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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风满宫墙

    王姬的心,空悬起来。然而,她依然要站出来,麻衣生死不明,她逃不得!

    “王上曾说,过去所有欺瞒俱往矣!”她仰着头,提醒田地曾允诺过的事,她不知道这样的提醒能否阻止他秋后算账,可越是没有底气,越是大声,“王上厚爱,王姬诚惶诚恐,时时感念于心,唯恐行差踏错,有负王恩。”

    “是么?”田地眯起眼,尽是危险,踱步走到王姬面前,伸出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如此说来,入宫以后,你不曾与田文勾结,不曾与侍从私通,意图加害于寡人?”

    “寡人以为,当年欺瞒,只因自保之故,何况你于寡人有救命之恩,寡人这才未再深究,如今背叛,却是为何?”他的手指猛一使力,捏的王姬顿时吃痛起来。

    背叛?私通?从田地口中听到这样的字眼,让王姬越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难怪他今日待自己这般反常,全无往日温和,原来竟是听到了不实之言。

    这样的事,王姬没有做过,也是万万不能认的。

    直视田地,王姬忍痛道,“孟尝君曾数次加害于我,我恨他犹不及,又怎会与他勾结?是何人栽赃于我,王姬请求当面与他对质!”

    田地许久无言,他盯着王姬的眼睛,好像要透过她的双眸,看透她的真情假意。王姬坦然以对,若说从前还存在欺瞒,自那晚之后,她却是无比坦荡。

    她或许待他冷淡疏离,但从来心存感激。

    他忽然松开手,眼中的狠厉顷刻退去,“将人带上来!”他对外面之人吩咐着,却不再看王姬。

    不多时,戴着手铐脚镣的麻衣被两个铁甲武士带了上来,他披头散发,脸上青紫红肿,浑身都是伤口血迹,显然受了大刑,王姬强压抑住自己冲过去的冲动,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要冷静,再冷静。

    “可识得此人?”田地问道,目光看着麻衣,却分不清是问王姬还是麻衣。

    麻衣缓缓抬头,在看到王姬瞬间,顿时惊愣住,似没想到王姬也在这里!他的眼中尽是担忧之色,趁田地饮酒的空当,他皱着眉头冲着王姬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不识!”他回道,挺起胸膛,义正言辞,“密查先王死因皆是我一人为之,与他人无关!你弑君杀父,不忠不孝,如此寡德之人,怎堪为王?我只恨未能将证据昭告天下,未能匡扶正义,仍留你在人间作恶!”

    麻衣全无恐惧,铿锵指控,他每说一句,王姬的心都沉上一分。待话音落地,待看到田地嘴角勾起的阴森的笑意,王姬的心彻底沉到谷底。

    从前与麻衣交谈时,见他对田文的维护,王姬心中便有他正在为田文做事的预知,这也是她努力找到田文刺杀自己证据的理由。若他没有承认,她定会摆脱他们二人的嫌疑,救他出来,可他承认了,她能做的,唯有乞求!

    “我识得他!”王姬闪身冲到麻衣面前,将他挡在身后。面对田地的怒发冲冠,王姬第一次向田地下跪,叩首,“王上,他是我义兄,请王上念在他一时糊涂才受孟尝君摆布的份上饶他性命。”

    麻衣并不承认王姬之言,他张嘴说道,“我并非一时糊涂,我……”

    “你住嘴!”王姬疾言厉色,打断了麻衣可能脱口而出的话。她知道他一定会说出一些顶天立地之言,她不是大丈夫,不在乎委曲求全,她只想让她活下去。

    田地高高在上,俯视着王姬,止不住的冷笑,眼中已蒙上一层寒霜,“这么说,你是承认了?你自身难保,却要为他求情?”

    他这样说,倒是提醒了王姬。她自己的嫌疑尚未洗脱,田地怒气未消,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们。

    连连摇头,王姬从怀里掏出冯谖画像,双手捧起恭敬地呈给田地,“王上请看,这是孟尝君门客冯谖,当年苏家姐弟二人刺杀我一事,他曾参与其中。”

    将田单所查一事对田地讲述一番后,分明见田地若有所思,王姬趁机道,“王姬从未停止调查孟尝君,今日得到证据便即可赶往宫中求见王上,欲澄清此事,何况王上对王姬毫不设防,王姬若心存歹念,大可直接动手,又何必绕此弯路?”

    王姬所言,句句在理,以田地对王姬的了解,她远没有那么深的城府,确实不至于联合田文背叛自己,方才是他一时气急了。

    将那绢帛丢在一旁,田地眼中尽是不屑,“田文现在便是寡人砧板上的鱼肉,只有任由寡人宰割,只不过念他还有些用处,寡人这才未曾动手而已,寡人想杀谁又何须把柄!”

    态度分明缓和了许多,也算是间接承认王姬与此事无关。

    她的嫌疑不难排除,王姬有这样的把握,然而悬着的心却丝毫不敢落地,她仰头看着田地,“义兄他……”

    “此事既与你无关,你先行退下!他的事,寡人自会处理。”田地一甩长袖,已负手在身后,不再看她。

    “王上要如何处理?”王姬固执地候在原地,追问道。

    “烹杀!”他一字一字道,随着尾音落地,那股杀意达到了极致。纵然王姬看不到他的脸,也能想象他此刻眼中的狠厉。

    麻衣是她最亲近之人,是不计回报、一心一意待她之人,他不能杀他!她不会允许!

    所有小心维持的理智刹那决堤,只有这一个念头在王姬心中咆哮着,嘶吼着。王姬匍匐到田地脚下,抱住他的大腿,带着前所未有的卑微姿态,“求王上开恩!王姬以性命担保,以后他绝不会再做出背叛王上一事,请王上念在王姬于王上有救命之恩的份上,饶他这次,求王上开恩!”

    田地低着头,手指划过王姬的脸庞,盯着手中的晶莹,眼泛寒光,“你哭了。”他轻声道,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你何曾为寡人哭过?他不过小小侍从,对你当真如此重要?”

    王姬重重点头,是的,很重要,如兄如父。

    许多刚出生的小动物会将第一个看到的动物当做自己的父母,麻衣于王姬便是如此。他一直对她关爱有加,她也一直全身心的信任他。

    “你大概忘了,寡人曾言,你心中有寡人便好,其他人无关紧要。”

    他灿然一笑,忽然朗声道,“来人,置锅!”那笑容让王姬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话音方落,铁甲武士将麻衣架了出去,田地摆脱王姬,踱步而出。不多时,但见外面一个如成人一般高的大锅已被架上,下面的柴火熊熊燃烧着。

    王姬悚然一惊,额头冷汗顺势而下,整个身子已瘫软,仍艰难起身,追了出去。

    “王上!如何能救他?只要能救他,王姬什么都可以做!”泪流满面,早已模糊了视线,她已不管不顾了。她从未像此刻这般痛恨自己的弱小,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她只能依靠田地。

    田地无言,他注视着已然煮沸的大锅,阴冷的视线已透漏了他的心意已决。

    王姬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却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她冲下环台,冲到锅旁的麻衣面前,死死地抱住他,仿佛这样就可以阻拦麻衣即将遭受的酷刑一般。

    “舍生取义,道之所存,我心向往之。小妹,你照顾好自己!”麻衣眼中全无畏惧,只有即将赴死的从容。

    王姬猛烈摇头,“你不能死!我不让你死!”

    有武士过来拉她,王姬只是固执地抱住麻衣,用尽所有力气。武士不敢用蛮力,僵持不下,一时间竟奈她不得!

    “你以为寡人不敢连着你一起烹杀?”不知何时,田地已站在王姬身后。

    王姬不敢松手,唯恐一松手,麻衣便被投入锅中,她大声道,“王上曾答应过王姬不再滥杀无辜,王上也一直是这么做的,为何今日非杀麻衣不可,他不过小小侍从,身份卑微,对王上并无影响。”

    “背叛寡人者,都得死!”田地说道,这几个字,就像是从牙缝里咬出来一般。

    “得一信任者不易,寡人珍惜你,许多事便佯装由着你,原是想等你卸下防备、全心辅佐寡人,没想到竟给了你某种错觉,以为寡人会因你而妥协。今日之事,便是点醒你,此人该死,任何人都不能相救,你也不例外!”

    这才是田地的本性,冷血无情而又独断专行。昔日面对王姬时,他带着一副温和的面具,才会让王姬产生了他本性已改的想法,当他的耐心逐渐耗尽,他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

    那个王姬隐隐有所察觉,却因他的表现一次又一次心存侥幸的真面目。

    如何能救麻衣,王姬脑子里在飞速运转着,正在此时,田地已带着不容拒绝地力道拉住王姬的手臂,将她带到一旁,浑不在意是否会伤到她。

    王姬用力挣扎,手臂不经意地触碰到腰间的冷硬,顿时灵光一闪。抽出鱼肠剑,正要拔掉剑鞘,以利刃挟持田地,却感觉手腕剧痛,鱼肠剑眨眼间已在田地手中。有两个武士一拥而上,将王姬按压在地,头抵着地面,让她再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