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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罗长生听了族长的话后,惊呼一声昏倒地上,罗家上下大小闹得鸡犬不宁,族长见状一时也插不上手,他冷笑两声之后,便离开了罗家大院。

    家丁当即请了郎中前来为罗长生把脉,郎中把过脉后,巧云、翠云、芳云围上前去问:“郎中,怎么样啦?”

    “没事的。”郎中说完,罗长生也醒来了,他咳了好几声,说:“这个孽种,这下,我们一家被她全害了。”

    “那怎么办呀?老爷!”巧云盯着罗长生说。

    “那妖孽要不死的话,我们一家就要倾家荡产,驱出族门,全家去讨饭。”

    “老爷,你可不能让孩子沉河而死呀。”翠云痛哭着哀求丈夫。

    巧云乜斜着眼阴阳怪气的说:“翠云,这可不能由你啦,我们一家可不能跟你在一根绳上吊死呀!”

    “是呀,我们家大业大,总不能为了一个人而毁了全家呀!”芳云也站到了巧云一边。

    罗长生咬了咬牙,狠狠地说:“管她去,把那妖孽交给族长处置。阿丙!你去把那妖孽找来。”

    “不能呀,老爷!”翠云急得惊呼。

    “妈!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砍我认了。”罗四姐听到议论奔进了房门,毫无半点畏惧。

    “孩子,你不能答应去死呀。”翠云抱着女儿哭诉。

    族长又悠然来到罗长生家,他见罗家上下大小闹得鸡飞狗叫的。正欲进罗长生的书房,不料,翠云却突然奔到他的脚前跪下求饶说:“族长,你就放过我的孩子吧。”翠云抱住族长的脚不放。

    “这孩子聪颖,我也不舍得她沉河而死呀。刚才回去与几个父老前辈商量了此事,不过呢——”

    “不过什么?”翠云急不可待。

    族长顿子顿说:“不过这个你们可要破点财,再召集族人在列祖列宗面前悔过祭祖。我现在就是为了这事才来的。”

    “那多谢族长手下留情了,老爷!”翠云站起身高声叫着罗长生。

    罗长生听到叫声,没好气地说:“你嚎什么呀,我又没死。”罗长生不知族长来了,走出房门见了族长,当即慌了手脚。他上前拉住族长说:“不知族长光临寒舍,失敬失敬。快请屋里坐。”

    族长跟着罗长生进了书房,长生让了座。并吩咐下人切来了茶,族长捧着茶杯吹了吹热气,抿一口茶后说:“长生啦,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要你倾家荡产呢,你也不会愿意,而你三姨太刚才在大院里向我哀求放过四小姐,我回家召集父老前辈商量,大家同意放过你们一家。”

    “真的?”罗长生喜出望外。

    “但是,你必须破些财。”族长眯缝着眼说。

    罗长生皱了皱眉,探询“族长,这财怎么个破法?”

    “你开仓赈济族人一千石大米。另外备齐三牲酒礼召集全族人在列祖列宗面前,你去悔过,大祭列祖列宗。”

    “族长,这大祭列祖列宗我尚可接受。但是,叫我赈济一千石大米,我怎么拿得出呢?”罗长生秃丧着脸说。

    “长生啦,你的家底,十里八村哪个不知道呀?你一年光租谷就可以收五六千石,这点小数算什么?如果真要按族规办,你是知道的,你看着办吧。”族和长怒目站起身,一甩长袖走出了书房门。

    罗长生赶紧将族长拉回了书房:“族长,能不能再少点?”

    “一石都不能少。”族长口气生硬。

    “那你将我那妖孽沉河吧。”罗长生为了保住一千石大米也豁出去了。

    “那好吧!我就按族规办。”族长负气走了。

    翠云见族长负气走了,心里十有八九猜到事情没有说好,她追上族长:“族长,说好了吗?”

    “你去问长生吧。”族长吹胡子瞪眼十分气恼。“你去为四小姐准备棺材吧。”

    “啊?!”翠云奔回大院,匆匆进了罗长生书房急问:“老爷,你真忍心让孩子去沉河而死?”

    “这妖孽她能值一千石大米?她死不足惜!”

    “老爷,我求你啦,你不能让她死呀!”翠云跪在罗长生面前磕头。

    “老爷,你如果真的这么狠心,那我们母女及儿子家兴也一起去死。”

    “我的儿子怎么能死?你不要恐吓我,有话可以商量的。”罗长生见翠云拿他的宝贝儿子要挟,一时急傻了眼,为了保住儿子,他不得不答应翠云立即去找族长。

    “各位父老乡亲,请到祠堂集合,长生悔过祭祖!”一位后生在罗家村街头巷尾敲锣宣告罗长生悔过祭祖。村头一位上了年纪的罗氏族人感叹说:“长生家的四小姐真是个侠义的人,罗长生破点财也值得。”

    “老兄,德生可遭了大冤啦,还活活挨了一顿打。”

    罗氏族人议论纷纷,大家听了消息后都纷纷向宗族祠堂赶去。祠堂里,祭台上摆着牛头、羊头、猪头等贡品,罗长生跪在神台下,沉重的鼓声和着低回的乐曲,族长立在罗长生旁边,他望了望挤满祠堂的罗氏男丁们,咳了两声后,宣布说:“长生悔过,祭祖开始!——”

    紧接着,主持仪式的先生发号向罗氏列祖列宗行三鞠躬,而后便是读祭文,族长手拿竹鞭站在罗长生旁边听主持先生念一句祭文,便用竹鞭抽打一下罗长生。

    罗长生跪在神台下,当一切祭祖仪式完毕时,他也昏倒在神台下了,族长叫了罗长生家两个下人将罗长生抬回家里。

    巧云见罗长生被家丁抬回的惨状,急得鸡飞狗跳,破口大骂四小姐是灾星、妖女,罗长生从昏迷中苏醒,听了巧云的叫骂声,呻吟说:“你们还让不让我活呀!”

    “老爷,我这就叫人去请郎中。”翠云流泪说。罗长生制止说:“不用啦,你们都走吧,让我静一静。”罗长生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陈芳,你好生照料老爷吧,有事叫我。”翠云离开罗长生厢房找四小姐去了。巧云跟在翠云身后怪声怪气说:“我说翠云啦,四小姐日后若再去惹是生非,全家人饶她,我可不能饶她啦!”

    “二姐,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也不想她去惹是生非呀,你就别来火上浇油啦。”翠云带着乞求的口气说。

    “三太太,大事不好啦,四小姐投河自尽啦!”一个家丁匆匆跑进罗家大院慌慌张张报说。

    翠云听了家丁报说,当即“啊”的一声,一头栽倒地上去了。巧云见状,上前用手试了试翠云的鼻孔,说:“你这是怎么啦?四丫头投河,你也不能跟着去死呀,来人啦!”

    随着叫声,当即来了几个丫环,将翠云扶进了厢房,罗长生听到罗四姐投河自尽的音讯也当即从床上滑了下来,他惨白着脸色,艰难着站在大院悲叹:“我这是遭了什么孽哟!”

    管家当即吩咐了几个家丁前往河沿奔去,一时间,罗家上下就象爆豆子放油,炸响了锅。

    河滩上,罗四姐已被人打捞上来了,一身水淋淋的,双目紧闭,纷纷赶来的家人、奴仆,围了个水泄不通。

    管家上前探了探鼻息,说:“好像没气了,刘二、张仁你们去找副寿木吧。”

    “不,她不能死的!”翠云风急火燎的奔来了。

    这时,罗德生也不知怎么的挤进了人群,他上前蹲在罗四姐身边,用手掌将四姐的腹部压了压,当即四姐的口中喷出了一口河水,接着又挤压了几下,罗四姐的脸抽动了一下。

    “有救啦!有救啦!”人群中有人呼叫。

    “快去牵一头牛来。”罗德生当即向身边的一位短工说。短工当即在河边牵来一头水牛。罗德生将罗四姐抱到牛背上爬着,他牵着牛连转了几个圈,罗四姐当即从口中倒腾出许多的河水。

    “你们放我下来,让我死了吧!”罗四姐一苏醒便在牛背上叫嚷。

    罗德生将罗四姐从牛背上抱了下来,“这下没事了,四小姐你怎么这么傻呢?”

    “德生他叔,多谢你啦!”翠云上前向罗德生道谢。

    “四小姐,你呀不把家里人闹惨是不会罢休的,现在家里破了财,老爷气得半死不活,你又来投河自尽,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呢?我看你是哪根筋没有对劲吧!”巧云气愤责斥。管家见状,劝说:“大家回去吧,反正没事了。月季、香梅你们扶四小姐回去。”

    众家人奴仆相继离开河沿。罗德生感叹说:“四小姐真是个刚烈女子呀。”他见罗家人都走了,自己便又牵了牛耕田去了。

    罗长生一家经过了一场违犯祖训族规破财遭灾的风波平息之后,全家大小虽然议论了许多时日,且太太们相互指桑骂槐也没有生出其它麻烦事,家里的斗争也自然平静了下来。

    罗四姐经过了自闯祸的遭遇,全家人虽然对她如往常一样看待,但心里却各自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特别是罗长生,她心里对于这个女儿总是觉得是个不祥之物似的,但又不敢拿她怎么样,如若惹恼了她,说不定又会生出其它什么灾祸。因此,也只好顺着她。罗四姐在家里众姐妹面前虽然不如从前喜爱了,但由于她天生聪颖活泼又能唱歌,因此,罗家众姐妹也爱跟她玩。

    这天,阳光明灿灿的,山里飘着花香,罗家姐妹一行七人来到后龙山上的亭子里,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猜着各种奇花异草,大小姐折了一朵无名小花,问:“四妹,都说你认得许多野花,这朵是什么花?”

    “这个是无名花。”四姐顺口回答说。

    “你是瞎说。”二小姐插嘴说。

    “这花要是不谢多好呀!”大小姐感叹说,罗四姐见大小姐沉思,接过话头说:“大姐,世上哪有不谢的花呢,无可奈何花落去,人生还不是一样。”

    “何必要那么多愁善感呢?我看还是实际一点好呢,四妹,听说你能唱出许多歌来。今天,我们就听听你的歌怎么样?大家说好吗?”三小姐岔开话题提议说。众姐妹齐声说好。六小姐抢先说:“我和四姐一边,你们五人一边。”

    “我们一人逗一句,也会唱赢你们的。”大小姐挑逗说。接着她宣告说:“我先唱啦,哎!——”

    油菜打花一片黄,

    二姐:高梁酿酒冒醐元,

    三姐:地皮生菌无种子哟,

    五姐、七姐:鸭蛋孵崽不认娘口罗!

    六小姐听了她们的歌声向四姐征求:“四姐,怎么唱?你开头吧。”

    四姐唱道:哎!——

    出门三步唱山歌哟!

    众姐:哪个管我这么多口罗,

    四姐:父母只管家中事呃,

    六姐:不管女儿死与活口罗!

    大姐接应唱道:哎!——

    崽是人来女是人口罗!

    二姐:我爹心里不公平哟。

    三姐:崽是门口青石板口罗,

    五姐:女是天边一朵云哟,

    七姐:水打青石千年在口罗,

    齐唱:风吹乌云不见影哟!——

    歌声飘逸,山风阵阵,远处有劳作的人们听了她们的歌声后,也传来了回音:

    酿酒要找红嘴糯口罗,

    打锣要打苏州锣嘞,

    姐妹山歌唱得好嘞,

    蓝岭山下花朵朵哟!——

    罗四姐听了歌声,接唱:

    高山岭上路难修哟!——

    哥哥上山把妹丢口罗,

    问过行人把路赶哟。

    脚步沉沉心忧忧口罗!

    “四姐,你这是与谁对歌呀?”五小姐问。

    “我不知道。”罗四姐答道。众姐妹听了四姐的回答,责问:“那你去答唱什么呢?”

    四姐没有理会,远处又传来了歌声:

    妹妹唱歌是好腔,句句唱出好文章。

    唱出龙来龙现爪,唱得云里飞凤凰。

    唱得鲤鱼把尾摆,唱得岩鹰把翅扬。

    本想陪妹唱几句,心慌胆颤怕开腔。

    “四姐,你知道这是谁唱的吗?”众姐妹齐问,罗四姐眺着望了望远方,说:“我也不知是谁唱的歌呢,让我来再对几句吧。”四姐唱道:

    高山岭上一树槐,日晒雨淋长成材。

    风不吹来槐不摆,哥不约妹唱不来。

    众姐妹听了,齐声责备说:“四姐,你这唱的是什么歌呀,真是羞死人了,我们别听她唱了,走吧。”众姐妹离开亭子丢下罗四姐走了。

    这时,苟子从远处奔来,见了罗四姐,兴奋地说:“四小姐,原来是你呀。”

    “苟子哥,我也不知道是你呀。”

    “她们呢?”

    “姐妹们都回去了。”

    “四小姐,好久没有见到你了,近来怎么样?家里人还在责骂你吗?”苟子关切地探问,罗四姐轻描淡写地说:“我还是和以前一样的,他们也不敢拿我怎么样的,只是我那个二妈总爱烂嘴烂舌,可我不理她,她也拿我没办法的。”

    “四小姐,我家能回村里住,是你不畏强暴为我们家鸣了冤,我在这里向你道谢了。”苟子真诚地说。

    “苟子哥,你们家本来就是冤枉的,这也是我害的,只是我爹他太残忍,我要不这样做,你们一家一辈子也回不了村的。”

    “唉,虽说是同族同宗,可是贫富不均,以强欺弱,这同宗又有什么用呢?那些族规族训还不是富人欺压穷人的工具?”苟子心中不平,气愤填膺。

    “苟子哥,你保重吧,我回去啦。”罗四姐辞别苟子回去了。苟子坐在亭子里沉思好一阵,总也想不明白穷人和富人怎么这样的不平等。

    罗家大院厅房里,罗长生与家人围了满满的一桌正在吃饭,他望了望自己如花似玉的七个女儿,心里生出好几分的喜爱,但又落下心病,七个女儿终究是人家的人,女大不中留。今日上午,她们便上山唱歌象嚎春的猫似的,他咽下一口饭,面对着七个女儿教训说:“今日,你们不在家里绣花做针线活,跑到山上亭子里去嚎什么春?是谁叫你们去的?”

    “老爷,她们可能是闷得慌了吧?”翠云为她们辩解说。罗长生拿眼鼓着罗四姐说:“你还唱歌勾引男人,不知羞耻。”

    “我没有!”四姐反抗说。

    翠云见状,停了吃饭说:“老爷,她年纪还小,这怎么可能呢?”

    “现在村里人谁不说她的山歌多呢?”罗长生没好气地指斥说。

    “会唱歌是好事呀,过两个月,大小姐就要出嫁了,可以叫她唱呀。”芳云劝说。

    “对呀,反正要坐歌堂的,我们还怕找不到会唱歌的人呢!”巧云也跟着附合说。

    “大家吃饭吧,以后唱歌必须注意,不要跟那些穷鬼后生崽去唱。”罗长生训导说。

    罗四姐草草扒了几口饭,听了父亲的训责,便再也吃不下了,她起身离开大厅回到厢房,便一头倒在床上,翠云带上儿子家兴不一会儿也回到了厢房,她见女儿倒头睡在床上,知道她是生老爷的气,便劝告说:“你爹他也是为你好的。”

    “好什么好?一点自由都要控制,我又不是笼子里的鸡,我是大活人呀,我有头有脑,有手有脚。”罗四姐没好气地顶撞说。

    “姐,你不知道呢,是有人向爹告了状的。”家兴告诉四姐。

    “谁?”四姐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坐起问家兴。家兴望了望母亲不敢说,翠云训责家兴:“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说。”

    “家兴,你快告诉姐,是哪个烂舌头的告了我的状?”

    “是二妈家的三姐告诉爹说你和穷鬼后生对歌的。”

    “这个狐狸精,跟她娘是一路货色。”四姐恨得咬牙切齿,“我非要她知道我的厉害不可。”

    “你要怎么样?都是一家人何必要伤了和气。”翠云担忧地劝着四姐。

    “妈,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罗四姐说着说着便抱着翠云的头对着耳根嘀咕了好一阵,翠云慎怒地责备:“你要给她知道了怎么办?”

    “我不会让她知道的。”

    第二天,罗四姐独自上山,她用一个小布袋捉了有好几十个打屁虫,而后,趁天黑时分,来到三小姐的房里偷偷将打屁虫放进了床被里,到了晚上,三小姐上床入睡时,满床的打屁虫吓得三小姐大呼救命,罗家大小半夜闹得鸡犬不宁,四姐却躺在床上偷偷地乐个不停。她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重阳一过,天气也开始凉下来了。罗长生一家张罗着大小姐出嫁的事,吃过晚饭,坐歌堂的人都来到了罗长生家里,随着伴嫁歌头一声号令,伴嫁歌便拉开了序幕,歌头开腔唱道:

    打起锣鼓闹起台,姑姑姐姐请出来。

    有歌姐妹上席坐,无歌姐妹两边排。

    团团圆圆唱个歌,唱个姐妹分离歌。

    接着伴娘唱道:

    三边四角不要声,扯拢桌子移好凳。

    桌子不平堑四脚,凳子不平挨身坐。

    上席坐起姐姐子,下席坐起姑姑子。

    西边坐起众姐妹,四角坐起筛茶人。

    金盆打水洗白手,洗净白手装神灯。

    往日装灯叫神门,今日装灯叫姐妹。

    桐油不亮装茶油,茶油不亮装麻油。

    麻油不亮装清油,清油不亮装灯草。

    团团圆圆唱个歌,唱个姐妹分离歌。

    今日唱歌有姐妹,明日唱歌隔山河。

    罗四姐见状,开声唱道:

    唱歌要唱三个头,起屋要起走马楼。

    走马楼下好跑马,走马楼上好梳头。

    大姐梳起盘龙髻,二姐梳起插花头。

    还是三姐年纪小,梳起狮子滚绣球。

    伴嫁人唱道:

    青布罗裙白布头,我娘养女换猪头。

    猪头来到娘欢喜,花轿来了女儿愁。

    女呀女,不要愁,哥哥回来砌花楼。

    花楼头上好喝酒,花楼脚下好梳头。

    梳个头,洗净脸,扯根丝线锁鞋头。

    鞋头锁起胡椒眼,鞋面锁起马龙头。

    大姐和二姐唱道:

    油菜打花黄又黄,有钱莫讨后来娘。

    后来娘呀没心肠,好衣没有把我穿。

    好菜没有把我尝,一天把我打三场。

    三天还打我九场,打了眼泪还没干。

    还要叫她做亲娘,有娘做女几多好,

    做女无娘哭断肠。一生一世好凄凉。

    大姐二姐哭泣,巧云听后责怨:“我惹你们什么啦,我是后来娘,还有翠云芳云也是后来娘,你们的娘在世时,我们比亲姐妹还要亲,你们今晚却来唱歌骂我们。你们的良心长到哪儿去了?”

    “二姐,算啦算啦,大小姐二小姐唱的歌,也不定是骂我们的,她们有她们的难处。”

    翠云扶着巧云离开了歌堂,歌声也随着哀怨悲伤停了好一阵,罗四姐见状,开腔唱道:

    天上大星配小星,韶州花鼓配扬琴。

    扬琴上面三行字,字字行行声不平。

    仔是人来女是人,为何养女许别人。

    有心养女不择家,害了女儿一世人。

    罗长生在歌堂外听到罗四姐唱的歌,当即来了气,进门指斥说:“你这是唱的什么歌?我养了你们七姊妹,你们哪一个不是白吃白喝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罗四姐泪水汪汪地说:“我就是要唱女人心中的不平事,男人不把女人放在眼里。”

    “好好好,今晚我不和你争,你们一个个给我嫁出去,眼不见心不烦。”罗长生气乎乎走了。

    歌堂里又唱起了长歌:

    石榴打花一树青,打发情哥下南京。

    南京城里买丝钱,北京城里买花针。

    日里做鞋娘得见,夜里做到三五更。

    桐油点火烧灭了,茶油点火到五更。

    鞋底做起胡椒眼,鞋面打起鲤鱼鳞。

    这双鞋子做成了,拿起鞋子送情人。

    情哥拿起看一看,这双鞋子好用心。

    妹有情来哥有情,打副戒子送妹情。

    南京城里请银匠,北京城里买金银。

    银匠师傅请到了,这双戒子打得成。

    一打黄龙来戏水,二打海马过桥亭。

    三打哈蟆跳上井,四打童子拜观音。

    五打五凤来朝阳,六打红日海上生。

    七打天上七姐妹,八打酒醉吕洞宾。

    九打九龙来戏水,十打鲤鱼跳龙门。

    这个戒子打成了,拿起戒子送人情。

    妹妹拿起看一看,这个戒子好用心。

    哥有情来妹有情,十八情妹不嫁人。

    若还情妹嫁别人,雷打火烧妹的身。

    妹有情来哥有情,十八情哥不讨亲。

    若还情哥讨别人,砍掉脑壳挂城门。

    伴嫁歌声连绵不断,一夜歌声起伏,渐渐迎来了天边旭日。众姐妹与伴嫁歌头们经过一夜的吟唱,一个个倒在歌堂里睡下了。一夜悲欢离合的倾诉终于尽情发泄出来,她们的哀怨,她们的悲伤全被歌声送到九霄云外去了。你看她们睡得多么的香甜呀。

    吃过早饭后,迎亲的队伍排着长龙,乐曲声由远而近,缓缓地进了罗家村罗长生大院。罗家大小姐坐在厢房里,侍娘手拿梳子为她梳理头发,口中念念有词,媒婆匆匆来到厢房催促说:“大小姐,时辰到啦,赶快上花轿吧!”

    侍娘扶着大小姐向花轿走去,众姐妹围着大小姐挥泪道别,罗四姐拉住大小姐的手说:“大姐,你好好保重吧,以后我们姐妹不知要何时才能相会了。”罗四姐说完泪如雨下。大小姐流着泪说:“好妹妹,三朝我一定回来看大家,你们也保重吧。”

    大小姐道完别后,带上红头巾由侍娘扶着上了花轿,媒婆示意轿夫起轿。花轿随着欢快的乐曲声缓缓地离开罗家大院,沿着大街穿过牌楼,慢慢消失在山路中。

    罗四姐痛哭着大小姐的出嫁离家,翠云唤了两个奴仆将其扶回房里。翠云训责说:“你大姐出嫁是喜事,你怎么就哭得这么伤心?真是的。”

    “大姐嫁的是她不爱之人,谁知道了不为她掉泪?”

    “做女人都是一样,你又何必去暗自神伤。”

    罗四姐擦干眼泪,说:“我真恨这个世界太不公平。”

    九月的太阳金灿灿,野菊花开满山岗地头。罗家大小姐手撑一把红油纸伞走在田塍小路上,她的后面跟着一个四十多岁头上长了癞痢的男人,这便是罗家大小姐的新郎倌,新郎腋下挟着一把青色油纸伞不紧不慢地走着。

    罗德生与苟子父子俩正在田里劳作,大小姐见了德生父子,便招呼说:“德生叔,干活呀。”

    “哎呀,这不是大小姐吗?今天是三朝了吧?大小姐早呀。”

    苟子对父亲说:“大小姐好象在流泪。”

    “你没有看见她那个长了癞痢四十多岁的男人吗?”德生对苟子说。

    苟子不明白,问:“她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怎么就嫁了这么一个男人呢?”

    “听说这个长癞痢的人家里很有钱。”

    “罗长生也太心狠了,自己女儿的命运也不管。不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苟子心里抱着不平。

    罗长生一家忙着迎接大小姐三朝回家,家丁奴仆忙里忙外为前来庆贺的亲朋戚友大摆宴席。

    日上中天,大小姐与新郎倌双双进了罗家大院,家丁奴仆当即向罗长生秉告去了。新郎倌由家丁带着径直去了罗长生厢房拜见岳丈大人去了。大小姐一进大院便直奔罗四姐厢房里去了。大小姐还没进门,四小姐便奔出了房门抱住大小姐说:“大姐,真是想死我啦。”

    紧接着二小姐、三小姐、五小姐、六小姐、七小姐闻讯后也一窝蜂似的将大小姐围得团团转。

    “大姐,那人欺负你了吗?”三小姐问。

    “大姐,你早就不应该答应这门亲事。”五小姐说。

    “大姐,我看了那个人,长得很难看,他根本配不上你的!”六小姐愤愤不平说。

    “大姐,你回来了就别跟那人去了,听我娘说你要和他睡觉,我见了那人就恶心。”七小姐不明事理地劝说。

    面对众妹妹的问候劝说,大小姐一句也没有回答,只是流下一串串珍珠般的泪水。四小姐见状解围说:“姐妹们,大家都别说啦,大姐是身不由己呀,以后,我们姐妹还不知道变什么人呢。”

    “是呀,这全是怪爹,他根本不管女儿死活,只要有钱,就不惜香花插到牛粪上。”二小姐痛恨说。

    罗四姐见大姐还在流泪,便将大小姐扶进了自己厢房,说:“大姐,你在这里呆着歇息吧,我去看看那人怎么样。”

    罗四姐来到厅房,酒宴即将开席。新郎倌坐在上席,陪同劝新郎的客人故意不为新郎的酒杯里斟酒,筷子也早就钉在桌上了,新郎倌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因为这是戏新郎必须要过关卡。

    酒杯里没筛酒,不能说没有酒,这样就会犯忌,新郎必须说:“我的酒杯怎么是漏的?”这样筛酒的人便会给他添上酒。吃菜时,筷子拿不动,也不能说,只许说:“我的筷子长根了”。这样一旁的人便会为其重拿一双筷子来。

    酒过三巡,新郎倌便要过对子关,戏新郎的人便站在席旁,喊出四句:春日百花开,新郎进屋来,恭贺新郎倌,四季发大财。

    新郎回敬:

    婶娘说得好,发财步步高。

    大家同祝福,饮酒齐欢笑。

    罗四姐来到席边,心里不平,开口念道:

    新郎生得黑又黑,配起我姐不入格,

    只怪媒人瞎了眼,牛屎插花看不得。

    新郎倌当即羞红了脸,罗长生见状责怨:“不要无礼。”

    罗二姐也搭上了腔:

    新郎年纪老又老,我姐配你吃了草。

    今日四句提醒你,拿个镜子照一照。

    新郎回道:姑姑姐姐长得娇,三朝探亲来耻笑。

    今日四句回答你,老牛也想吃嫩草。

    罗四姐回应:我姐是花不是草,你是牛屎莫自高。

    花瓶插花理应当,牛屎插花谁不笑。

    新郎回答:姻缘本是前世定,我和你姐心相印。

    世上老夫疼少妻,只有孩童不相信。

    罗四姐责怨:花言巧语定终身,害了我姐一世人。

    几两银子打瞎眼,一生一世受冤情。

    罗长生怕新郎无法对答收不了场,他便喝斥:“你们没大没小的别来胡闹了。”

    新郎羞红了脸说:“大家还是一起来喝杯相识酒吧。”

    众姐妹没有理会,她们见父亲凶着脸,一个个离开了。她们回到厢房,围了大小姐问长问短,罗二姐摇着大姐说:“大姐,那个老新郎到底对你好不好?”

    大小姐流着泪说:“二妹,这全都怪我的命。”

    “大姐,我看那人少说也有五十岁了。”罗三姐说。

    罗四姐对大姐诚恳建议说:“大姐,你要不同意就退了这桩婚事吧,我去跟爹说。”

    “这怎么行呢?不是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吗?”罗五姐的提问把众姐妹都惊住了。

    这时巧云来到厢房听了众小姐们的议论,说:“我说你们都是一些无用的话,不过呢,五小姐的话还算是说对了,女人嘛,总是别人家的人,大小姐的丈夫虽然是年纪大了一些,但他家有良田万倾,日后总会有出头之日的。”

    “二妈,我们女人就不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吗?”

    罗四姐问。巧云瞄了瞄四姐,轻蔑地说:“你呀,虽说是全家最聪明的,可是女人怎么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呢?要不然怎么会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根木棒背起走呢?大家别议论了,新郎倌要带大小姐回去了。”

    新郎吃过酒饭,一一拜别岳丈丘母后,便决定带新娘回去了。本来三朝回家要在家歇息几天,但罗长生怕女儿夜长梦多,闹着退婚。因此,他交待新郎将大小姐带去。

    大小姐依依惜别众姐妹,一步三回头,泪洒心中流。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