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你好，凯拉，我是阿里老师。我是你的助教，在接下来的几周内将帮你适应学校生活，今天我先带你参观学校。”她微笑着伸出手，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握握她的手。
今天的学校生活可能会更有意思。
我跟着她出了门，在操场附近逛。
她指着一幢幢建筑喋喋不休地介绍着：英语教学楼、图书馆、农业中心，数学中心、体育场地、六年级春季农作物培育项目的基地。学校古老的红砖楼和新增的教学楼坐落在这广阔的土地上，绿草地和交错的小径散布其间。
“初来乍到，如果迷路了不要担心，每个人都会迷路的。最初的几周我会跟着你的，也可以带你到处走走。”
不，我不会迷路。各种小路、各样建筑的方位图已经深深地刻在我的脑中。不过，我只是冲她笑笑。
穿过几幢教学楼，她带我进了操场另一边的行政楼，经过一个又一个班级，我们来到总部办公室。办公室里挤满了书桌、橱柜和电脑，还有铃铃直响的电话和六个忙乱不堪的职员。
“这是凯拉·戴维斯，来报到的。”阿里老师通知办公室，设过多久，一个面无表情的戴着厚眼镜的高个子男人从一排文件在后面走出来。
“这边走。”他说道，我们跟着他穿过另一扇门。
报到？我看看阿里老师。
“办学生证而已。”她说。
不过实际情况远比她说的要复杂。首先我的手指一根一根放在一个小屏幕上，以采集指纹，然后我的头被固定住，我不能眨眼，一束光线不断射入我的右眼，扫描视网膜。扫描结束后我的眼泪直流，视线也模糊了。视线中残留的影像如同印在白墙上的树枝的影子，很久才渐渐消失。最后一道程序是照相。照完相后，那人倒腾了电脑好一会，最终机器从另一端口吐出一张塑料卡。
“你必须随身携带这张卡。”说完，他把卡塞进一张卡套，挂在我的脖子上。
我拿起学生证，这就是我了。照片下赫然印着“凯拉·戴维斯”几个字，名字后有一个红色的S。照片上的我嘴角挂着勉强的微笑，这是阿里老师在闪光灯亮的瞬间努力逗我的结果。
“好了，现在你就是‘威廉’正式注册的学生啦。”她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使命，或者像是我可以选择的一样。“现在我们得回中心去。”
这次我们从行政楼的正大门走了出去。大楼旁，安放着一块巨型石碑，石碑旁开满了玫瑰，顶上刻着2048的字样——那是六年前。
“那是什么？”我问道。
“一块纪念碑。纪念遇难的学生。”
我走近前去，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看个究竟，阿里老师跟过来。石碑上刻着一长串名字，名字后标注着年龄。很多名字，从十
五岁的罗伯特·阿姆斯特朗到十六岁的伊莱恩·威斯奈，这中间有三十多个名字。
所有人年龄与我相当或相仿。生命戛然而止，就此沉默，且是永远的沉默。
“他们怎么会？”
“他们全班乘车去参观伦敦的不列颠博物馆，路上遭到反抗组织偷袭。反抗组织的目标原本不是他们，但是因为车辆改道，他们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方，他们的校车被击中了，没有多少人幸存。”
我盯着她，难以理解。“反抗组织？”
“反中央联盟反抗组织。炮灰。”说到这几个字，她撇撇嘴，好像这几个字味道极差。
“我们走吧。”阿里说。我跟着她回到中心。路上我的双脚机械地往前挪动着，但是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幅幅图片：瘫痪的伦敦交通，公交，爆炸，大火。尖叫；沾满鲜血的手乒乒乓乓砸着车窗；最后一次爆炸。之后，一切归于沉寂。
石碑，带刺的玫瑰，所有刻下的名字。
阿里老师让我坐在一间办公室门口。“等她叫你名字的时候进去。”说完她就走开了，消失在走廊尽头。
门上写着“温斯顿博士，教育心理学家”。很快门开了，一个学生走出来。
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下一个！”
她在叫我吗？周围没有别人了。
“下一个！”她又喊了一次，这次声音更大了，我从座位上起身，凑到门口犹犹豫豫地向里面瞥了一眼。
“你好，是凯拉·戴维斯吗？别害羞，进来吧。”
她笑者，不过，她确实在笑吗？
她的脸上挂着亮红的解彩印上
h的部月形，她画着浓技，涂着厚厚的粉，如果地微笑活度，数上时能会出现裂痕。
是
“我知道你已经拿到学生证了，很好。门旁边，看到没有，把你的卡在那里刷一下，它可以告诉我你的身份。”
我转过身，看到门口墙上贴着一个小盒子样的机器，里面放着学生证大小的卡槽。
E我拿出学生证看了看，又回头看看她，犹豫不定。
“不必把它从卡套里拿出来，只要拿着它，正面朝下，放进卡糟。”我照她的指示做，机器“哗”的响了一声。
“好样的，坐吧。你每天在学校上下课都要刷卡，从现在开始。你在特教中心也要刷卡了。这样我们就知道每个人在什么地方，”她又露出唇彩画出的微笑。
我在她桌前一张椅子上坐下，靠着椅子边坐着。
“听好了，我要解释下今天余下的任务。”她告诉我，我整个下午要做一些测试，通过测试判断我的现有水平。这决定了我是去大课堂还是先在中心上课，或者两处都要去。明天早上我会拿到指定课程的课程表。
“有问题吗？”她边问边合上她的电脑。
“呃，我有一个问题。”
“哦？”她停顿片刻，有些惊讶。
“我能上美术课吗？我画画很好。我的护士说我可以，而且……”我声音越来越小。她的眼睛不耐烦地盯着钟。她对我说的话没有一点兴趣。
“这样吧，我在你的档案里标注一下。”她又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轻触电脑屏幕。
怎么样？快下楼吃午饭吧，
“好了，‘凯拉表示对美术感兴趣。’
这才是好孩子。”
我站起来，朝门走去。
“等等。”
我在门口站住了。
“你出门当然要刷卡的！否则电脑系统会以为你还在这儿。”哦，我把卡放进卡槽，听到“哗”的一声。
在楼下我找到昨天吃午饭的地方，这次我注意到门口有刷卡的地方。我再次把卡放进去，“哗”的一声响起。
按照安排，整个下午全是测试。漫长的几个小时，面对着电脑。全是选择题。我没完没了地点着A、B、C、D，阿里老师在一旁看着我。大多数题目都很简单，涉及的范围很广：有数学、英语、基础历史、地理、生物。
终于做完了，我的眼睛酸痛，肩膀也僵硬了，不过自我感觉良好。阿里老师说，他们明天会告诉我结果。最后一声放学铃响后，阿里老师目送我走出学校大门。
我说服埃米让她自己和雅茨一起走，我和本一起上了校车。我没事的。
我跟着本穿过走道，现在我已经从所有的测验中解放了，注意力又转向纪念碑和反抗组织杀死一整车学生的事情上。就是像这样的校车。
汽车发动，我的反应慢了点。
我一脚踩上前面伸出来的脚，一个趔趄，朝前摔去。我试图用手撑地，可是背包却被人从后面猛地拽住，我的双手扭到背后，在后面无助地舞动。最后，脸狠狠地撞在椅背上，四肢张开趴倒在地。
周围发出一阵哄笑。
我跪在地上，用手指碰碰嘴唇，手指沾上了殷红的印迹。
我从地上爬起来，头晕目眩。
是她，昨天占空位的女孩，不让我坐在她旁边的女孩。
“乘车愉快？”她脸上挂着微笑。
我的肌肉紧张起来，我朝她走去。微笑从她脸上消失了，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凯拉？凯拉！”本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把我拽回去。
他把我拉到他前面，推向车尾。
校车司机从座位上走下来，走向过道。
“一切正常？”他问。
无人回答。本挡住了我，他看不到。
司机回到座位上，很快校车驶出了学校。
本将温暖的胳膊搭在我肩上，领我在位子上坐下。
“你得小心脚下，凯拉。”他说道，可是他脸上的表情却让人捉摸不透。他的眼睛写满关切而不是愤怒，不过他一定知道是她故意绊倒我的。他知道这不是因为我不小心。
他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我。
我接过纸巾按住嘴唇，然后放下来看看。
鲜红的印记，不过不是很多。
我经历过更惨的呢。
是吗？
我握握她的手。
今天的学校生活可能会更有意思。
我跟着她出了门，在操场附近逛。
她指着一幢幢建筑喋喋不休地介绍着：英语教学楼、图书馆、农业中心，数学中心、体育场地、六年级春季农作物培育项目的基地。学校古老的红砖楼和新增的教学楼坐落在这广阔的土地上，绿草地和交错的小径散布其间。
“初来乍到，如果迷路了不要担心，每个人都会迷路的。最初的几周我会跟着你的，也可以带你到处走走。”
不，我不会迷路。各种小路、各样建筑的方位图已经深深地刻在我的脑中。不过，我只是冲她笑笑。
穿过几幢教学楼，她带我进了操场另一边的行政楼，经过一个又一个班级，我们来到总部办公室。办公室里挤满了书桌、橱柜和电脑，还有铃铃直响的电话和六个忙乱不堪的职员。
“这是凯拉·戴维斯，来报到的。”阿里老师通知办公室，设过多久，一个面无表情的戴着厚眼镜的高个子男人从一排文件在后面走出来。
“这边走。”他说道，我们跟着他穿过另一扇门。
报到？我看看阿里老师。
“办学生证而已。”她说。
不过实际情况远比她说的要复杂。首先我的手指一根一根放在一个小屏幕上，以采集指纹，然后我的头被固定住，我不能眨眼，一束光线不断射入我的右眼，扫描视网膜。扫描结束后我的眼泪直流，视线也模糊了。视线中残留的影像如同印在白墙上的树枝的影子，很久才渐渐消失。最后一道程序是照相。照完相后，那人倒腾了电脑好一会，最终机器从另一端口吐出一张塑料卡。
“你必须随身携带这张卡。”说完，他把卡塞进一张卡套，挂在我的脖子上。
我拿起学生证，这就是我了。照片下赫然印着“凯拉·戴维斯”几个字，名字后有一个红色的S。照片上的我嘴角挂着勉强的微笑，这是阿里老师在闪光灯亮的瞬间努力逗我的结果。
“好了，现在你就是‘威廉’正式注册的学生啦。”她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使命，或者像是我可以选择的一样。“现在我们得回中心去。”
这次我们从行政楼的正大门走了出去。大楼旁，安放着一块巨型石碑，石碑旁开满了玫瑰，顶上刻着2048的字样——那是六年前。
“那是什么？”我问道。
“一块纪念碑。纪念遇难的学生。”
我走近前去，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看个究竟，阿里老师跟过来。石碑上刻着一长串名字，名字后标注着年龄。很多名字，从十
五岁的罗伯特·阿姆斯特朗到十六岁的伊莱恩·威斯奈，这中间有三十多个名字。
所有人年龄与我相当或相仿。生命戛然而止，就此沉默，且是永远的沉默。
“他们怎么会？”
“他们全班乘车去参观伦敦的不列颠博物馆，路上遭到反抗组织偷袭。反抗组织的目标原本不是他们，但是因为车辆改道，他们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方，他们的校车被击中了，没有多少人幸存。”
我盯着她，难以理解。“反抗组织？”
“反中央联盟反抗组织。炮灰。”说到这几个字，她撇撇嘴，好像这几个字味道极差。
“我们走吧。”阿里说。我跟着她回到中心。路上我的双脚机械地往前挪动着，但是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幅幅图片：瘫痪的伦敦交通，公交，爆炸，大火。尖叫；沾满鲜血的手乒乒乓乓砸着车窗；最后一次爆炸。之后，一切归于沉寂。
石碑，带刺的玫瑰，所有刻下的名字。
阿里老师让我坐在一间办公室门口。“等她叫你名字的时候进去。”说完她就走开了，消失在走廊尽头。
门上写着“温斯顿博士，教育心理学家”。很快门开了，一个学生走出来。
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下一个！”
她在叫我吗？周围没有别人了。
“下一个！”她又喊了一次，这次声音更大了，我从座位上起身，凑到门口犹犹豫豫地向里面瞥了一眼。
“你好，是凯拉·戴维斯吗？别害羞，进来吧。”
她笑者，不过，她确实在笑吗？
她的脸上挂着亮红的解彩印上
h的部月形，她画着浓技，涂着厚厚的粉，如果地微笑活度，数上时能会出现裂痕。
是
“我知道你已经拿到学生证了，很好。门旁边，看到没有，把你的卡在那里刷一下，它可以告诉我你的身份。”
我转过身，看到门口墙上贴着一个小盒子样的机器，里面放着学生证大小的卡槽。
E我拿出学生证看了看，又回头看看她，犹豫不定。
“不必把它从卡套里拿出来，只要拿着它，正面朝下，放进卡糟。”我照她的指示做，机器“哗”的响了一声。
“好样的，坐吧。你每天在学校上下课都要刷卡，从现在开始。你在特教中心也要刷卡了。这样我们就知道每个人在什么地方，”她又露出唇彩画出的微笑。
我在她桌前一张椅子上坐下，靠着椅子边坐着。
“听好了，我要解释下今天余下的任务。”她告诉我，我整个下午要做一些测试，通过测试判断我的现有水平。这决定了我是去大课堂还是先在中心上课，或者两处都要去。明天早上我会拿到指定课程的课程表。
“有问题吗？”她边问边合上她的电脑。
“呃，我有一个问题。”
“哦？”她停顿片刻，有些惊讶。
“我能上美术课吗？我画画很好。我的护士说我可以，而且……”我声音越来越小。她的眼睛不耐烦地盯着钟。她对我说的话没有一点兴趣。
“这样吧，我在你的档案里标注一下。”她又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轻触电脑屏幕。
怎么样？快下楼吃午饭吧，
“好了，‘凯拉表示对美术感兴趣。’
这才是好孩子。”
我站起来，朝门走去。
“等等。”
我在门口站住了。
“你出门当然要刷卡的！否则电脑系统会以为你还在这儿。”哦，我把卡放进卡槽，听到“哗”的一声。
在楼下我找到昨天吃午饭的地方，这次我注意到门口有刷卡的地方。我再次把卡放进去，“哗”的一声响起。
按照安排，整个下午全是测试。漫长的几个小时，面对着电脑。全是选择题。我没完没了地点着A、B、C、D，阿里老师在一旁看着我。大多数题目都很简单，涉及的范围很广：有数学、英语、基础历史、地理、生物。
终于做完了，我的眼睛酸痛，肩膀也僵硬了，不过自我感觉良好。阿里老师说，他们明天会告诉我结果。最后一声放学铃响后，阿里老师目送我走出学校大门。
我说服埃米让她自己和雅茨一起走，我和本一起上了校车。我没事的。
我跟着本穿过走道，现在我已经从所有的测验中解放了，注意力又转向纪念碑和反抗组织杀死一整车学生的事情上。就是像这样的校车。
汽车发动，我的反应慢了点。
我一脚踩上前面伸出来的脚，一个趔趄，朝前摔去。我试图用手撑地，可是背包却被人从后面猛地拽住，我的双手扭到背后，在后面无助地舞动。最后，脸狠狠地撞在椅背上，四肢张开趴倒在地。
周围发出一阵哄笑。
我跪在地上，用手指碰碰嘴唇，手指沾上了殷红的印迹。
我从地上爬起来，头晕目眩。
是她，昨天占空位的女孩，不让我坐在她旁边的女孩。
“乘车愉快？”她脸上挂着微笑。
我的肌肉紧张起来，我朝她走去。微笑从她脸上消失了，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凯拉？凯拉！”本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把我拽回去。
他把我拉到他前面，推向车尾。
校车司机从座位上走下来，走向过道。
“一切正常？”他问。
无人回答。本挡住了我，他看不到。
司机回到座位上，很快校车驶出了学校。
本将温暖的胳膊搭在我肩上，领我在位子上坐下。
“你得小心脚下，凯拉。”他说道，可是他脸上的表情却让人捉摸不透。他的眼睛写满关切而不是愤怒，不过他一定知道是她故意绊倒我的。他知道这不是因为我不小心。
他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我。
我接过纸巾按住嘴唇，然后放下来看看。
鲜红的印记，不过不是很多。
我经历过更惨的呢。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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