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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象甲!又见象甲!

    綦毋张惊呼出声,旋即拔剑一剑斩向程勃的方向,只听‘叮’的一声,一直短箭瞬间钉在战车甲板上,此时程勃才回过神来,他看了看钉在甲板上的短箭,又看了看身后做防御状态的綦毋张,没有说话,他手一挥,顿时一队人马向短箭射来的方向搜寻而去。

    追击之路,也是充满风险。

    直到眼看着搜寻伏兵的小队消失在视野,程勃示意大军继续追击,这才扭头看向这个救了自己一命的校尉,“刚才谢谢你了!”。

    “嗨!小事儿!”綦毋张笑着将长剑插回剑鞘,一脸不在意,“听说军营中来了个屠岸大人的儿子,战功斐然,昨天更是毅然剑斩逃兵,以束军纪,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程勃被綦毋张这么一夸,当即脸就有些发红,他轻咳一声,“呃...那说的那个人,就是我...”

    见綦毋张长大嘴巴,一脸不可置信,程勃又赶紧道:“我干爹名声在外,却不是什么好名声,晋国百姓都说我干爹是奸佞谗臣,我想着要是能多立一点功,也算是给我干爹积点口德。”

    从晋灵公夷皋算起,晋国已近换了三任国君,而屠岸贾在晋国百姓中的口碑,却是从来没有改变。

    綦毋张没想到程勃竟然如此坦诚,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屠岸大人三朝元老,深受历代国君器重,至于晋国百姓怎么说,相信国君的眼睛是雪亮的。”“更何况今日听你这么一说,能教出像你这样的青年才俊,料想晋国百姓对屠岸大人的谣言,也不攻自破了。”

    刚开始不知道说什么,可这綦毋张刚讲了开头,却感觉越说越顺嘴,“倒是屠岸大人,对于晋国百姓的谣传,这么多年以来依然无动于衷,可见屠岸大人心胸之宽广,就应该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程勃年仅十六岁,虽然第一次上战场就取得不错的成绩,但毕竟是蒙屠岸贾的阴进来的,不像这个只比他大一两岁的校尉,那全是凭自己一刀一剑杀上来的,对于这些场面上的对话,程勃显然没有他熟练,此后两人便一路无话。

    姜无野率齐军逃往华不注山方向,程勃在后穷追不舍。

    华不注山地形特殊,一条峡谷是进山唯一的通道。片刻前,姜无野的驭手邴夏被派下车去请救兵,此刻战车由车右逢丑父驾驭。当时看着身后来势汹汹的追兵,逢丑父紧张得马鞭都打炸线了!此刻终于进入华不注山的谷口,逢丑父终于呼出一口气。

    山谷地形险峻,料他晋军也不敢贸然杀进来。

    齐军得以暂时修整,逢丑父找来一个水囊递给姜无野,“君上,喝点水吧。待邴夏寻来救兵,我们里应外合,还可以再杀回去。”

    姜无野接过水囊,狠狠地灌了一口,正要递回给逢丑父,却见听逢丑父突然跪在他面前,“君上,如今事态紧急,臣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请将您的棉袍绣甲脱下来,让臣穿上打扮成您的模样。您穿上臣的衣服,假装成驭手,以防待会儿晋军要是冲进来,如果发生什么不测之事,臣可以替君上去死!”

    姜无野听到这话,那只递给逢丑父水囊的手顿时僵在空中。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良久,他才叹了口气,说了声好。

    这边两人刚换好衣服,程勃便已经率军追击到峡谷口。见齐军钻进山谷里,程勃轻轻一笑,正要挥手示意大军冲进去将齐军赶尽杀绝,却被一旁的綦毋张制止,“程小将军,此地地形险峻,贸然杀进去,恐怕遭齐军埋伏。”

    程勃从小在绛城长大,绛城百姓说他干爹屠岸贾恶贯满盈,说他认贼作父,可干爹这么和蔼的一个人,别认为什么要说他?十多年来,程勃时常被这个问题困扰,直到有一天他被几个同龄人欺负,回到家跟屠岸贾哭诉。屠岸贾也没有立刻像他想象的那样去为他报仇,反而跟他说,一个人只要足够强大,还用在意别人说什么吗?你问问他们,敢不敢来爹面前说这话?

    小孩子的注意力怎么会像大人那样,那时程勃小小一只,只关心有没有人会为他报仇。干爹没有帮他报仇,反而说了那番话,他懵懵懂懂,以为干爹是打不过那些人,于是从那时起他便暗暗发誓,等自己以后强大了,一定要将那些但凡敢说他和他干爹的坏话的人,全部杀了!

    直到后来长大一点,他才知道屠岸贾的意思,可从小形成的要保护干爹的执念,却依旧没有消散,他要让那些说他干爹坏话的人从心底里认识到自己错了,所以他迫切需要一个在晋国露脸的机会。

    活捉敌国君主,便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程勃且此刻满脑子想着活捉齐君,哪里管得了綦毋张在这叽叽歪歪?当即便反驳道:“齐军如果有援军,要到早就到了,何须等到现在,你看齐君逃跑时那狼狈不堪的样子,像是有援军的表现吗?”于是不顾綦毋张阻拦,下令向山谷进军。

    綦毋张见程勃一意孤行,又觉得程勃说得有些道理,抬头看了看山谷的方向,当即狠狠咬了咬牙,也跟着程勃冲了进去。

    正在原地修整的齐军,忽然感到地面震动,一些老兵油子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当即丢下武器就开始逃跑,其他士兵见状,也纷纷丢盔弃甲,转身就跑。

    姜无野和逢丑父也在这些逃跑的队伍里,但他们的战车和穿着实在太过显眼,还没跑出多远,便被程勃的兵车团团围住。

    见齐军果然没有设伏,程勃和綦毋张都同时重重呼出一口气,其实刚才程勃也在赌,好在他赌赢了。

    程勃站在战车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姜无野和逢丑父,此时逢丑父穿着国君的甲袍,程勃视线一直放在他身上,片刻后,他微微松开紧握着军旗旗杆的手,向着逢丑父说道:

    “我们的国君不能推辞鲁、卫两个盟友的请求,命令我等到贵国兴师问罪。请齐君您坐到臣的战车上来,臣愿意为您驾车。”

    对方毕竟是一国之君,即便如今沦为战俘,也该有国君该有的待遇。

    逢丑父见追击自己的竟然是个小孩,也是有些意外,可他却装作口渴喉干不能回答的样子,他将手中的水囊递给穿着他衣服的姜无野,开口说道:“丑父,你去为寡人取点水来。”

    姜无野闻言,顿时明白逢丑父的意思是想让他借故打水的时候逃走,于是便接过水囊,道了声是,便慢慢地走到不远处的泉眼。到了水边,他弯下腰捧起一捧水到眼前看了看,晓是嫌那水太浑,于是便甩了甩手吗,站起来又向别的泉眼找去。直到转头看不见晋军了,他才将水囊一丢,撒腿就跑。

    程勃自以为抓住了齐君,想着先让他喝口水也无妨,可派去打水的人却迟迟未归,程勃当即有些疑惑,“你过去看看。”他对着身旁的一名侍卫喊道。

    那侍卫也早就发现古怪了,可将军不发话,哪有他侍卫发话的份?此刻听到程勃的话,那名侍卫赶紧应了声是,便匆匆赶去查看。他先是走到姜无野嫌弃的第一口泉眼前,只见那泉眼水质清澈,顿时心里一突,急忙跑向前去查看。可此时哪里还见姜无野的身影?那侍卫大惊,同时也意识到了不妙,于是转身就要想回来报信。可还不等他完全转过身来,只见他们方才停顿的谷口方向,一阵尘土飞扬,那侍卫眯着眼睛看了看,可等他看清那烟尘立飘扬的旗帜后,顿时吓得亡魂皆冒!只见那黑底红边的旗帜中央,一只九头鸟正随风翱翔——那是楚国国旗!

    “敌袭!敌袭!”

    那侍卫一边喊一边不要命的往晋军所在的方向跑,此时程勃也感应到了地面的震动,又听到远方侍卫传来的‘敌袭!’,脸色瞬间大变,他先是与綦毋张对视一眼,旋即两人同时看向峡谷后方,可却没有看到任何异动。正在这时,程勃和綦毋张,以及所有晋军将士身旁的马匹,都不安的喘起粗气来,一些马匹更是直接挣脱缰绳,带着战车往前跑去。

    晋军将士面面相觑,不知何故,此时程勃胯下的战马伴随着嘶鸣两只前脚掌不安地抬起来,待程勃安抚下来,一脸怒意的看着身穿国君铠甲的逢丑父,还不等他说话,只见进谷口后的拐角处,一只只足有两三匹战马大小,褪足有成人头颅那么粗,獠牙外翻,生有阔耳长鼻,身批甲胄的巨型生物正朝着他们奔袭而来。每一头巨兽身上,都坐着两名身穿铠甲的士兵。

    象甲!又见象甲!

    这一幕正如十六年前,赵朔遭遇象甲时的情形一模一样!

    还不等逢丑父有所反应,程勃一手便将他提起来丢到身旁的战车上。

    “撤退!撤退!”

    程勃一边喊,一边打马朝谷内驶去,可随着越来越深入山谷,两边原本还有些开阔的视野慢慢变得狭窄起来。那批象甲可没有像十六年前一样给他们缓和的时间,此时已经有不少晋军将士被追上,杀的杀死,踩的踩死。

    跑了许久,程勃再回头,发现先前还跟在自己身边的晋君将士,包括綦毋张在内,全都不见了,只有那依然在逼近的象甲军。他再回头,此时那还见前路啊?原来他方才慌不择路之下,跑进峡谷死胡同都不自知。

    楚国象甲显然也看到他走到死路,反而也不着急了,开始放慢行军的步伐。程勃的战马刚才一顿狂奔,现在又面临绝路和血脉的双重压力,早已经喘不过气来,此时直接双腿一软跪躺在地,口吐白沫。

    程勃只得拔出长剑,一边退一边摆出防御架势,然后又朝四面八方观望,希望能在周围寻找到突破口。

    毕竟还是孩子,在巨大的压力下找了一圈,程勃只觉得天旋地转,头也有点晕,呼吸声和心跳声仿佛被放大数十倍清晰可闻。猛地,他好像看到山顶上有一道身影,一道熟悉的身影...

    “干爹?!”

    “干爹!干爹救我!”

    “干爹救我!”

    山顶上那人,正是屠岸贾!

    此时那批象甲显然也已经注意到了山顶上的屠岸贾,大军顿时停在原地。巨大的压力沉积在程勃心中,此刻仿佛像是找到宣泄口一般,程勃不顾眼前的象甲,他丢掉长剑,一边跳跃一边双手举起来向山顶上的屠岸贾打招呼。可他却没有注意到,屠岸贾从见到他开始就一直神情淡然,好像对此漠不关心。

    跳了好一会儿,程勃才发现屠岸贾并没有理他,他顿时呆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声音也有些略带哭腔……

    “干爹……”

    “干爹救我……”

    程勃已经哭出来了,可屠岸贾依然没有回应。直到程勃看到屠岸贾转身一点点消失在山顶,他才虚弱的坐在地上,满脸不可置信和匪夷所思。

    “干爹……”

    象甲继续向前推进,路过方才无力躺在地下的战马身旁的时候,竟然直接踩在那匹战马身上。顿时内脏横飚,其中一部分直接从肛门位置飙射到倒坐在地上的程勃面前。

    程勃当即吓得一个激灵,面对那群恐怖巨兽,一边用手反撑在地,一边双脚狂蹬,整个人向后又移动了一段距离。旋即仿佛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不知哪来的力气,奋力起身,跑上前捡起刚才丢下的那把长剑,剑指象甲。

    “来啊!!!”

    程勃怒吼。

    要死,也得站着死!

    程勃已经摆好架势,也做好了战死的准备,可此时异变突生,在他与象甲之间的空地上,地面突然冒起一个个拳头大小的窟窿,旋即从哪窟窿中,陆陆续续窜出数千大小不一的黑灰色老鼠。那老鼠刚一出来,便朝着象甲方向逃窜,顿时整个象甲军乱做一团。

    正当程勃疑惑之际,他忽然感到胳膊被人拉住,他转头一看,才发现此刻拉着他胳膊的人,竟然是刚才与他走散的綦毋张...

    “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