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我披了厚厚的毯子，呆呆看向救护人员按着艾芙珊的胸口，迫使她咳出喉间令人作呕的星兽血肉来。据赶来的神秘学者说，“星神”的一大降临手段，就是将自己的意志直接转移到任意星兽身上，然后在它的身体因承载神力而彻底崩裂之前，把其变异的脑组织灌进最近的星仆体内。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墨文羽，”那个戴着眼镜的女学者有些年纪，她轻轻拍拍我的肩膀，“你击伤了那只怪物来削弱影响，又拖住了那星神降临后的脚步——这足够让艾芙珊像以前一样活过来。”

    我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这事其实已经是被我办砸的结果，也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那星神对我这个敌人的态度有多么暧昧——我甚至隐约觉得祂知道我在这里后，干脆把小魔法师当做了临时的跳板，而更深目的是和我这个理论上能够量产神明的，墨裔的末裔取得沟通。

    “你怎么知道这些星神的来头？”

    “英国禁城自从艾芙珊来了以后就开始彻查她背后的这股势力了。我们已知这些星神共有七位，而艾芙珊欧罗迪恩和她的家族隶属于其中最强的‘猎星之主’。”

    “剩下的呢？”

    “更具体的没有实录；更机密的和你无关。”

    “行。”

    我不禁觉得英国人这种公私分明的态度转变才是他们真正的法术。上一秒还在轻声安慰我的眼镜阿姨，下一秒就冷冷把我排除出自己的情报圈子。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我还是忍不住把想法小声说了出来：“哪怕委婉点呢。”

    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已经不是考虑所谓星神的真相，而是我到底要不要继续把剩下的这点晚上用来睡觉。

    “‘现在离白昼只有两小时了，我们还是就去睡觉呢，还是等明天晚上再睡？’”

    我喃喃念着莎士比亚的台词，在这个凌乱的英国之夜里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艾芙珊已经被抬走了，看起来还要做进一步检查；不过我既然插不上手，也就没必要太过操心她的情况。

    莫兰迪教授来了，他赶在我偷偷溜回房间之前截住了我。老先生看起来也是刚醒，他叫停我时，还在调整着自己衣领上的扣子。

    “按照规定，你应该一起去检查。”

    “我这副身子还会被侵入？在下百分之五十的器官都嵌着活机械呢。”

    “这个比例，会更多吗？”

    “会，到百分之八十的时候我就会变成怪物，然后全世界禁城就负责抓住我，然后送到我师姐那里让她处决掉——这种基础情报您应该知道啊。”

    “有些事只有亲口确认才算知道；有些人只有亲眼见到才算认识；我理解墨裔的难处，你是继承者，更是牺牲者——为了本不属于你的东西。”

    我一时哑然，有些话确实也只有一个了解内情的外人能说——但对名叫墨文羽的墨裔而言，这种在洛阳以外的关怀也就该到此为止了。

    “那还有别的事吗？我想回去睡觉了。”

    “哦，当然。”

    莫兰迪教授眨眨略带疲惫的眼睛，他伸手扶住我的肩膀，慢慢走到后面去；我正准备回头问话，便感到有什么坚冰般的东西钻进了衣服——暴力的金属质感硌得我生疼，魔力驱动的机械就这样把我的双臂死死撑直——这是一具藏在犯人衣服里的镣铐，就外面看来甚至毫无痕迹。

    “这是啥意思？”

    “这不是针对谁，只是按照规定你必须被逮捕并接受审查。”

    “但是我不会被感染啊？”

    “这是另一方面的东西——包括你对公寓楼以及路面的破坏，还有擅自在禁城内篡改空间的行为。”

    这谁也没话讲。就算在老家，我也不敢把公共场所当做今晚这样的舞台。冰冷的刑具慢慢收紧，我在一阵绞痛里看到教授掌心的区域投影——他耐心地把我弄坏的地方指出，并皱着眉头告诉我，过分泛滥的墨印会直接导致这里所处的空间全面瓦解。

    “嗯......嗯。”

    我只能低头认错，在禁城这种地方死性不改是会被处决的。好在看上去英国人没有特别生我的气，至少莫兰迪教授没有直接要求战斗人员把我就地处理掉。

    “不过我们也考虑到你对峙星兽这个情况的危险程度，以及艾芙珊当时身处的险境......监视者会保留并证明这些对你有利的证据。”

    “那还真是谢谢你们黑白分明。”我有点无语，搞了半天这里有看监控的人——叫增援来得晚不说，明明已经证明了这次正当防卫的合理性，却非要再抓当事人一次去验证——我索性让墨印附上镣铐，偷偷把这东西弄得松动一点。

    莫兰迪教授只是用袖口擦了擦眼镜，并没再说什么。他无声地叹着气，疲倦的眼神刚一显露消逝在被第一缕黎明照亮的镜片下。

    于是我被紧随而来的人员押走的时候，突然觉得他也不想干这种败人缘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