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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寻妻

    离开公司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十二分了,距我推测的变异爆发时间——十点——仅剩下四十八分钟。我们希望在这之前找到小哥的妻子并安全离开医院。显然时间已经所剩不多。

    我们四人分乘了两辆汽车。我仍乘坐小哥的车走在前面,蒋欣则乘坐大壮开的商务车跟在我们车后。

    一路上我和小哥都没再说话。小哥默默地开车,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我则茫然地看着窗外无边的暗夜,祈祷这一次能找出更多的线索。那些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始终盘踞在我的脑海,令我惴惴不安。除了我之外,还有人能记得这一切吗?我希望有,然而这只是我的希望罢了。我就此空想了一阵,可惜依旧没有思路,无奈也只得作罢。

    转而我又想到眼前即将面对的变异危机。

    到底有多少人被感染了呢?前两次我都没有听到枪声,这只能说明政府虽然已经做了一些部署,但对将要发生的灾难显然并未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否则那些荷枪实弹的防暴警察,那些武器精良的军队士兵为什么不开火进行反击呢?我想他们说不定还未得到此项授权吧。当然,其它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尤其是在面对一群孩子的时候,恐怕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无法做到毫不犹豫便开枪射击吧?如果换作是我,我就真能下得去手吗?我低头看着手里的活动扳手,这一扳手砸下去足以把一个孩子的脑袋砸出个窟窿,如果是普通孩子,这一击便足以致命。我把扳手在手中轻轻地翻着个。想象着它与脑壳剧烈碰撞时的样子,想象着鲜血和脑浆从头颅中喷涌而出的情景,想象着我握着扳手的掌心会是怎样的触感……我在心里默默得出结论,恐怕我还是做不来。

    那两个被扑倒的防暴警察再次浮现在我的眼前,他们一心想在不伤害那些孩子的前提下制伏他们,可惜最终并未成功。我们真有这样的机会吗?除非像双双这样,在她醒来之前便被我们控制住。反之,假如正面与其交锋的话,短时间内我们心里的这种障碍还是很难跨越。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心里悠然浮现:如果我能提前让政府了解到后面将要发生的事情,并利用变异者昏迷的这段时间把它们统统绑起来控制住,那接下来的灾难不就可以顺利化解了吗?可我很快便推翻了自己这个幼稚的想法,因为太不切实际了。仅仅为了说服小哥他们几个本就与我相识的同事就花去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而且这还是在我的一系列预言都被证实了的前提下取得的效果。那么政府人员又凭什么相信一个普通老百姓的疯狂预言呢?即便我能说服他,可这个他究竟应该是谁?是这座城市的市长,还是警察局的局长,抑或是军队里的某位指挥官?我连他们是谁都不清楚又如何把我的想法告知给他们呢?况且时间也不够用,纵使我能找对人并幸运地取得了他的信任,那接下来的部署呢?还有最重要的执行,这些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我当然可以选择从头再来,可就算从晚上七点三十八分算起,距离变异爆发也仅仅只有两个多钟头的时间。这点时间根本不够执行如此大规模的复杂任务。要知道仅仅一所曙光二小就有两千多个孩子呢!而这样的学校在我所身处的这么一个大城市里又何止百所。还有人手问题。别说人手,恐怕急切之间就连捆绑它们所需的绳子都难以凑齐。还有别的城市呢?我已经无法再继续往下想了。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不现实。

    为今之计,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我们只能凭借我所拥有的那些记忆来加以分析并找出解决眼前这种困局的方法。找到小哥的妻子,救出他的女儿,然后寻找一个足够安全的避难所等待时机。我们现在能做的恐怕也只有这么多了。

    回过神来汽车已经进入五院,大壮按计划并未跟着进来。小哥停好车后,我们再次确认时间:九点二十五分。还有三十五分钟去找到苗丽、撤离医院。

    下了汽车,小哥大步流星走在前面,见到医护人员便询问曙光二小送来的学生以及陪护老师在什么地方。问了好几个人这才得知由于他们来得比较早(基本上属于最早的一批),来院后便被安排在住院部集中观察治疗。至于具体在住院部的哪层就不得而知了。我们俩一刻也不敢耽搁马上向门诊楼后面的住院大楼跑去。

    径直穿过门诊楼的后门便可以看到那栋高大气派的住院大楼。这栋楼共有二十四层,是座几年前新建的现代化建筑。大楼的每一层面积都十分巨大,如果不能确认楼层的话,一时间怕是很难找到我们要找的人。

    一路上我们看到不断有医护人员推着昏迷的孩子向住院楼走去。而住院部的一楼大厅里也几乎都是相同症状的病人。其中绝大多数仍是孩子,但其中也夹杂着少量其它不同年龄段的病人。我大略看了一下,那些病人也基本都是年轻人。我估计他们中没有超过四十岁的,更准确地说恐怕连三十岁以上的人都极其稀少。难倒这种病毒只感染年轻人吗?我心里一松接着又是一紧。如果只感染年轻人的话那么也就意味着不是所有人都会被感染。从变异者的产生数量上来讲,这种结果还不是毁灭性的,我们还有足够的人手来与之抗衡。可如果所有的年轻人或者哪怕只是所有孩子们都被感染了,那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人类将有绝种的危险!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瞬间凝固了。

    就在我发呆的时候,小哥冲过来拉起我的胳膊就往电梯那里走。此时刚好一部电梯到了,随着电梯门缓缓划开,我们俩便快步闯了进去。

    “应该就在十三楼至十五楼之间。咨询台那边的人也不能确定,人太多全都乱套了。”在等待电梯上升的时间里小哥跟我说。“希望他们还在那里吧。耀峰,等下我在十三楼下,你直接上到十五楼。如果都不在就去十四楼找,无论是否找到苗丽我们都在十四楼集合,在十四楼的电梯厅集合。”

    “好。”我应到。

    正说着,“叮”的一声响,电梯在十三楼停了下来。

    电梯门刚划开了一条缝小哥便急不可耐地侧身冲了出去。这一层还有两位看不出是病人还是家属的男人也在小哥之后慢慢走下了电梯。其中一个嘴里还嘟哝着“急什么急”之类不满的话。他们出去后电梯门再次关闭。好在十四层没人下,我得以更快地到达了十五楼。

    一出电梯,眼前便是一副拥挤混乱的场面。从电梯厅直到走廊,一张接一张的病床靠着墙边摆了一排。陪护的家长要么目光呆滞,要么满脸忧虑。悲观地情绪充斥在整个空间,就连这里的空气都比以往要沉重许多。我没有浪费时间到处乱找,直接到护士站向值班护士打听从曙光二小送来的学生现在何处。一位戴着圆眼镜扎着马尾的年轻女护士告诉我三八、三九两间病房各有几位曙光二小的学生。另外还有一部分应该是安排在十四楼。

    “幸亏他们来得早,后面来的孩子根本没有床位了。”她用下巴指了指过道上的那些加床。

    我道谢后正要离开,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向戴眼镜的护士问道:“这些突然晕倒的孩子到底得了什么病?现在确认了吗?”

    “听大夫说像是一种细菌性脑炎,不过似乎并未完全确诊。在病人脑部均已发现了不同程度的细菌感染。但被发现的这种细菌却是以前从未见过的新品种。因此在治疗上还存在着很大的困难。”

    “那么现在如何治疗呢?我看他们都在输液,有好转吗?”

    “暂时还在使用抗生素进行控制。至于效果嘛,到目前为止没看到有什么效果。”她神色黯然地低声说。

    细菌感染?不是病毒吗?我心里琢磨着这两者之间的区别,低头向护士指点的病房走去。

    三八、三九两间病房都是三人间,不过每个房间里都各加了一张病床。病房里挤满了闻讯前来的学生家长,却并未在此见到苗丽的身影。我向一位家长询问“苗老师”在哪里?她居然不认识这个“苗老师”是谁。又打听了几个人后才从一位家长口中得知苗丽应该是去了十四楼,那一层还有十几个学生。

    出得病房不远就是一处步梯,我便直接从此下至十四楼。刚一走出楼梯口,就看到小哥正迎面向我走来,显然他也没有找到苗丽。

    “我刚去了这一层她们学生所在的几间病房,没见到苗丽。”小哥焦急地说。

    “楼上病房我也看过了,也没有。”

    “那她会去哪儿呢?”小哥额头已经见汗。

    “要不咱们再去护士站打听一下吧。丽姐是学校的代表,肯定跟这些护士、医生的接触比较多,他们应该对她有印象才是。”

    小哥“嗯”了一声返身跟我一起向护士站走去。刚来到护士站我便一眼看到苗丽就在我们右前方不远处的另一条平行走廊上。她正闷头走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正要赶往哪儿去。与此同时小哥也终于看到了他已经找了三轮的妻子。

    “丽丽!”他冲着苗丽大喊一声。人们被这喊声吸引,纷纷向我们俩投来好奇的目光。看到小哥的苗丽左手下意识放到嘴边低声惊呼了一下,不敢相信似的凝视着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丈夫。

    “你怎么来了?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苗丽难以置信地问。

    “别管这么多了,赶紧跟我走。”小哥不容分说拉起妻子的手便要往电梯间那边走。

    “干什么呀,你!”苗丽甩手挣脱了小哥,有点不好意思的四下瞅瞅。“我好多学生都在医院呢,他们的情况现在都还没有任何好转,我不能离开。”

    小哥急得团团转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跟妻子解释。

    “嫂子,霏霏正在楼下等你呢。”我急中生智撒了个谎。

    “霏霏?”听到女儿的名字苗丽眼中一亮。她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以询问的眼神盯视着着小哥的眼睛,似乎在向小哥核实我刚才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霏霏学校给我打电话说,呃,霏霏不舒服,所以我就赶紧去了趟学校。到了之后我看学校里那么多学生晕倒了还昏迷不醒,就有点担心,索性便把孩子带走了。霏霏现在就在楼下车里。孩子吓坏了,想见你。你先跟我下去和孩子见见面,然后再回来陪学生行不行?”

    小哥吞吞吐吐的话语反而引起了苗丽的怀疑。

    “那你们怎么知道我在五院的呢?”苗丽狐疑地问。

    “嗯,噢……”小哥一时语塞。

    “是这样的嫂子,小哥给你打电话时被你学校的同事接到了。那位老师说你陪生病的学生们来了五院,于是我们才找到这里来的。哦对了,那位老师还说你当时走的急,结果连手机掉在地上你都没发现,她已经帮你放回到办公桌的抽屉里了。”

    在第一次轮回中我的确曾跟小哥在苗丽的写字台抽屉里发现了她的手机。我还对这手机为何会在抽屉里进行过一番推测。在那时我便猜到了苗丽不在曙光二小而是跟着救护车去了某家医院。我当时是想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苗丽没理由特意把手机放进写字台抽屉里再去医院。尤其是现在的人一刻也离不开手机。所以我才大胆推测手机是苗丽在照顾学生时不小心掉落了。她自己当时并未发觉,后来被别的老师发现了。可能有人认出这是她的手机才帮她放回到写字台的抽屉里。这种推测逻辑上我觉得行得通。但说到底这一切终究也只是推测而已,我心里惴惴不安地看着苗丽,观察着她的表情,脸上却挂着若无其事的微笑。

    “难怪呢。肯定小张老师告诉你吧?”苗丽冲着小哥说。“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连个囫囵话也说不清?还得别人替你说。”

    “啊,联系不上你我不是着急吗?你发现自己没带手机也不借别人的给我打个电话说一下,害我一直担心。”小哥顾左右而言他,“至于接电话的是谁我也没问?原来是小张老师呀,我那会儿急着找你,居然没听出来她的声音。”小哥说着回头对我挤了挤眼,他假意挠鼻子冲我比了个赞。

    “嫂子,咱们赶紧下去吧,霏霏现在虽然没什么事,但像是受到了一些惊吓,就想见你。”我赶紧趁热打铁,时间不多了,骗也得把她骗下去。

    “好吧,”苗丽答应着左右来回看看我们俩,似乎还有一些疑惑,“我把这个还给李老师。”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在我俩面前晃了晃,“本想先给你打电话,然后去问问医生孩子们病情上的事。既然霏霏在楼下等我,那就先去看看女儿,回来再去找医生吧。”

    “好好好,你快去快回,我们就在这等你。”小哥催促道。

    “你们俩今天太奇怪了,”苗丽边走边说,“对了小吴,以后别叫我嫂子嫂子的,听着怪老气的,叫丽姐就行了。”

    “哦,好的嫂子,呃不不,丽姐。”我心虚地笑了笑,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小哥拍拍我的肩头,和我相视苦笑。时间已经来到九点五十一分了。

    “还有时间。”小哥这话不知是对我的说还是在自言自语。“耀峰,你怎么知道苗丽手机的事,这你也看到了?”

    “没有,这怎么可能看到呢?”我把刚才的推理向小哥讲了一遍。“都是瞎猜的,没想到居然让我猜中了。”

    “这可不是瞎猜,你分析的很有道理,也很符合逻辑。我呀,一紧张什么都忘了,脑子里一团浆糊。幸亏有你跟着,要不然光是劝苗丽离开就不知道得花多长时间,你是不知道,苗丽那脾气倔着呢……”

    我俩正在闲扯,只见苗丽从刚才进去的那间病房走了出来。她撩了一下鬓边的头发,向我们快步走来。看到妻子终于出来了,小哥的脸上绽开了花儿一样的笑容,我们第一个目标也即将达成。但就在我和小哥正兴奋的时候,苗丽身旁一张病床上原本躺着的孩子突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苗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懵了,竞呆呆站在原地观察起这些突然苏醒的孩子来。

    “苗丽,快跑!”小哥冲着妻子挥着手怒吼道。

    我们俩当然知道即将发生什么,没想到爆发的时间似乎提前了一些。现在我俩身边也陆续有昏迷者醒来,它们身边的家长看到醒来的孩子都高兴地对着孩子问长问短,有一位妈妈模样的三十多岁的女人甚至激动地把孩子搂在怀里失声哭了出来。不过我发现也有家长注意到了自家孩子的变化,那就是它们的眼睛,黑乎乎如墨般毫无眼白的眼睛。苗丽被自己丈夫的吼声弄得更加不知所措,但她还是移动脚步继续向我们靠近。似乎她也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的存在,或许已经发现了那些眼睛的变化。

    这时小哥已经从腰间拔出了一直藏在衣服下面的那柄大号活动扳手,他想要走过去拉妻子赶紧离开。可惜这时已经来不及了,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从第一个孩子苏醒坐起,到苗丽停顿了一下再次向我们移动,一共可能也就仅仅几秒钟的样子。可生与死的界限,往往只在瞬间便已决定。

    就在小哥掏出扳手准备上前救人之时,一位已经站起身的小个子男孩也从背后跳起一把牢牢地抱住了苗丽的脖子。苗丽下意识地扭头想要看清究竟是谁扑到了自己背上,但也正是这个动作要了她的命。她转头时整个喉咙完全暴露在那个男孩的嘴边,被那男孩咬个正着。随着苗丽的一声惨叫,那个男孩就像只饿狼一般恶狠狠地咬了下去,硬生生将苗丽的喉咙撕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大洞。鲜血如高压水枪般喷薄而出,直溅得满墙满地到处都是。苗丽身子一软栽倒在地,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丽丽!”看到妻子惨死在面前,小哥发出了一声凄厉地怒吼,疯了似的冲了过去……

    紧接着我的视线再次如同上个轮回中小哥遇害时那样渐渐模糊起来。隐约之间,我恍惚看到一把扳手在空中疯狂地飞舞,溅起点点血花。但很快,扳手便和他的主人一起被淹没在一片小小的身影之中,再也看不到了。

    而我,则再次陷入无尽的黑暗,默默等待下一次的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