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其实直到上一秒我对自己的正面能力还是非常自信的，直到星兽用它恶心的残缺牙齿——那是种中空的，像酒心巧克力般藏着不明脓液的薄脆骨骼——糊了我一脸臭味，我便彻底失去了凑近这东西的兴趣。

    于是我高高跃起，用早已被《墨经》侵彻为机械的骨骼飞腾到不属于人类的高度；只感到掌心灼热，看见弧光激越。积蓄于金属秘典的数据在视野中堆叠出峥嵘的框架，旋即我从星兽攀附的楼边唤出根根光滑如镜的铁刺，那种映着明亮星空的锐利轻易撕开了那怪物并不厚实的皮肉，一时间，泛着荧光的紫色血液遍地四溅。

    虽然我无从理解艾芙珊那个破星神到底是衡量着怎样的审美标准，而后创造出这坨名为星兽的烂果冻的——但至少它伤口的颜色相当符合内地的审核；这搞得就像某个烂俗透顶又莫名野心勃勃的作者为自己的作品日后进军影音行业打好了基础。

    “你为啥不长得再卡通点呢？”我的目光没有离开那摊烂泥状物，只是一屁股坐在最近的楼顶，自顾自用废话填补心里的慌乱，“烂成这样，搞得我都恶心了。”

    艾芙珊用了那么严肃的手段已经证明这东西不好应付，我自然不敢相信这点手段就能轻易地击杀星兽。不出所料，这家伙很快从濒死之中恢复。它松垮破碎的肌体先是发出一阵令我不适的撕裂声，而后干脆利落地溶成某种五彩斑斓的粘稠活物——这坨东西就这样从我尖刺的最锋利处轻易滑落，一路坠到我的视野之外。

    四下寂静如初，夜风把冰凉的困意吹进眼里。我伸手打着哈欠，顺势翻身跃下楼顶——临走太急，这身特制长袍还是睡前设置的被子模式——它兜起的阻力难免让人脑袋着地，好在我临危不乱，用《墨经》在脸摔到地面的前一秒钟溶解了下方的空间；瓦解成细渣的路面搅动起如酒花般的涡旋，我一头坠入其中，而后连同被强行平整的现实一并弹回世界。

    这个抠门宇宙对自己的每一寸空间都爱惜得很，它的自修复能力有着逆转万物的磅礴力量。我第一次用这个趣味小知识玩空间弹弓的时候，差点把师父的老宅送去月球——好在这次我能够以帅气的姿势落地，成功出现在星兽消失的街道上。

    “嗯？宝呢？”

    这头没脑子的野兽居然知道隐藏自己，我放慢了呼吸。也许这家伙已经慌乱逃跑，但更大的可能是，它依然蛰伏，等待着一个将我一击毙命的机会。

    我尽力调动着感官，尽量嗅探出空气中每一丝危险；然而即使如此，只有也夜风呼啸而过的动静。这片好似无限延伸的公寓区，靠着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路连接而成。我一人在月下紧张地徘徊，不由让慌乱填满了内心。

    这太怪了，一切都恢复了原状——甚至刚刚被破坏的楼房都重又变得完好无损。我不禁怀疑这是星兽的另一层本领:既然它能引诱我进入食人的星空，那为何不能再造一段街区把我永远困住呢？

    我强行命令《墨经》介入思考，在另一个空旷的时空内模拟着这头怪物可能发起的进攻。凭空构建的十几把机械长剑在我附近的空中摆出近乎无死角的格挡姿态，加载着捕食程序的活体弩箭也在宽大的袖间发出饥饿的窸窣声。令我好奇的是，平日里积极作战的《墨经》此刻突然变得怠惰起来，它仿佛在用降低功率和拦截计算的罢工手段告诉我做这些准备的毫无意义。

    “你也没睡够？破书不听话？”

    按道理讲这不该是信号问题，可能是某种特化的屏蔽手段。我把脸颊微微贴上一把剑上冷静了些许，而后用临时增殖于后肩的机械附肢掏出手机看看有无异常。

    平日里我懒得清消息，结果到了关键时刻果然碍事。我看着动态运行的信号显示，试图从其强度的高低变化里找到这一封锁的端倪。

    “饼，先把这些破验证码和信息清了。”

    饼是我自弄进去的智能助手，虽然智力不太行，不过行动力很有保证；这家伙飞快地清理起我堆积如山的未读信息，我的余光在那些被激流冲走般的文字中瞄到了英国禁城给我发的，关于入住信息的验证码。

    “原来我那是31楼，嗯...嗯？”

    我抬头看了看一边的528号公寓，又回首望向这满地如同复制粘贴而成的公寓区。

    艾芙珊如果有幸从目前无人阻拦的星兽那活过来，一定会找机会把我打一顿的。

    我传错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