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证实
走廊上军人和警察们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
往来警戒的军人手托枪支反复检查各处，毫不放松地排查可能出现的任何危险。他们神情极其认真，但绝无紧张感。由五六个人组成的若干小队配合默契，分别在楼层各处巡视警戒。对讲机中传出的滋滋啦啦的语声不时在周围响起。
警察要对付的显然是幸存者和尸体。他们把除我之外的其他十几位幸存者集中在一起，为其中几个受伤的人进行包扎处理。其实活下来的这十几人中绝大多数都是医护人员，而且十之八九是来自躲在医生办公区各个办公室里的医生。由于病房里和走廊上到处都有变异后的病人，因此这些区域的人几乎被它们斩尽杀绝，仅有三人幸免于难。
几名警察带领着志愿人员把走廊上的尸体陆续抬进各个病房，清理出道路。并用床单或被单把尸体盖好，以备后期装殓处理。但由于尸体太多，包括军人和幸存者在内的更多人也前来帮忙。面对如此众多的死难者，人人心情沉重，一语不发地默默行事。死亡的质量第一次以此种惨烈的方式降临在这些普通人身上，凝重的气息在每一处空间飘荡游移。
小哥大壮都加入了搬运尸体的工作，苗丽竟然也在其中。她面无表情，眼神涣散，仿佛整个人都成了一具空壳。很难想象，她的往后余生将是一段何等艰难又漫长的岁月。
医生办公区里，蒋欣正背靠着墙壁团身蹲在林医生办公室门口。她双手环抱着身体，把脸深深埋进双臂之间，一头波浪般又黑又长的卷发几乎垂至脚踝。看起来她仍然沉浸在双双惨死的悲痛之中难以自拔。这个原本就胆小柔弱的女子，在经历了好友的变异及死亡后，不知在她内心会产生何种变化。更远处，那位被吓破胆的专家林琪此刻也出现在我的视野之中。
他就在蒋欣的斜对面背靠着墙壁一脸痴呆地瘫坐于地，脖子以不可思议地角度歪在右肩，大张着的嘴吧口角流涎，眼神空洞地凝视着空间中的一点。那个精致的金丝边眼镜松垮地向下歪斜，让他的面容看起来宛如一个即将孤独地走完人生最后一程的落寞老人。望着这样的林琪，之前对他的那股恨意竟然在一瞬之间便即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反倒是深重地怜悯与莫名地同情。
祁队长打破了沉默，他神秘地用余光左右扫视了一番后以低沉的嗓音对我小声说：“吴先生，你的猜测是对的。”
“哦？”我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您指什么？”一旁的陈琳也好奇地竖起了耳朵。看来有些消息是她也不清楚的。
祁队长的目光在我和陈琳的脸上反复游移了几个来回，似乎在纠结接下来的话究竟该不该告诉我们。或许他掌握的一些情况在此刻还属于无法公开的机密。但一番挣扎后他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把话继续说了下去：
“在眼下这种糟糕的局面下，我很难说是不是该恭喜你，吴先生。因为你所有的猜测基本上都被证实了。
几天前我们便已接到了关于应对此次危机的相关命令。当然，有关危机的具体详情刚开始上面也并未对我言明。我那时只被告知一场席卷全球的超级感染正在国外快速蔓延，并将于近期波及到国内。当时的命令只是让我们特警总队要时刻做好准备，并对可能出现的暴力恐怖袭击随时待命，以便在第一时间加以控制。那时我还纳闷，感染和恐袭怎么会搅合到一块去了？当然，随后不久我便了解到它们之间到底是何关系了。
其实最初上面也不是要刻意对我隐瞒什么，因为那时咱们既不清楚这次感染究竟到底是因何而起也未确定病人变异的事实。但有一点和你当初的猜测一样，那就是他们一开始也认为病源可能是某种病毒。
至于你所说的那种视频，其实我也曾经看到过，而且远比你看过的更多。随着事态的不断发展，类似的视频以及报道不断在网络上出现，几乎呈雪崩之势。但那时一来害怕引起全社会的恐慌，二是我们自己也还没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为了稳定局势，才把相关报道及视频统统封锁了。
不过你们不要以为政府什么都没做。正相反，在首次看到国外的报道之后，上级领导就对此引起了高度重视。虽然我这个级别不可能知道太多，但高级别的会议已经不知开了多少次了，也为此拿出了紧急预案，并在第一时间展开了面向全国的部署。
相信你也知道的吴先生，咱们国家面积太大、人口太多，各省各地的情况都有不同，情况太复杂了。所以在统一调度和指挥部署时必定会遇到很多困难和麻烦。这里面涉及到的许多专业性问题我就不多赘述了，但我知道你肯定能想象到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行全国范围的动员和部署其难度有多大。现在完全是在按照打一场全面战争的标准来进行准备的。
也正因如此，你才会在这两天见到街上的警察多了起来，军队甚至战斗车辆也陆陆续续出现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我不得不说吴先生，你的观察力的确非常强，推测的相当准确。
可惜呀，可我们还是晚了一步。我们接到的命令是今晚务必完成全员部署，明天就将实行全面戒严，全市都要进入战时状态。可谁能想到，灾难居然就在今晚爆发了。哎，如果我们能再早一天完成部署，或许就会大大减少人员伤亡，就能救下更多的人。
就在今晚执行任务之前，我从一位老领导那里得知国外已经确定了病原体。正如你猜测的那样，这是一种类似细菌的微生物。起初他们也以为是细菌，但最终却发现了一个我们从未见过的新物种。据国外专家的研究显示，这种微生物的确像你说的那样把人当作了宿主，并能控制人类的大脑。就连发病率跟年龄的关系也同你推测的如出一辙。吴先生，你可能是全国唯一一个仅凭猜测便预料到了全部事实的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在信息并不丰富的情况下能做出如此精准的判断，我真不知道是该表示佩服还是好奇！所以我也很想知道你对未来情况的发展又有哪些猜想？”
“您太过奖了祁队长，我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这些想法也都是瞎猜的。可能是巧合吧，居然都被我猜中了。至于之后的发展，我真的不敢妄加猜测啊。”我慎重地说。
祁队长对我的信任确实让我受宠若惊。但我自己心里明白现有的想法和推测都是基于前三次轮回的经历以及长时间的观察和思考而形成的。这绝不是一时兴起拍拍脑壳就能想到的。说实话，此时我真有一种想把轮回的事全部告诉祁队长的冲动。可仔细想想还是硬生生把这股冲动压抑了下来。我的确想找人分享这个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的秘密，可说出来后会是怎样的结果呢？我对此毫无任何自信。我有一种感觉，此刻还是闭起嘴巴保持沉默的好。虽说第一阶段目标已经达成，但好不容易挨到了这里，我不想因为一时冲动便打破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至少现在还不行。
“耀峰哥，你就别婆婆妈妈的了。”陈琳着急地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祁队谦虚呢！我知道你怕说错了会干扰祁队和领导们的判断，但现在就是集思广益的时候啊！你只管说出来你的想法，哪怕是猜测、是直觉也好。别忘了，你所谓的猜测和直觉可都应验了，你就是靠着这些救了好几条人命呢！现在这个时候多一些想法就可能多一条出路，也就可能多挽救更多的生命。
再说了，你的想法祁队也只是拿来参考借鉴，该如何判断取舍领导自然心里有数，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
陈琳这番慷慨激昂的说辞倒也合情合理，让我一时还真不好拉下脸一口回绝。
“陈琳说的对呀吴先生。现在大家也是集思广益嘛。你已经猜对了那么多事，不妨再继续猜测一下。你放心，你只管说出想法，到时候真有什么责任我来负，我来承担一切后果。”祁队长信誓旦旦地说，就差对我拍胸脯打包票了。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好再行推诿。起初我的确是怕说错了话对祁队长的判断造成误导。担心这会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毕竟私下里说说是一回事，正式跟特警总队大队长这样具有官方身份的人物进行建议又是另一回事了。其性质绝不是随便说说那么简单。虽然不用我承担什么责任——这点我当然清楚——可万一真出了什么意想不到的状况，我心里也必将背负沉重的负担。不过人家祁队长都说出他承担一切后果的话了，我还能如何拒绝呢？
另外我又想到，这位祁队长肯定还知道更多的内情，他手里一定掌握着比我多得多的信息。我不妨借题发挥从他那里多捞些情报出来，这对我了解整件事情的背景肯定会有很大帮助。就算将来真发生了什么更糟糕的状况，大不了再次重启轮回嘛。现实还是有可能被改写的，下次也许就能做出更为正确的选择。
在我思考犹豫的时间里，祁队长一直默默等待着。他的涵养真不是一般的好，陈琳两次想要催促我时都被他用眼神和手势制止了。
“好吧祁队长，我就随便聊聊。”我终于下定决心后开口说道，“说的对不对，您权当参考吧。”
“就是嘛，这就对了！”陈琳终于还是没绷住脱口而出。
往来警戒的军人手托枪支反复检查各处，毫不放松地排查可能出现的任何危险。他们神情极其认真，但绝无紧张感。由五六个人组成的若干小队配合默契，分别在楼层各处巡视警戒。对讲机中传出的滋滋啦啦的语声不时在周围响起。
警察要对付的显然是幸存者和尸体。他们把除我之外的其他十几位幸存者集中在一起，为其中几个受伤的人进行包扎处理。其实活下来的这十几人中绝大多数都是医护人员，而且十之八九是来自躲在医生办公区各个办公室里的医生。由于病房里和走廊上到处都有变异后的病人，因此这些区域的人几乎被它们斩尽杀绝，仅有三人幸免于难。
几名警察带领着志愿人员把走廊上的尸体陆续抬进各个病房，清理出道路。并用床单或被单把尸体盖好，以备后期装殓处理。但由于尸体太多，包括军人和幸存者在内的更多人也前来帮忙。面对如此众多的死难者，人人心情沉重，一语不发地默默行事。死亡的质量第一次以此种惨烈的方式降临在这些普通人身上，凝重的气息在每一处空间飘荡游移。
小哥大壮都加入了搬运尸体的工作，苗丽竟然也在其中。她面无表情，眼神涣散，仿佛整个人都成了一具空壳。很难想象，她的往后余生将是一段何等艰难又漫长的岁月。
医生办公区里，蒋欣正背靠着墙壁团身蹲在林医生办公室门口。她双手环抱着身体，把脸深深埋进双臂之间，一头波浪般又黑又长的卷发几乎垂至脚踝。看起来她仍然沉浸在双双惨死的悲痛之中难以自拔。这个原本就胆小柔弱的女子，在经历了好友的变异及死亡后，不知在她内心会产生何种变化。更远处，那位被吓破胆的专家林琪此刻也出现在我的视野之中。
他就在蒋欣的斜对面背靠着墙壁一脸痴呆地瘫坐于地，脖子以不可思议地角度歪在右肩，大张着的嘴吧口角流涎，眼神空洞地凝视着空间中的一点。那个精致的金丝边眼镜松垮地向下歪斜，让他的面容看起来宛如一个即将孤独地走完人生最后一程的落寞老人。望着这样的林琪，之前对他的那股恨意竟然在一瞬之间便即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反倒是深重地怜悯与莫名地同情。
祁队长打破了沉默，他神秘地用余光左右扫视了一番后以低沉的嗓音对我小声说：“吴先生，你的猜测是对的。”
“哦？”我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您指什么？”一旁的陈琳也好奇地竖起了耳朵。看来有些消息是她也不清楚的。
祁队长的目光在我和陈琳的脸上反复游移了几个来回，似乎在纠结接下来的话究竟该不该告诉我们。或许他掌握的一些情况在此刻还属于无法公开的机密。但一番挣扎后他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把话继续说了下去：
“在眼下这种糟糕的局面下，我很难说是不是该恭喜你，吴先生。因为你所有的猜测基本上都被证实了。
几天前我们便已接到了关于应对此次危机的相关命令。当然，有关危机的具体详情刚开始上面也并未对我言明。我那时只被告知一场席卷全球的超级感染正在国外快速蔓延，并将于近期波及到国内。当时的命令只是让我们特警总队要时刻做好准备，并对可能出现的暴力恐怖袭击随时待命，以便在第一时间加以控制。那时我还纳闷，感染和恐袭怎么会搅合到一块去了？当然，随后不久我便了解到它们之间到底是何关系了。
其实最初上面也不是要刻意对我隐瞒什么，因为那时咱们既不清楚这次感染究竟到底是因何而起也未确定病人变异的事实。但有一点和你当初的猜测一样，那就是他们一开始也认为病源可能是某种病毒。
至于你所说的那种视频，其实我也曾经看到过，而且远比你看过的更多。随着事态的不断发展，类似的视频以及报道不断在网络上出现，几乎呈雪崩之势。但那时一来害怕引起全社会的恐慌，二是我们自己也还没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为了稳定局势，才把相关报道及视频统统封锁了。
不过你们不要以为政府什么都没做。正相反，在首次看到国外的报道之后，上级领导就对此引起了高度重视。虽然我这个级别不可能知道太多，但高级别的会议已经不知开了多少次了，也为此拿出了紧急预案，并在第一时间展开了面向全国的部署。
相信你也知道的吴先生，咱们国家面积太大、人口太多，各省各地的情况都有不同，情况太复杂了。所以在统一调度和指挥部署时必定会遇到很多困难和麻烦。这里面涉及到的许多专业性问题我就不多赘述了，但我知道你肯定能想象到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行全国范围的动员和部署其难度有多大。现在完全是在按照打一场全面战争的标准来进行准备的。
也正因如此，你才会在这两天见到街上的警察多了起来，军队甚至战斗车辆也陆陆续续出现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我不得不说吴先生，你的观察力的确非常强，推测的相当准确。
可惜呀，可我们还是晚了一步。我们接到的命令是今晚务必完成全员部署，明天就将实行全面戒严，全市都要进入战时状态。可谁能想到，灾难居然就在今晚爆发了。哎，如果我们能再早一天完成部署，或许就会大大减少人员伤亡，就能救下更多的人。
就在今晚执行任务之前，我从一位老领导那里得知国外已经确定了病原体。正如你猜测的那样，这是一种类似细菌的微生物。起初他们也以为是细菌，但最终却发现了一个我们从未见过的新物种。据国外专家的研究显示，这种微生物的确像你说的那样把人当作了宿主，并能控制人类的大脑。就连发病率跟年龄的关系也同你推测的如出一辙。吴先生，你可能是全国唯一一个仅凭猜测便预料到了全部事实的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在信息并不丰富的情况下能做出如此精准的判断，我真不知道是该表示佩服还是好奇！所以我也很想知道你对未来情况的发展又有哪些猜想？”
“您太过奖了祁队长，我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这些想法也都是瞎猜的。可能是巧合吧，居然都被我猜中了。至于之后的发展，我真的不敢妄加猜测啊。”我慎重地说。
祁队长对我的信任确实让我受宠若惊。但我自己心里明白现有的想法和推测都是基于前三次轮回的经历以及长时间的观察和思考而形成的。这绝不是一时兴起拍拍脑壳就能想到的。说实话，此时我真有一种想把轮回的事全部告诉祁队长的冲动。可仔细想想还是硬生生把这股冲动压抑了下来。我的确想找人分享这个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的秘密，可说出来后会是怎样的结果呢？我对此毫无任何自信。我有一种感觉，此刻还是闭起嘴巴保持沉默的好。虽说第一阶段目标已经达成，但好不容易挨到了这里，我不想因为一时冲动便打破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至少现在还不行。
“耀峰哥，你就别婆婆妈妈的了。”陈琳着急地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祁队谦虚呢！我知道你怕说错了会干扰祁队和领导们的判断，但现在就是集思广益的时候啊！你只管说出来你的想法，哪怕是猜测、是直觉也好。别忘了，你所谓的猜测和直觉可都应验了，你就是靠着这些救了好几条人命呢！现在这个时候多一些想法就可能多一条出路，也就可能多挽救更多的生命。
再说了，你的想法祁队也只是拿来参考借鉴，该如何判断取舍领导自然心里有数，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
陈琳这番慷慨激昂的说辞倒也合情合理，让我一时还真不好拉下脸一口回绝。
“陈琳说的对呀吴先生。现在大家也是集思广益嘛。你已经猜对了那么多事，不妨再继续猜测一下。你放心，你只管说出想法，到时候真有什么责任我来负，我来承担一切后果。”祁队长信誓旦旦地说，就差对我拍胸脯打包票了。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好再行推诿。起初我的确是怕说错了话对祁队长的判断造成误导。担心这会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毕竟私下里说说是一回事，正式跟特警总队大队长这样具有官方身份的人物进行建议又是另一回事了。其性质绝不是随便说说那么简单。虽然不用我承担什么责任——这点我当然清楚——可万一真出了什么意想不到的状况，我心里也必将背负沉重的负担。不过人家祁队长都说出他承担一切后果的话了，我还能如何拒绝呢？
另外我又想到，这位祁队长肯定还知道更多的内情，他手里一定掌握着比我多得多的信息。我不妨借题发挥从他那里多捞些情报出来，这对我了解整件事情的背景肯定会有很大帮助。就算将来真发生了什么更糟糕的状况，大不了再次重启轮回嘛。现实还是有可能被改写的，下次也许就能做出更为正确的选择。
在我思考犹豫的时间里，祁队长一直默默等待着。他的涵养真不是一般的好，陈琳两次想要催促我时都被他用眼神和手势制止了。
“好吧祁队长，我就随便聊聊。”我终于下定决心后开口说道，“说的对不对，您权当参考吧。”
“就是嘛，这就对了！”陈琳终于还是没绷住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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