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秉性终移
清明时节，细雨纷飞。
王姬的伤病养了整整一个寒冬，待春季来临，才将将有好转的迹象。她每日照常进食，所有汤药不管多苦都按时吃掉，能行走时便逼迫自己锻炼身体，积蓄力气。
她死不掉，就得活下去。
她已经是死过两次的人，她没有什么可失去的，所以从今以后，她再无所惧。
那日匡章来探望王姬后，便离去了。也许是他说了一些好话起了作用，也许是田地太过忙碌，他只来看过她一次，便再未曾来过。
王姬之后被挪到一处不引人注目的别院里，除了王姬，清冷异常，再无他人。每日会有御医分别在辰时、酉时来为她诊治，会熬好药看她喝下去，非必要的交谈决然没有一句；每日随御医前来的，都是一个面生的侍女，也只把饭菜放到案上、放好炉火便迅速离去，王姬的所有问题，更是一概不回，以致于王姬至今也不知道田单和麻衣族人的消息。
别院外总是有两尊门神一样的侍卫，无论王姬如何说，他们依然阻止王姬踏出这个院子，王姬渐渐明白，田地是将她彻底软禁了。
他当着自己的面烹杀了麻衣，他趁她病痛时强暴自己，结果生气的人，反倒成了他。
他不杀她，却将她与整个世界隔离，无非是想给她一个教训！他让她知道，除非他纵容，否则这世界从来没有人可以忤逆他！任何人都不是例外！
脑中莫名响起白起老师的忠告，王姬不得不承认，老者确实睿智，她果真没有旁的方法，唯有委身田地，以柔克刚！
洗漱完毕，面铜镜而坐，将发髻王姬仔细端详着镜中容颜，依旧精致，却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王姬先是以粉敷面，再以胭脂点缀，顿时让她的起色好了许多。长舒一口气，继续画上娥眉，点上朱唇，又将发髻盘于脑后，插上步摇，整个人便顿时光鲜亮丽起来，再不复连日来萎靡不振的姿态。
拉开门，缓缓行至院口，面对手执双枪横亘在前的两个侍卫，王姬沉声道，“我要见王上！”
侍卫分明一愣，待反应过来，忙回道，“姑娘稍等，属下这就去禀告！”
数月以来，他们等的就是这句话，或者说，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对于王姬，他早已没了耐心，他腻味了一点点的浸润，一次次的渗透，所以他要掰折她，重塑她。所以，他在等待结果，要么由她选择服从于他，要么被他选择舍弃！
静静地站在门外，伸出手接触着外面冰冷的雨滴，王姬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却仍固执地不肯收回手，任雨水淋湿自己。她闭上眼，大口地呼吸，贪婪地吸取着外面的空气。
真冷啊，冷到心底！她一定要适应这外界的森森冷意，毕竟以后，还会冷上很久很久。
有脚步声快速传来，细碎轻巧，不是田地！
王姬微微蹙眉，睁开眼睛，家老的身体已出现在眼前，他的眼中依然是慈祥讨好的笑意，像之前一样，仿佛她并没有被幽禁数月，“秦国泾阳君今日质齐，王上在环台亲自接待，因事关齐秦修好，王上便命小人来接姑娘回金銮殿等候！”
齐秦修好？不是几年前还各自两个阵营？这世道，果真瞬息万变！
这样想时，王姬的脸上已瞬间染上笑意，“王上自当以国事为重，那王姬便有劳家老了！”
这样的态度，让家老顿时一愣，将簦笠递给王姬，他微微迟疑了下，终是转过身走在前面，喃喃道，“姑娘能想开，自是再好不过了，王上一直盼着姑娘回来！”
王姬举着簦笠跟在后面，口中忙回应道，“是王姬之前鲁莽，冲撞了王上，养病这几月，王姬深思熟虑，深感不安。家老一直照顾王上，还请为我美言。”
家老越发惊诧，甚至回头看了王姬一眼，口中却道，“姑娘言重了，姑娘乃未来王后，小人以后还要仰仗姑娘才是。”
这别院当真偏得很，从这里到金銮殿，颇废了些功夫。途径环台时，王姬顿了顿，下意识地往环台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倒是让她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那人混在数十人队伍的前面，身材高挑精瘦，面容白皙，手握长剑，笔挺地站在环台下。
“姑娘可是要去环台？”家老见王姬迟疑，出口问道。
王姬摇了摇头，指了指环台内，“不必，里面可是秦国派来质齐之人？”
“正是！秦将向寿送泾阳君嬴芾到齐国为质，此刻正在环台觐见王上，台下那些着黑色服饰的便是护送他们前来的秦军。”
王姬点了点头，想要多问几句，又恐引人猜疑，便恭维道，“虎狼秦国，也会质子于齐，讨好齐国，可见齐国果真声威赫赫！”
家老径自走在前面，边为王姬引路，边呵呵笑道，“说起来，齐国有今日辉煌，也有姑娘一份战功，垂沙之战，多亏姑娘献计献策，才能让联军迅速结束此战。”
王姬顿时连连摆手，谦虚道，“哪里话？不过凑巧而已，是王上抬爱了。不过秦国怎么忽然想到与齐修好了？”
“楚国攻韩，秦国趁机攻楚，大破楚军，斩首三万余楚国将士，还攻占了与韩国故都宜阳临近的襄城，楚怀王畏惧秦国之威，只好拉拢齐国做楚国后盾，还将太子横派到齐国为质，秦国也不愿与强齐为敌，便将泾阳君也派来了。”家老一五一十地答道。这个老人，看起来年迈，地位不高，却从来什么都清楚。
说话间，两人已到金銮殿，家老退到一旁，恭敬道，“小人还要伺候王上，便将姑娘送到这里了，姑娘有任何需要，叫人传唤小人便是。”
“有劳了！”王姬客气道。
金銮殿还是老样子，恢弘大气也着实空旷。对于自己的住处、饮食，田地从来没什么心思打理，也不甚关注，他的所有心思一直都放在他的统一大业上。
若不是动辄杀戮、若不是对人命的轻贱，或许他不失为一个好君主。
倚窗而立，看着外面的绵绵春雨，王姬整理好思绪，静静地等待来人，等到天色昏沉，等到烛火燃起，田地仍就没有回来。
王姬大病初愈，到底体力不支，不多时已伏在榻上，沉沉睡去。
似有一丝凉意由额头划入脸颊，王姬朦胧抬头，但见烛火下，田地的脸似乎也染上了一丝柔和的光晕。
然而，那张脸，仍是让王姬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所有神识瞬间回笼，整个人已清醒过来。
只这轻微的抵触，也让田地有所察觉。但见他面色一沉，瞬间收回手去。
“王上回来了！”王姬扬起笑意，甜甜道，神情近乎撒娇，“王姬等候多时，王上定然累坏了，王姬为王上更衣。”伸出手拉住田地粗糙的手掌，他手心的凉意让王姬越发精神。
王姬的骤然亲近，让田地紧蹙眉宇，他后退一步，上下打量，“你施了粉，点了唇？”
王姬连连点头，张开手臂，在田地面前徐徐转身，“还换了新衣衫，是王上喜欢的紫色深衣，可还好看？”
田地的眉头皱得更深，他眯着眼，声音清冷，“为何忽然变了？”
王姬微微撅嘴，声音中有一丝委屈，“女为悦己者容，王上不是曾说素衣打扮不适合王姬么？王姬只是想讨王上欢心啊！王上若不喜，王姬换下便是了。”
“你知道寡人问的不是这个！”田地声音愈冷。
王姬松开解腰带的手，低下头，轻轻叹息，再抬起头来，已换上一副哀怨的模样，“我自然知道，王上所问不止于此。”
“我又能说什么呢？数月幽禁，冷室清寒，足够我冷静下来，回想过去所为了。优胜劣汰，适者生存，我曾怨王上将我置于昏暗之中，却未想过这世间原本昏暗不明，是王上将我带到光明之地。”
田地站在原地，仍旧迟疑，“你当真如此想？不怨寡人杀你义兄？”她今日表现，田地自然乐见其成，只是太快了，也太顺了，顺到一切就像假象。
他不动，王姬便动，她上前一步，再次拉住田地双手，“我怨自己那日莽撞，竟以王上亲手所赠鱼肠剑行刺王上，王上可曾受伤？”
她的眼中，尽是悔意，她的双手，柔软而温暖，她白皙的容颜，在烛火的掩映下，越发楚楚动人，田地但觉心中一动，眨眼间已将王姬打横抱起，往榻上走去。
王姬的双手顺势紧紧抱着田地脖子，头埋在田地的胸口处，聆听他的心跳，遒劲有力。
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王姬睁开眼，刺目的阳光照得她一阵恍惚，待看到满地衣衫，终是想起昨晚面红心跳之事，禁不住轻轻呼出一口气。
撑起身子，手臂一侧忽有温热触感，王姬一愣，缓缓转过头去。
只见田地侧着身子，一直手臂曲起撑着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好像已看了多时，王姬愣住了，结结巴巴地道，“王……王上没……没去处理公事？”
王姬的伤病养了整整一个寒冬，待春季来临，才将将有好转的迹象。她每日照常进食，所有汤药不管多苦都按时吃掉，能行走时便逼迫自己锻炼身体，积蓄力气。
她死不掉，就得活下去。
她已经是死过两次的人，她没有什么可失去的，所以从今以后，她再无所惧。
那日匡章来探望王姬后，便离去了。也许是他说了一些好话起了作用，也许是田地太过忙碌，他只来看过她一次，便再未曾来过。
王姬之后被挪到一处不引人注目的别院里，除了王姬，清冷异常，再无他人。每日会有御医分别在辰时、酉时来为她诊治，会熬好药看她喝下去，非必要的交谈决然没有一句；每日随御医前来的，都是一个面生的侍女，也只把饭菜放到案上、放好炉火便迅速离去，王姬的所有问题，更是一概不回，以致于王姬至今也不知道田单和麻衣族人的消息。
别院外总是有两尊门神一样的侍卫，无论王姬如何说，他们依然阻止王姬踏出这个院子，王姬渐渐明白，田地是将她彻底软禁了。
他当着自己的面烹杀了麻衣，他趁她病痛时强暴自己，结果生气的人，反倒成了他。
他不杀她，却将她与整个世界隔离，无非是想给她一个教训！他让她知道，除非他纵容，否则这世界从来没有人可以忤逆他！任何人都不是例外！
脑中莫名响起白起老师的忠告，王姬不得不承认，老者确实睿智，她果真没有旁的方法，唯有委身田地，以柔克刚！
洗漱完毕，面铜镜而坐，将发髻王姬仔细端详着镜中容颜，依旧精致，却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王姬先是以粉敷面，再以胭脂点缀，顿时让她的起色好了许多。长舒一口气，继续画上娥眉，点上朱唇，又将发髻盘于脑后，插上步摇，整个人便顿时光鲜亮丽起来，再不复连日来萎靡不振的姿态。
拉开门，缓缓行至院口，面对手执双枪横亘在前的两个侍卫，王姬沉声道，“我要见王上！”
侍卫分明一愣，待反应过来，忙回道，“姑娘稍等，属下这就去禀告！”
数月以来，他们等的就是这句话，或者说，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对于王姬，他早已没了耐心，他腻味了一点点的浸润，一次次的渗透，所以他要掰折她，重塑她。所以，他在等待结果，要么由她选择服从于他，要么被他选择舍弃！
静静地站在门外，伸出手接触着外面冰冷的雨滴，王姬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却仍固执地不肯收回手，任雨水淋湿自己。她闭上眼，大口地呼吸，贪婪地吸取着外面的空气。
真冷啊，冷到心底！她一定要适应这外界的森森冷意，毕竟以后，还会冷上很久很久。
有脚步声快速传来，细碎轻巧，不是田地！
王姬微微蹙眉，睁开眼睛，家老的身体已出现在眼前，他的眼中依然是慈祥讨好的笑意，像之前一样，仿佛她并没有被幽禁数月，“秦国泾阳君今日质齐，王上在环台亲自接待，因事关齐秦修好，王上便命小人来接姑娘回金銮殿等候！”
齐秦修好？不是几年前还各自两个阵营？这世道，果真瞬息万变！
这样想时，王姬的脸上已瞬间染上笑意，“王上自当以国事为重，那王姬便有劳家老了！”
这样的态度，让家老顿时一愣，将簦笠递给王姬，他微微迟疑了下，终是转过身走在前面，喃喃道，“姑娘能想开，自是再好不过了，王上一直盼着姑娘回来！”
王姬举着簦笠跟在后面，口中忙回应道，“是王姬之前鲁莽，冲撞了王上，养病这几月，王姬深思熟虑，深感不安。家老一直照顾王上，还请为我美言。”
家老越发惊诧，甚至回头看了王姬一眼，口中却道，“姑娘言重了，姑娘乃未来王后，小人以后还要仰仗姑娘才是。”
这别院当真偏得很，从这里到金銮殿，颇废了些功夫。途径环台时，王姬顿了顿，下意识地往环台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倒是让她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那人混在数十人队伍的前面，身材高挑精瘦，面容白皙，手握长剑，笔挺地站在环台下。
“姑娘可是要去环台？”家老见王姬迟疑，出口问道。
王姬摇了摇头，指了指环台内，“不必，里面可是秦国派来质齐之人？”
“正是！秦将向寿送泾阳君嬴芾到齐国为质，此刻正在环台觐见王上，台下那些着黑色服饰的便是护送他们前来的秦军。”
王姬点了点头，想要多问几句，又恐引人猜疑，便恭维道，“虎狼秦国，也会质子于齐，讨好齐国，可见齐国果真声威赫赫！”
家老径自走在前面，边为王姬引路，边呵呵笑道，“说起来，齐国有今日辉煌，也有姑娘一份战功，垂沙之战，多亏姑娘献计献策，才能让联军迅速结束此战。”
王姬顿时连连摆手，谦虚道，“哪里话？不过凑巧而已，是王上抬爱了。不过秦国怎么忽然想到与齐修好了？”
“楚国攻韩，秦国趁机攻楚，大破楚军，斩首三万余楚国将士，还攻占了与韩国故都宜阳临近的襄城，楚怀王畏惧秦国之威，只好拉拢齐国做楚国后盾，还将太子横派到齐国为质，秦国也不愿与强齐为敌，便将泾阳君也派来了。”家老一五一十地答道。这个老人，看起来年迈，地位不高，却从来什么都清楚。
说话间，两人已到金銮殿，家老退到一旁，恭敬道，“小人还要伺候王上，便将姑娘送到这里了，姑娘有任何需要，叫人传唤小人便是。”
“有劳了！”王姬客气道。
金銮殿还是老样子，恢弘大气也着实空旷。对于自己的住处、饮食，田地从来没什么心思打理，也不甚关注，他的所有心思一直都放在他的统一大业上。
若不是动辄杀戮、若不是对人命的轻贱，或许他不失为一个好君主。
倚窗而立，看着外面的绵绵春雨，王姬整理好思绪，静静地等待来人，等到天色昏沉，等到烛火燃起，田地仍就没有回来。
王姬大病初愈，到底体力不支，不多时已伏在榻上，沉沉睡去。
似有一丝凉意由额头划入脸颊，王姬朦胧抬头，但见烛火下，田地的脸似乎也染上了一丝柔和的光晕。
然而，那张脸，仍是让王姬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所有神识瞬间回笼，整个人已清醒过来。
只这轻微的抵触，也让田地有所察觉。但见他面色一沉，瞬间收回手去。
“王上回来了！”王姬扬起笑意，甜甜道，神情近乎撒娇，“王姬等候多时，王上定然累坏了，王姬为王上更衣。”伸出手拉住田地粗糙的手掌，他手心的凉意让王姬越发精神。
王姬的骤然亲近，让田地紧蹙眉宇，他后退一步，上下打量，“你施了粉，点了唇？”
王姬连连点头，张开手臂，在田地面前徐徐转身，“还换了新衣衫，是王上喜欢的紫色深衣，可还好看？”
田地的眉头皱得更深，他眯着眼，声音清冷，“为何忽然变了？”
王姬微微撅嘴，声音中有一丝委屈，“女为悦己者容，王上不是曾说素衣打扮不适合王姬么？王姬只是想讨王上欢心啊！王上若不喜，王姬换下便是了。”
“你知道寡人问的不是这个！”田地声音愈冷。
王姬松开解腰带的手，低下头，轻轻叹息，再抬起头来，已换上一副哀怨的模样，“我自然知道，王上所问不止于此。”
“我又能说什么呢？数月幽禁，冷室清寒，足够我冷静下来，回想过去所为了。优胜劣汰，适者生存，我曾怨王上将我置于昏暗之中，却未想过这世间原本昏暗不明，是王上将我带到光明之地。”
田地站在原地，仍旧迟疑，“你当真如此想？不怨寡人杀你义兄？”她今日表现，田地自然乐见其成，只是太快了，也太顺了，顺到一切就像假象。
他不动，王姬便动，她上前一步，再次拉住田地双手，“我怨自己那日莽撞，竟以王上亲手所赠鱼肠剑行刺王上，王上可曾受伤？”
她的眼中，尽是悔意，她的双手，柔软而温暖，她白皙的容颜，在烛火的掩映下，越发楚楚动人，田地但觉心中一动，眨眼间已将王姬打横抱起，往榻上走去。
王姬的双手顺势紧紧抱着田地脖子，头埋在田地的胸口处，聆听他的心跳，遒劲有力。
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王姬睁开眼，刺目的阳光照得她一阵恍惚，待看到满地衣衫，终是想起昨晚面红心跳之事，禁不住轻轻呼出一口气。
撑起身子，手臂一侧忽有温热触感，王姬一愣，缓缓转过头去。
只见田地侧着身子，一直手臂曲起撑着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好像已看了多时，王姬愣住了，结结巴巴地道，“王……王上没……没去处理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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