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公主疑云
从侍女手中接过酒壶，王姬示意其他人跟上自己，进到殿中，正见田地在认真地看着兵书，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脸神奇地蒙着一层温和的弧度。
“到辰时五刻了？”他头也未抬，径自翻阅着手中竹简，轻描淡写道，“那就从头排头一个开始，依次拉出去砍了，告诉后面的人，现在想走还来得及！”
对于人命，他从来如此态度，王姬已经习惯了。
“才辰时三刻呢，王上该进食了，气大伤身，王上切不可因此伤了身体。”王姬缓缓走入，将吃食一一摆放在案上。
田地愕然抬头，似没想到王姬会此时出现，对于王姬难得一见的关心，他的脸上尽是欢喜之色，“你怎会在这里？”
将箸递到田地手中，王姬笑道，“举国皆反对王姬入宫，王上偏偏力排众议，王姬心中感激，自然是要过来看一看的。”
提到此处，田地眸中顿现杀意，话语里也是愤愤难平，“他们口口声声拿父王当年之令来压寡人，还道寡人色令智昏，迎娶的是寡德之人，寡人没有即刻杀了他们已是仁慈，他们非但不思悔悟，竟还以死相逼，真当法不责众，寡人奈何他们不得？这等狂妄之徒，难道不该杀？”
王姬不禁轻叹，这些老臣日日和田地相处，如何竟不清楚田地为人？田地骨子里有着明显的叛逆，老臣们又这般强硬，田地怎么可能不和他们对着干？
“于情于理，确实该杀。只是若王上当真杀了他们，倒是如了他们的意。”王姬边替田地夹菜边道。
田地确实饿了，立刻狼吞虎咽起来，口中仍不忘问道，“何出此言？”
“今日这些老臣能够死谏，实在是高招。若今日王上当真杀了他们，正是成全了他们‘以死殉国’的忠义之名，让他们身虽死，却名垂千古，而王上则沦为昏聩蒙昧的暴君，王姬也将因祸国殃民而受世人唾骂。百姓如若离心，王上他日如何实现七国一统？”
“那便由着他们搅乱寡人与你的婚事？朝令夕改，寡人与楚君何异？”田地放下吃食，紧蹙眉宇。
王姬试探着伸出手指，抚平田地眉宇，见他并不排斥，便壮着胆子绕到他的身后，轻柔按压着他的太阳穴，“由着他们又何妨？来日方长，君不见钟王后也以庶民之身入主齐宫，她若可以，王姬有何不可？”钟王后便是那个被后事成为“无盐女”的钟离春，是齐宣王王后。
“不过，王姬但有一事相求，请王上切勿再因王姬而起杀戮，王姬无智慧，若想得百姓拥戴，就只剩下贤德了。”
这话虽亦真亦假，听在田地耳中，却极为受用。
他猛地拉过王姬，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哈哈大笑起来，“说来说去，不就是不让寡人杀人么？居然还学会自亏了！你既不愿，寡人由你便是！”
“来人！传令下去！便说他们所谏，寡人会详加考虑，娶后一事，可暂且搁置。”
听闻此言，王姬由衷地松了一口气，她从田地身上站起来，叫住出去传唤的人，小声嘱咐道，“外面之人皆是朝堂肱骨之臣，传令时态度要恭敬有加，他们已在外面跪了许久，如有起行不便者，便安排轺车将其送回。”
站在环台上，王姬分明看见朝臣们在听到传令侍卫的话后愣怔许久，想是没想到田地竟当真会妥协，他们纷纷向环台叩头，便各自离去。
腰间忽然一紧，却是田地走到王姬身后，抱住了她，“你是对的，冲动之下的杀人只会让寡人一时痛快而已，并不能产生任何威慑。”
他的气息，就环绕在她的周围，温暖安全，他的大手，就固定在自己腰间，坚实有力。
王姬低下头，注视那双手许久，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掌，终是用自己的手覆盖住田地，“王上可会一直如此纵容王姬？”接受她的谏言，认可她坚持抵制的每一次不必要的杀戮？
“你想，我愿！”他埋首在她的颈间，声音极尽轻柔。
那便这样吧！
王姬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她的他的气息慢慢相融。
如果他能痛改前非，能忘却他嗜杀的本性，能够不再滥杀无辜，能够洗净他手中的每一滴寻常人的鲜血，这个人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可怕？她是不是就可以靠近他？
虽然，杀人于他仍旧是轻而易举之事，可他毕竟已多次接受了自己的建议，再未曾杀害无辜了，不是么？
“启禀王上，孟尝君与魏、韩两国特使已在外等候。”有侍卫前来通报。
王姬转身，对田地道，“王上既然还有要事，王姬便先告退了。”
军国大事，王姬自然不便参与，田地点点头，忽然拉住王姬的手，“王姬只是寡人一个人的王姬，你心中有寡人便好，其他人无关紧要，切记！”
他的眼就像一汪深潭，所有方才的亲昵竟在这深潭里尽数消弭，王姬愣了愣，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从环台下来时，田文正在外面等候。王姬这才想起还未问田地关于田文的事，不过眼下回去也来不及了，便缓缓走近，忽然开口，“孟尝君可识得苏叶？”
闻听此言，田文一愣，“老夫未曾听过此人，王姬姑娘何故有此一问？”
王姬便道，“无他，只是她曾说恰好识得孟尝君而已。”自然是谎话，她如此说，不过是试探而已。
田文眯着眼，双眸顿时露出危险的气息，“王姬姑娘怕是记错了！老夫虽年长，还未糊涂，不至于连见过的人也会忘记。”
“还有，提醒姑娘一句，位子越高，垫脚的基石便越会摇动，一旦有一石滚落，摔下去便会越狠，望姑娘好自为之。”
他还不知道自己已与田地坦诚以对，以为当年之事仍是他握在手中的把柄。
王姬不禁浅笑，目光坦然以对，“承蒙王上不弃，携王姬上位，王姬不胜欣喜，已与王上坦诚相见，承诺不受挑拨，不中离间。孟尝君好意，王姬心领，也以孟尝君之言奉还于君，望孟尝君安好。”
王姬分明看到田文面色骤冷。
能借田地之势狐假虎威倒是让王姬心情大好，拿着田地给自己的玉牙璋晃晃悠悠地出了齐王宫，在闹市里左转右转甩开了跟随之人后，王姬直奔“齐家古寓”。
方一进门，已响起田单的声音，“王姬姐姐，田单正要找人传话与姐姐，没想到姐姐竟自己来了。”他快步走来，扬着唇角，眉宇间都是笑意。
“让你查的事有眉目了？”王姬问道。
却见他站在门口，四处张望一番，而后拉起王姬，“此处人多眼杂，姐姐随我来。”
古寓后面有一道门，门后是一条曲折蜿蜒的青石路，因两旁的林木葱茏，倒也一眼望不到头。
田单径自在前面引路，因顾及到王姬，走得极慢，王姬便老老实实在在后面跟着，越往里走越是幽静，直到一间石屋前，田地终于停下。
“姐姐请进！这里离市集很近，田单平日在市场做完事，便暂住在这里。除了田单，其他人都不会到这里来。”
王姬应声而入，映入眼帘，便是一落地屏风。绕过屏风，是铺了一地的鹅黄色地毯，东西两侧分别放置两张案几，一张陈列一把古琴，另一张则放置了一各还未下完的棋盘，想到田单方才说无人来此处，王姬料想他应是时常与自己对弈了。
想到那日环台上田单所受的折辱，王姬隐隐替他心疼，他虽生活富庶，到底还是太孤单了。
田单全然不知王姬所想，将王姬引到北侧席子上坐下，他道，“我已找到姐姐曾经的住处，那里已经荒疏多时，空无一人。听住在姐姐家周边的人说，姐姐十三年前确实是与一位老者、两位中年男女及四个孩童一道来临淄，老者和中年男子对外宣称是姐姐的祖父及父母。因他们所言都是周室雅言，姐姐那时虽小，说得雅言却最是醇正，所以旁人便认定姐姐一家是从洛邑东迁而来。”
与当年田地及田文所查大体不差，王姬微微点头，“为什么说是对外宣称？”
田单继续道，“数月前，在外周游多年的一个学子忽然回临淄并且到姐姐家里探望，见物是人非，便向周边人打探姐姐一家去向，说他在落魄时，曾在姐姐家住过半载，受过姐姐一家恩惠。”
“我去问过他，他说姐姐的家人对姐姐极好，好到近乎毕恭毕敬的程度，与待那四个孩子全然不同，他那时还觉得奇怪。谁知道有次竟见姐姐的祖父因姐姐摔到案角而内疚地向姐姐下跪叩头，便猜想姐姐定然身份尊贵，甚至一度怀疑姐姐是周室公主！”
田单讲到前面，王姬还在暗暗点头，待听到最后一句，王姬“蹭”地一下坐起了身，“什……什么？”
惊雷果真一个接着一个！
她这才刚刚接受自己来到战国，刚刚接受她可能会成为齐国新后，难道命运还嫌她不够波折不够乱，还要给她安排一个公主的身份？
“到辰时五刻了？”他头也未抬，径自翻阅着手中竹简，轻描淡写道，“那就从头排头一个开始，依次拉出去砍了，告诉后面的人，现在想走还来得及！”
对于人命，他从来如此态度，王姬已经习惯了。
“才辰时三刻呢，王上该进食了，气大伤身，王上切不可因此伤了身体。”王姬缓缓走入，将吃食一一摆放在案上。
田地愕然抬头，似没想到王姬会此时出现，对于王姬难得一见的关心，他的脸上尽是欢喜之色，“你怎会在这里？”
将箸递到田地手中，王姬笑道，“举国皆反对王姬入宫，王上偏偏力排众议，王姬心中感激，自然是要过来看一看的。”
提到此处，田地眸中顿现杀意，话语里也是愤愤难平，“他们口口声声拿父王当年之令来压寡人，还道寡人色令智昏，迎娶的是寡德之人，寡人没有即刻杀了他们已是仁慈，他们非但不思悔悟，竟还以死相逼，真当法不责众，寡人奈何他们不得？这等狂妄之徒，难道不该杀？”
王姬不禁轻叹，这些老臣日日和田地相处，如何竟不清楚田地为人？田地骨子里有着明显的叛逆，老臣们又这般强硬，田地怎么可能不和他们对着干？
“于情于理，确实该杀。只是若王上当真杀了他们，倒是如了他们的意。”王姬边替田地夹菜边道。
田地确实饿了，立刻狼吞虎咽起来，口中仍不忘问道，“何出此言？”
“今日这些老臣能够死谏，实在是高招。若今日王上当真杀了他们，正是成全了他们‘以死殉国’的忠义之名，让他们身虽死，却名垂千古，而王上则沦为昏聩蒙昧的暴君，王姬也将因祸国殃民而受世人唾骂。百姓如若离心，王上他日如何实现七国一统？”
“那便由着他们搅乱寡人与你的婚事？朝令夕改，寡人与楚君何异？”田地放下吃食，紧蹙眉宇。
王姬试探着伸出手指，抚平田地眉宇，见他并不排斥，便壮着胆子绕到他的身后，轻柔按压着他的太阳穴，“由着他们又何妨？来日方长，君不见钟王后也以庶民之身入主齐宫，她若可以，王姬有何不可？”钟王后便是那个被后事成为“无盐女”的钟离春，是齐宣王王后。
“不过，王姬但有一事相求，请王上切勿再因王姬而起杀戮，王姬无智慧，若想得百姓拥戴，就只剩下贤德了。”
这话虽亦真亦假，听在田地耳中，却极为受用。
他猛地拉过王姬，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哈哈大笑起来，“说来说去，不就是不让寡人杀人么？居然还学会自亏了！你既不愿，寡人由你便是！”
“来人！传令下去！便说他们所谏，寡人会详加考虑，娶后一事，可暂且搁置。”
听闻此言，王姬由衷地松了一口气，她从田地身上站起来，叫住出去传唤的人，小声嘱咐道，“外面之人皆是朝堂肱骨之臣，传令时态度要恭敬有加，他们已在外面跪了许久，如有起行不便者，便安排轺车将其送回。”
站在环台上，王姬分明看见朝臣们在听到传令侍卫的话后愣怔许久，想是没想到田地竟当真会妥协，他们纷纷向环台叩头，便各自离去。
腰间忽然一紧，却是田地走到王姬身后，抱住了她，“你是对的，冲动之下的杀人只会让寡人一时痛快而已，并不能产生任何威慑。”
他的气息，就环绕在她的周围，温暖安全，他的大手，就固定在自己腰间，坚实有力。
王姬低下头，注视那双手许久，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掌，终是用自己的手覆盖住田地，“王上可会一直如此纵容王姬？”接受她的谏言，认可她坚持抵制的每一次不必要的杀戮？
“你想，我愿！”他埋首在她的颈间，声音极尽轻柔。
那便这样吧！
王姬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她的他的气息慢慢相融。
如果他能痛改前非，能忘却他嗜杀的本性，能够不再滥杀无辜，能够洗净他手中的每一滴寻常人的鲜血，这个人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可怕？她是不是就可以靠近他？
虽然，杀人于他仍旧是轻而易举之事，可他毕竟已多次接受了自己的建议，再未曾杀害无辜了，不是么？
“启禀王上，孟尝君与魏、韩两国特使已在外等候。”有侍卫前来通报。
王姬转身，对田地道，“王上既然还有要事，王姬便先告退了。”
军国大事，王姬自然不便参与，田地点点头，忽然拉住王姬的手，“王姬只是寡人一个人的王姬，你心中有寡人便好，其他人无关紧要，切记！”
他的眼就像一汪深潭，所有方才的亲昵竟在这深潭里尽数消弭，王姬愣了愣，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从环台下来时，田文正在外面等候。王姬这才想起还未问田地关于田文的事，不过眼下回去也来不及了，便缓缓走近，忽然开口，“孟尝君可识得苏叶？”
闻听此言，田文一愣，“老夫未曾听过此人，王姬姑娘何故有此一问？”
王姬便道，“无他，只是她曾说恰好识得孟尝君而已。”自然是谎话，她如此说，不过是试探而已。
田文眯着眼，双眸顿时露出危险的气息，“王姬姑娘怕是记错了！老夫虽年长，还未糊涂，不至于连见过的人也会忘记。”
“还有，提醒姑娘一句，位子越高，垫脚的基石便越会摇动，一旦有一石滚落，摔下去便会越狠，望姑娘好自为之。”
他还不知道自己已与田地坦诚以对，以为当年之事仍是他握在手中的把柄。
王姬不禁浅笑，目光坦然以对，“承蒙王上不弃，携王姬上位，王姬不胜欣喜，已与王上坦诚相见，承诺不受挑拨，不中离间。孟尝君好意，王姬心领，也以孟尝君之言奉还于君，望孟尝君安好。”
王姬分明看到田文面色骤冷。
能借田地之势狐假虎威倒是让王姬心情大好，拿着田地给自己的玉牙璋晃晃悠悠地出了齐王宫，在闹市里左转右转甩开了跟随之人后，王姬直奔“齐家古寓”。
方一进门，已响起田单的声音，“王姬姐姐，田单正要找人传话与姐姐，没想到姐姐竟自己来了。”他快步走来，扬着唇角，眉宇间都是笑意。
“让你查的事有眉目了？”王姬问道。
却见他站在门口，四处张望一番，而后拉起王姬，“此处人多眼杂，姐姐随我来。”
古寓后面有一道门，门后是一条曲折蜿蜒的青石路，因两旁的林木葱茏，倒也一眼望不到头。
田单径自在前面引路，因顾及到王姬，走得极慢，王姬便老老实实在在后面跟着，越往里走越是幽静，直到一间石屋前，田地终于停下。
“姐姐请进！这里离市集很近，田单平日在市场做完事，便暂住在这里。除了田单，其他人都不会到这里来。”
王姬应声而入，映入眼帘，便是一落地屏风。绕过屏风，是铺了一地的鹅黄色地毯，东西两侧分别放置两张案几，一张陈列一把古琴，另一张则放置了一各还未下完的棋盘，想到田单方才说无人来此处，王姬料想他应是时常与自己对弈了。
想到那日环台上田单所受的折辱，王姬隐隐替他心疼，他虽生活富庶，到底还是太孤单了。
田单全然不知王姬所想，将王姬引到北侧席子上坐下，他道，“我已找到姐姐曾经的住处，那里已经荒疏多时，空无一人。听住在姐姐家周边的人说，姐姐十三年前确实是与一位老者、两位中年男女及四个孩童一道来临淄，老者和中年男子对外宣称是姐姐的祖父及父母。因他们所言都是周室雅言，姐姐那时虽小，说得雅言却最是醇正，所以旁人便认定姐姐一家是从洛邑东迁而来。”
与当年田地及田文所查大体不差，王姬微微点头，“为什么说是对外宣称？”
田单继续道，“数月前，在外周游多年的一个学子忽然回临淄并且到姐姐家里探望，见物是人非，便向周边人打探姐姐一家去向，说他在落魄时，曾在姐姐家住过半载，受过姐姐一家恩惠。”
“我去问过他，他说姐姐的家人对姐姐极好，好到近乎毕恭毕敬的程度，与待那四个孩子全然不同，他那时还觉得奇怪。谁知道有次竟见姐姐的祖父因姐姐摔到案角而内疚地向姐姐下跪叩头，便猜想姐姐定然身份尊贵，甚至一度怀疑姐姐是周室公主！”
田单讲到前面，王姬还在暗暗点头，待听到最后一句，王姬“蹭”地一下坐起了身，“什……什么？”
惊雷果真一个接着一个！
她这才刚刚接受自己来到战国，刚刚接受她可能会成为齐国新后，难道命运还嫌她不够波折不够乱，还要给她安排一个公主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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