技站的大屋里转,提供我后世务农的一些小经验。

    土豆、红薯、花生我前世都种过,甚至玉米也种了两季,胡建种玉米并不高产,但可以用来当做零食。当然,我带着一干内侍宫女的参与,主要是要把过程画下来,把数据统计出来,让“农技站”成为名副其实能传播提升农技的所在,于是善于作画统计的刘明礼、刘明廉、锦葵、丁香就成为了驻点主事。

    不停有流民前来,我不停在附近霸占山地,夯土造屋,规建住区。除了垦田,山地也能作为畜牧站,养牛、羊、猪和鸡、鸭、鹅。牛可以耕田、猪羊是主要肉食,鸡鸭鹅可以吃肉、下蛋以及防止蝗灾,后两者绒毛还能做羽绒服……这时代实在太冷了。

    半夯土半砖石,头顶砖瓦的南山小别野们,也基本完工了,暂时都空着。雷五叔领着四个儿子来和我辞别,他感慨说,小殿下学识丰富,远超我们匠人,而且诚心实意对待咱们,许多匠户都不愿走了。我说,若有无处去的匠人亲朋,尽可介绍来。雷五叔眼神闪烁,笑着说,已经来了不少,以后该来的,也都会来的。我说五叔您有皇命在身,您儿子可没有,于是雷声、雷远留了下来,被我聘为南山营建匠师。

    这些大小别野里,最大的一个群落,是南山孤儿院。这是我未来筹划中重要的一环。然而,现实是,我能找到的流浪儿童和小乞丐,大多是身有残疾,或者智力低下的,而身体好的脑子好的,都被富家收为小厮丫鬟、贫家收为养子养女,轮不到我。但为了这些丐儿,我也建了一个收容所,养着当半个劳力吧,总不能视而不见。

    老师兄却明白我的意图,问说,是不是要在孤儿中挑选未来王府的护卫仆从?我说是的,所谓家生子(大户人家世代的仆人)最为忠心可靠。于是老师兄和师父红姑商量了一番,一起去了趟淮安府,给我带回了百来名孩童。

    这一批新来的孩子明显不一样,都是身体健康、头脑灵活的样子,长相也都端正,甚至还有些特别眉清目秀的,其中男女各半,年龄都从七到十二岁不等。我问老师兄,哪来的,老师兄说,你仔细看看,他们可有什么不同。嗯,男生里,有一半乖巧老实,另一半则有些粗野或油滑的意思。女生中,一群人站立行走仿佛被训练过的,特别得体,甚至还有点韵律感;另一群则完全没有这种痕迹。嗯,我说,他们不是一批的。老师兄说,其实是三批的。一批来自人牙子,一批来自乐户,一批来自丐帮。

    这时代所有中介掮客都被称为牙子,而人牙子其实是合法的人贩子,或者说中间商。他们的货源合法,比如说,养不起儿女的父母。至于非法的,则称为拐子,拐卖的拐。所以第一批孩子,是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他们原先的命运,要么是奴仆丫鬟,要么是秦楼楚馆。而第二批孩子,来自人牙子的下家之一,乐户,乐户是贱籍,只能世代从事音乐舞蹈工作,且与青楼行业很有交集,许多乐户干脆就为青楼行业提供青训培养,这第二批孩子就是受训不久的,若不来这里,他们的命运不言而喻,关键是,这些孩子,竟然有好几个男孩!WTF!

    至于第三批,就不是买来的了,而是从淮安府的地下世界里抢来的。他们要么是流浪孤儿,要么是被拐子拐卖的,然后被当地黑色势力掌控,按地盘行乞或偷窃为生。所以老师兄带着红姑和师父,与这些本地社团进行了友好的器械交流,以德服人。

    为什么是这三批呢?老师兄说,前两个地方的孩子,太规矩;街头上的,太不规矩。所以综合一下,你要的是以后能文能武的,太规矩太不规矩都不好。再说,一下子也找不出那么多资质好的孩子,所以要不拘出处。

    那这个呢?所有孩子都按各自的出身站在一起,只有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孤零零的站在一边。他长着一张很奇特的脸,没有什么表情,一直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姿态,似乎对外界的世界毫不关心。我走到他的身边,看着他,而他完全漠不关心。我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肩膀,随后这孩子就条件反射似的弹了起来,后退了好几步,依然不看我,却嫌恶地看了看自己的肩,我刚碰过的地方。

    我把脸凑近,试图让他看着我,而他却一步步后退,而且开始发抖。嗯,这是个自闭症儿童吗?

    “喂……,你吃糖吗?”筠娘从我身边溜了过去,递过一根糖葫芦。

    那孩子看着糖葫芦,又往后缩了一步。今天这只泥猴子今天并不脏,芳官把她收拾得香喷喷的。

    那孩子闻了闻味道,突然抬头看了看筠娘,他眼神竟然没有躲闪,而且,脸上还微微一红。这是什么鬼?只对同性自闭吗?

    老师兄说。这孩子大概是个弃儿,是前两年被人放在人牙子家门口的,而且衣着得体,应该出自富贵人家。这孩子几乎从不说话,被陌生人碰到就会尖叫。人牙子也头疼,卖不出去,却也不甘丢弃,于是送给了老师兄。这孩子名字叫雨笙,他自己说,因为是雨天出生的。一路上,除了报名字,这孩子基本就没说过话,只是孤零零躲在一角,不让别人触碰。

    接下来,这些孩子通通住在南山上的集体宿舍里,八人一间高低床。然后无论出处,通通打乱,按年龄分为三班,收入内书堂,与内侍们一样,即学文,也修武。只有那个自闭症孩儿,呆呆的跟着筠娘儿,这猴子也一再哀求,就直接跟着我们吧。

    入班前刘伴伴以教导主任的身份训话了。从今以后,你们再不是乞丐奴婢和乐户,也不再是贱籍,希望大家好好学习,日后殿下封王开府,大家都能做个管事侍卫。这些都是有经历的孩子,也都比较懂事。然而新的问题来了,师资不足。

    解决这个问题的人很意外,是红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