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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家里的大树倒了

    在人们的普遍认识里,男人作为一家之主,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且看“丈夫”的“夫”字,一撇冲破天,就说明男人是顶天立地的。

    但母亲作为家庭主妇,她的付出其实并不少。一家四口的一日三餐,洗洗涮涮,大事小情,全都靠母亲一人料理。父亲就经常讲,母亲是一位贤内助,有母亲打理家务,他出去打工才安心。因此,父亲将母亲比作家里的一棵大树。

    在我读初二年级第一学期时,母亲生了一场重病。对于母亲那次生病,用父亲的话讲就是家里的一棵大树倒了。

    母亲是个非常爱清洁的人,整日忙碌不停地操持家务。当处在更年期时,母亲患了妇科疾病,一连数日大量出血。但她为了不影响父亲工作,和我的学习,起初抱着观察一段再说的念头,没有及时到医院进行治疗。

    生病的日子里,母亲依然忙活着家里的各种事情,我和父亲及外婆,都没有发觉母亲身体出现了状况。

    一天中午放学,我推开家门。见母亲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地往盘子里盛着饺子。“你自己吃吧,你外婆吃完了,妈得赶紧躺会儿。”母亲边说,边将手里端着的一盘水饺放在了桌边。

    “妈,你怎么了?是胃不舒服,还是发烧啊?”我急切地问,心跳的速度立刻加快了。

    此时,母亲脸色苍白,她一只手捂在胸口处,赶紧回屋躺在了床上。“没事,你吃你的,妈躺会儿。”母亲说话的声音很小,说完闭上了眼睛。

    我匆匆吃了不到十个饺子,心想要不要联系父亲所在的公司将他叫回来。向母亲征求意见后,她不同意,并说自己一会儿就好了。

    当时,临近期末考试了,初二年级的功课又比较繁重。我便没有留下来照顾母亲,下午仍然去上课了。

    等晚上放学回来,见父亲正在忙活晚饭,母亲依然在床上躺着。原来,下午母亲感觉身体实在支撑不住了,才联系了父亲。

    第二天,父亲带着母亲到市妇幼医院进行检查。母亲被安排住院,准备接受手术治疗。

    周六上午,我同父亲一起来到母亲所在的病房。母亲穿着白底蓝色竖条的病号服,默默坐在床边,皱着眉思索着什么。见我来了,母亲露出一丝笑容。我关切地问母亲得的是什么病,母亲告诉我她患了子宫内膜增生,准备周一进行手术。

    我看着母亲寡白的脸,消瘦的身子,想起母亲生我时是剖腹产,肚子上已有一道十厘米的刀痕令我触目惊心。如今又要接受手术,我心头像有一把刀在绞,嗓子立刻生了一团火,对母亲又心疼又担心。

    周日的夜里,我蜷缩在被窝里,辗转反侧,几乎一夜都是清醒的状态。我心里很乱,不停地思考母亲的手术能否成功,倘若不成功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如果一个家里,没有了母亲,将会是一番什么景象。想到这儿,我总是不敢再往下想,我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想为母亲祈祷手术顺利。

    周一,是母亲手术的日子,我没有去上课。向毕老师请了假,特意来医院陪护母亲。

    一大早,母亲换好了手术服,她躺在一张病床上,由两名女护士推着朝手术室走,我和父亲紧跟在周围。

    母亲脸色呈灰白色,嘴唇更是不见一丝血色。她侧过头望着我,脸上微微一笑,我也冲母亲笑了笑,并鼓励母亲坚强,与大夫好好配合。但在我心里,却是无法言说的痛和恐惧。

    电梯升至六楼,护士将母亲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室的大门关上了,上方很快亮起了一盏灯,显示“手术”二字。

    我和父亲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待。我们只是静静地坐着,不出任何声响,更不交谈。我坐着一动不动,心却跳得飞快,时刻为母亲的手术捏着一把汗。

    过了好一阵子,一位身穿手术服的大夫提着一个纯白的塑料袋,走出了手术室,“病人家属来一下?”她张望着说。

    “诶,这呢。”父亲赶紧凑上前去。

    “恩,你把这个现在赶紧送到四楼病理科去。”大夫交代说。

    “哦,四楼,病人现在啥情况啊?”父亲急忙问。

    “病人没事,等病理结果吧。”大夫说着,将白塑料袋子递给了父亲。

    “哦,哦,这是切下来的这是?”父亲接过了塑料袋问道。

    “对,这是切下来的子宫,赶紧送去吧,等结果呢。”大夫说完转身又进了手术室。

    我赶紧跑到父亲跟前,透过袋子,能隐约看见里面有半袋子血。血里浸泡着一团东西,那东西虽然看不清,但可见形状有些像猪心,个头犹如一个成年男人的拳头一般大小。

    我试图打开袋子看一下,但被父亲拒绝了。他拎着袋子赶紧下楼去了。

    我顿感悲痛起来,母亲这是流了多少血啊,她还能挺住吗,这得多久才能补上来啊。母亲刚刚切下来的子宫,就是怀胎十月孕育了我生命的摇篮。而就在刚才,曾造就我生命的子宫被切走了,母亲永远失去了这个重要器官。我一时悲从中来,泪随时欲滴。

    不大会儿,父亲回来了。我们继续坐下来,静静地等待。

    大概半个多小时后,手术室门外的指示灯由红色变成了绿色,提示手术已经结束了。

    母亲回到了病房,她脸色惨白得近乎吓人。不一会,便开始呕吐起来,许多的白沫从嘴里往外涌。当呕吐停止后,母亲渐渐苏醒了。

    这之后母亲闭着眼,纵着鼻子,微张着嘴,不住地小声呻吟,头左右地摇动,偶尔发出“疼,疼啊”的喊声。有几次母亲的手要去摸肚子,我们赶紧拦住她的手,怕碰了刚缝合的刀口。她的腿还不时抬两下,能想象母亲一定承受着剧痛。

    术后四天,疼痛感轻多了,母亲也能进食了。在父亲的搀扶下,还能坐起来待会,或是在床边站立一会,走动两步。

    病房里算上母亲,一共有六位女病人。偶尔病友们互相关切,或者说个笑话调节情绪,或是一位病人的家属来探望,将水果、吃的分给屋子里所有人。这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人间这份质朴的关怀与爱。

    术后第八天,母亲的刀口长好了,护士为母亲拆药线后,我们回到了家中。

    尽管母亲还弯着身子,手捂着肚子,走路很慢很慢。但她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看望外婆,问候外婆这几天过得怎么样。之后,才慢慢躺下。

    我看着母亲肚子上一道七厘米长的新刀口,与十五年前那个剖腹产刀口完全重合,刀口处的肉很嫩,颜色淡红,像是还没有长结实,一旦受力还会裂开似的。这景象看得我心里难过极了,几次泪到眼底,都是硬生生憋了回去。有时难以控制,我就假装去卫生间,将泪抹干净,再装着无事的样子坐在母亲身边照看她。

    大概半个月后,母亲能自己起身活动了。父亲考虑请假时间太久耽误工作也不大合适,便每日早出晚归地继续打工了。

    母亲坚强地再次承担起全部家务,尽管术后元气大伤,身子一直虚弱,但她像没生病前一样买菜、做饭、洗涮料理家务。还为外婆理发、洗澡、从里到外地换洗衣物、被褥等。有了母亲的照料,家里又重现了往日的整洁与温馨。

    虽然有时我帮母亲做一点儿家务,但大部分家务活还是母亲一人承担。她拖着术后虚弱的身子,有条不紊地料理家务。身体没能得到很好的调养,从这以后母亲身体一直十分虚弱。

    自打母亲那次生病后,我更心疼母亲了,也更知道父母持家的不易了。想想母亲住院,父亲一人买菜做饭,一天两次往返病房送饭;想想母亲术后自己都不舍得吃一只整个的烧鸡,出院没一个月就又操持全部家务。我心里异常的难过,也深刻领悟到了日子的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