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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宫中周转

    别馆虽在金銮殿旁边,受金銮殿的遮挡,再加上周边草木繁盛,倒显得这里格外幽静。

    王姬支开伺候自己的人,一边假装整理竹简,一边道,“一别一年有余,麻衣大哥去了哪里?我还以为麻衣大哥离开太子府了?”这样说着,竟觉得委屈起来,扁着嘴,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麻衣于她的意义,重于任何人,在这个世界里,她只把他当作亲人。在那段孤苦伶仃、茫然无措的日子里,是他给了她全部的支撑与依靠,才让她可以走到今天。

    就算她怀疑天下,也绝不会怀疑他。

    看到王姬的眼泪,麻衣顿时慌乱起来,忙拿袖子替王姬擦拭,“我知小妹受了许多苦,前些日子还受了重伤几乎丧命,我曾几次欲潜进金戈殿看望小妹,只是金戈殿实在守卫森严,所以迟迟未找到机会。”

    “小妹莫哭,是为兄不好,小妹打我好了!”说着,便抓着王姬的胳膊往自己的胸口上甩。

    王姬哪里肯,挣扎两下,终是破涕为笑,“好了,小妹不是怪大哥。只是小妹经历了那么多事,你做人兄长的,还不让小妹撒撒娇么。”

    麻衣也笑了起来,边将竹简翻开放到一旁,边问道,“听孟尝君说,那日你人已离开临淄,却受了伤,又被王上抓了回来,此番折腾,他对你的身份竟没有半点疑心?”

    他自然还不知道自己身份暴露的事,听他语气,连对她受伤的因由也是全然不知的。

    “王上已经知晓我的身份了。”王姬说道。

    麻衣分明愣了一下,呆怔良久,方道,“可是他待你……他并没有……”

    “是。”王姬予以肯定,“他待我很好,承诺既往不咎。他虽杀人如麻,却未对我起过杀念,不像田文,表面宅心仁厚,实则狭隘阴险。麻衣大哥这些日子该不是在替他办事吧?”

    王姬的话,几乎是彻底颠覆了麻衣的固有认知,他皱着眉,“小妹是否对孟尝君有什么误会?”

    上一次王姬这般质疑田文,他也是如此神情,固执地相信田文,半点不肯听她的话。可是偏偏,她毫无证据!冒然将苏叶一事说出,麻衣只会更加坚定自己是受田地影响所致。

    “总之,麻衣大哥要小心田文,小妹不会害大哥的!”王姬急得直跺脚,都言孟尝君“狡兔三窟”,如今看来,果真老奸巨猾!

    麻衣手中的动作顿了许久,神色忽然暗淡,他长叹一声,“小妹无须挂心,如今就算为兄有心相助,孟尝君也未必需要了。王上即位,他蛰伏隐居犹且不及,哪里还会冒然出头?”

    王姬紧蹙秀眉。她这大哥,灵活机智,秉性纯良,就是太一根筋了!

    她定要想出办法,揭穿田文的真面目!

    苏叶一事,随着她的死,线索几乎全断了,行刺田地一事,已经过了许久,不知还有没有证据留下。田地一直视田文如眼中钉,或许从田地下手会更快些?

    正想得出神,眼前有什么东西来回摇晃,王姬抓住定睛细看,才发现是一个玉质的东西,上面是呈剪刀形的刃,下面是长方形,还有两颗红色宝石点缀其中。新奇而独特,却叫不出名字。

    仰起头,田地的脸咫尺之间,他绕到王姬面前,笑道,“何事这般出神,连寡人在你身后多时也一无所觉,若寡人是歹人,你怕是要命丧此处了。”

    田地今日心情甚好,王姬玩笑着恭维道,“若齐王寝宫都有歹人出没,这天下怕是没有安生之地了!”自一切坦诚后,王姬对待田地明显没有往常那般拘谨了。

    田地笑得越发开怀,目光看向王姬手中不知名的东西,田地道,“这玉牙璋原是夏王朝调动军队用的,如今送你了,以后凭此牙璋可随意出入王宫。”

    王姬惊愕抬头,没想到田地如此大方,竟将出入宫的自由也给了她!实在过于激动,一时不知如何表达,脱口而出道,“很贵吧?”

    闻听此言,田地的笑意越发浓郁,他朗声道,“这天下都是寡人的,与天下相比,你说这小小牙璋贵是不贵?”

    田地是狂习惯了,王姬也见得多了,她不管他,只握好手中的宝贝,开心道,“谢王上成全。”

    田地分明愣了一下,就这愣神的功夫,手已不自觉地摸上王姬的面颊,感慨道,“你笑得样子真好看,这是你第一次对寡人这般笑,寡人终于明白昔年周幽王为搏美人一笑的心情了。”

    他的眼睛渐渐迷离,他的身体逐渐靠近,王姬心中一凛,抓住田地的衣袖,“王上白日辛劳,晚上还要到别馆来,就是为了送这牙璋?”

    田地眼中情欲的气息顷刻退散,他笑了笑,毫不在意身份,挨着王姬坐在青石阶上,“内侍说你没穿寡人替你准备的衣服,也拒绝了他将你安置在金銮殿,是也不是?”

    敢情夜半三更不睡觉还要来她的住处,是来问责的。

    眼珠转了一转,王姬侧头看他,“王上教我习武、赠我名剑,是希望我危急之时足以自保,是也不是?”

    田地偏头看着王姬,“那是自然。”

    王姬又道,“与其危急时被迫自保,何如防患于未然。树大招风,我本为庶民,又恰逢先王丧期,王上却赠我王族紫衣、许我入主金銮殿,俨然是将王上与我双双置于风口浪尖处,如此作为必将受千夫所指,我这才斗胆不纳,还请王上莫要怪罪。”

    田地的神情里尽是感慨,“王姬所言,句句在理,你何罪之有?昔年所受之苦皆会成为你自保的利刃,寡人果然没有说错。”

    “王姬今年已芳龄十八,正是待嫁之龄,寡人原想迎娶你而后昭告天下,如今看来,因先王之故,怕是这婚期,你也是要暂缓的吧!”

    王姬一直知道田地有这样的想法,此时提出,她原也不意外。

    “是!”王姬断然道,她原也没有嫁给田地的想法,纵然事情说开,她在田地身边也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齐宣王的死正好给了她充足的理由。田地的性情以及后来导致的结局,王姬是知晓的,她不能嫁给这样的人,除非他性子好转,除非历史改变。

    想至此处,王姬忽然一个激灵。

    田地答应过她不会再枉杀无辜,如果这样,他或许就不会受万民痛恨,也就不会落得国破身死的下场,也就是说,历史或许会在她的参与下而改写。

    “若此时娶你,确实会引起举国非议,到时恐怕不砍几个人是不足以压下这股声音的,寡人又与你有约在先。也罢,就依你。”田地稍一思量便痛快应承下来。

    “对了,匡章率魏韩三国联军兵陈泚水三月有余,耗费辎重不计其数,仍迟迟不攻楚军,关于此事,你有何看法?莫非匡章老而无能,寡人需临时换将不成?”田地忽然说道,眉峰皱得很紧,显然此事才是他真正的困扰。

    王姬愣住了,一是因为她没想到身份暴露后,田地还会与她交谈军国大事,二是因为关于此战,王姬几乎一无所知。

    田地的目光太过热切,能看得出他真诚地需要自己的答案,而此答案事关重大,王姬决然不敢胡言乱语。

    “王姬久居太子府,对外面之事知之不多,还请王上详述始末。”王姬老实道。

    对于王姬,田地向来有耐心,“楚王朝令夕改,先是连齐抗秦,后又与秦结盟,背弃了与齐国的盟约,父王与寡人早就想给楚国一个教训。两年前,齐、韩、魏三国联军蓄势攻楚,哪知秦国从中作梗,父王未免秦齐交战,两败俱伤,只得下令退兵。”

    “哪知天随人愿,去年楚国质秦的太子横杀死秦大夫,逃回楚国,秦国愤而出兵,派公子奂攻打楚国并告知齐国,父王大喜,又派匡章统帅联军攻楚方城,如今兵陈泚水三月,父王已薨,匡章仍迟迟没有动静。”

    “寡人料想,他若不是老而惧战,便是不服寡人这个新齐王,亦或者被楚人收买了。”

    王姬以为,她在太子府的这三年,从未听过大的战事,这天下该是短时间的太平,没想到但凡诸侯割据,果然时时都会有战事发生。

    以战止战是这个时代的传统,她无力抵抗,只能适应,她定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不管遇见多少血腥杀戮,也决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盲目指点,妇人之见。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王上身在庙堂,对两军情况所知不深,也许匡章将军在等一个恰当的战机也未可知。以王姬之见,不如派一个王上信任之人亲临现场勘查,及时汇报大军动向,既可让大王知道战场细节,也可避免使无辜者含冤。”

    “与我所思不谋而合,只是这人选……”田地的目光越发热切起来,眼睛定定地看着王姬,似乎意有所指。

    灵光一闪,王姬忽然猜到了田地今晚来找自己的真正目的。

    “王上若不弃,王姬可代王上巡查战场!”王姬站起身,面向田地,拱手道。

    田地立刻笑了起来,他站起身,拍着王姬的肩膀,显然对于她的请命十分满意,“寡人正是此意!早前你还说自己愚蠢,真要上心起来,却聪明之极。”

    “寡人这就拟诏,让客卿周最与你同去,你只扮作他的侍从,暗中观察便是,也免了齐人会注意到你。”

    田地匆忙转身,王姬目送他的背影,正愣怔着,却见他忽然转过头来。

    “王姬,你这般与寡人相处,寡人甚喜!”他轻声道,声音是少有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