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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艾芙珊双手背身,像个踢馆的武者浮在我们的门外,她瞳孔中层层剥落着的斑斓不断放大而后扩散,最终映出一个狼狈赶来后气喘吁吁的我。

    “呼......呼......哈喽......”

    “我以为你跑了,禁城人。”她冷冷开口,那副过分傲慢的姿态显然不是本人。

    “额,你是那坨烂果冻,还是借它到别人身体里乱跑的谁谁?”

    “呵,你怎么敢这样跟我说话。”

    “你寄吧谁啊?”

    艾芙珊的身躯在我话音未落时便崩裂成缓缓坠落的星屑,而后以诡异的姿态出现在我的身后。我自然不愿任由这喜欢玩夺舍的变态占据主动,一手将一段实体空间殖入不远的地面——这些看起来像大号胶囊的机械种子能够轻易寄生在《墨经》附近被干扰的现实之中,进而成为它扩张和同化的锚点——然后我收手入袖,回头继续和敌人对质。

    “你要做什么?你在试图用虚浮的构建来禁锢一位神?”

    “你就是那星神啊?本体下不来是不是难受死了?你好像也只能变身寄居蟹了嘻嘻。”

    我一边贱笑一边吐舌头做鬼脸的样子肯定很欠揍,不然这个对艾芙珊趁虚而入的混蛋大概不会如此气急败坏地从掌心抽出两条裹挟着热浪的火鞭——这下有些难办。

    “大神就这点气量啊?”

    “猎星之主从不以仁慈狩得祂的猎物。”

    “那么还挺巧——”我故作大大咧咧地变换着脚步,让自己的破绽和行动难以预测。不管怎么样,眼前这个只能靠人类躯壳行动的倒霉邪神绝对没有祂全部的实力,不然也不至于和我这么一个凡人折腾这么久;也许这家伙压根就没做好打架的准备,也许祂还没有适应艾芙珊娇小的身体——我总得试试能不能打过这破神的人间体,要不然以后在这英国的禁城连觉都没得睡。

    “恰好我们禁城向来以诛灭神明为己任。”

    “你这愚昧的狂徒。”

    不愧是神明,就连骂人都这么文雅。我擦擦鼻尖,想想刚刚的发言,感觉到了作为一个凡人的渺小;可我又挑了挑脑子里所有能出现的所有高级词汇——面对这种怎么讲道理都是一副神圣不容侵犯的二愣子,还是说不那么高贵的话比较爽。

    “那你打我啊,不打你是我大儿。”

    星神眨眨艾芙珊漂亮的眼睛。我从祂有些不安的目光中发现这家伙有点退却。

    “这种近乎无耻的口舌行径......你是那个东方的墨家传人吗?”

    “为啥我的名声会以这种方式远扬啊?我是我是,现在我们可以打了吗?”

    “你怎么会在这......罢了。”

    入侵者用祂飞舞的鞭子对着我随意一指,如同号令起两条仿佛从炼狱中钻出的巨虫。我正思考着这玩意从胶质野兽附身成魔法少女的原理,双手就在来不及反应的瞬间被捆了个滚热的死结。

    “烫烫烫......”难以抑制的惨叫无疑令人汗颜,但有些蛰伏于我皮肤之上的东西更值得在意——那些墨印如同师姐的画里晕开的水墨,它们趁我的意志被剧痛削弱时趁虚而入。如影的黑色绕过脖颈和肩头,贪婪地吮吸起我手腕上烧伤的痕迹。

    我尽了最大的努力,凝神明确自己该为神罚的灼痛继续哀嚎,还是抓紧时间从《墨经》失控带来的恍惚中挣脱;后来我不再思考,因为那个驾驭着艾芙珊身躯的混蛋很快发动了更为猛烈的进攻。十几颗游动的火球卷来磅礴的热浪,我左手的骨节随之发出一阵诡异的异响。眼前的一切都在高温中变形,而我却只能看着自己不受控制的臂膀被从掌心中涌出的墨色紧紧裹住——很快,我看到一把锋利的黑刃刺破了皮肤,它带着一股不容置辩的寒意取代了我的左小臂,我的触觉和感官也随之扩张,跟着这东西半是机械半是血肉的神经一直延伸到那刀尖的尽头。

    炽热的绳结几乎在瞬间就被斩断,那些火球自然也被我翻身躲过:可这把强行增殖而出的刀刃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便向身后飞快地刺去——它挑过一簇疾速而过的火焰,刃面之上也随之流过一道赤红。我知道这是《墨经》在自作主张地解析星神的法术,它为此不惜让我跌个大大的踉跄。

    我现在一定狼狈极了,《墨经》嚣张到这个地步还真是头一次。现在的我没办法凝神控制它,师父留给我的熵减剂还在屋里呆着。

    “你似乎和你的......武器关系并不好?”在此我真心地感激猎星之主,不然我可能看不到艾芙珊那张脸上还会有这种阴阳怪气的恶心表情。

    “这不是我的,谁爱要谁拿去。”

    “你的先辈们听到这话会作何感想?这东西和众神的权柄一样古老。我们本该同为......”

    “你妈的,闭嘴。”

    我知道祂要说什么,我也知道祂对我的忌惮来自何处。这种自视为高等生命的家伙总有种刻进骨子里的傲慢,而祂们唯一渴望的社交对象就是和自己一样强大的存在;神明不会过分垂青凡夫俗子,正如人类里鲜有蝼蚁的朋友。艾芙珊空洞又绚丽的无主之眸中闪烁着某种期待,我只感到一阵恶心。

    “逃避无用,年轻的禁城人。这是你们最后的械种,对吗?”

    “你讨厌就讨厌在什么都知道还什么都想说。”

    械种,也就是我随身携带的《墨经》原典,存储着能把整个宇宙格式化为实体网络的能量。像“猎星之主”这种半死不活的老牌神明,自然乐见有新的晋升者给自己带来新的机遇和突破——而这在禁城被视为彻头彻尾的堕落。我见祂没有要继续打的意思,索性一屁股向后坐去,让凸起的地块撑起身子来。

    “这副躯体我用不了太久,墨文羽。”

    “原谅你知道我叫什么啊?”

    “有人跟我介绍过你。”

    “嗯,那可惜没人跟我介绍你。”

    “好好想想,哪怕是替你的禁城想想。”

    “去你的吧。我才出城多久啊?实习期还没过呢。”

    “有一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也是不会等谁的。”

    “我只好奇你什么时候把我的新室友还给我,还有,那坨东西是怎么进来的?”

    我看到艾芙珊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流淌过她的漂亮的面庞。

    “现在就可以——至于星兽?那和我无关,也许归其他的星神,也许是人类饲养的——不过它已经死了。承担我哪怕是暂时的降临也是要有代价的。”

    艾芙珊依旧漂浮在我的眼前,但从她口中传来的声音却越来越遥远。我挺身而起,想要听清祂最后一点声音。

    “还有别的星神活着?这不是你干的?那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在禁城内部追着人咬?你说话,别......”

    很快我不再言语,因为艾芙珊的双眼已经重回黯淡。群星依然沉默又喧嚣着在我的头顶流转不停,突然急促的夜风令冰冷的触感迅速地洞穿了我的脊背。我抱着瘫软下来的小魔法师,努力不去看她身上流淌着奇异微光的伤口;这一切的主使并不是艾芙珊直属的那位“猎星之主”——祂甚至没有在第一眼认出我是谁。

    这场袭击的真相依旧未知,我拖着艾芙珊沉沉的身子,满眼都是英国禁城姗姗来迟的支援者。他们的灯光密密麻麻地打在我的身上,如同群星的眼贴近地面,仔细看着一个没有睡好而手足无措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