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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从长计议

    不等王姬去匡府,匡章自己已找上门来。

    金銮殿内,王姬以“闲话家常”为由屏退了随从,将匡章让进殿内。殿门仍旧开着,免得田地起疑,如此,两人交谈便放低声音,唯恐隔墙有耳。

    “孩子,你受苦了!那日一见,老夫便听王上说你病情好转,后来老夫再求见你,王上都不允许,老夫多方打探,才知你是被王上幽禁了!”匡章眼中尽是关心之意。

    他曾说,她可以不为他尽孝,但他会像父亲待自己女儿般关照她,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王姬心中感激不已,“还要感谢老将军,若不是老将军在王姬病榻前的开解,王姬今日早已不存于世。”

    “你我虽非血缘至亲,你到底是老夫名义上的女儿,老夫又怎会置你于不顾?”匡章叹了口气,连连摇头,“只可惜老夫不能救你逃离王上,让你遭受如此折磨,终是老夫无能!”

    闻听此言,王姬顿时心生警惕,她到殿门处张望一番,见无人注意,这才心下稍安,坐回榻上,不忘对匡章嘱咐,“老将军,此处不比府上,将军慎言。”

    匡章耿介之人,铮铮铁骨,虽不惧自己所言被别人旁听,也确实担心会祸及王姬,他压低声音道,“王上说,大病一场后,你的性情也大变了,原来如铁般坚硬固执,如今却如水般温婉可人,王上还说,你与他感情日笃,情比金坚。虽则如此,以老夫对你的了解,你该不会接纳如此性情的王上。”

    匡章已说得这样直白,王姬便也没有必要隐瞒。

    她苦笑一声,将眼前一爵清酒一饮而尽,放下铜爵时,已是满眼的坚定,“老将军,王姬赌上所有,还想再尝试一次!”

    “从我住进太子府开始,我就一直在想方设法的逃离此地,无数次尝试,无数次失败,您一定不知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我害怕了,受够了满怀希望却一次又一次失望的滋味,所以也曾懦弱的想,左右他待我不薄,便安下心来又何妨?”

    “直到义兄的死,我彻底醒了,在他面前,世人皆如蝼蚁,王姬纵然于他有救命之恩,也不过换得一个苟且求生,他还是要掌控我的人生,拿捏我的命运,将我困在牢笼里。”

    “我愿用一切换自己离开这里,身体可以拿去,尊严可以抛开,人性可以变得阴险,为了离开这里,我会不遗余力!”

    泪水潸然而落,王姬背过身去,不肯让任何人看见。那已经是她的所有,她才没有什么值得拿去兑换。

    匡章久久无言,他只是看着王姬,看着她瘦弱的臂膀,看着她坚定的双眼。他佩服她能屈能伸的智慧,他肯定她心中那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信念。

    “目下来看,秦国强大,连齐国也忌惮三分,若得秦国庇护,你当安全无虞。老夫可设法为你周旋,成与不成全看天意,只有一点,若你当真得偿所愿,请不负齐国。”

    不负齐国,意味着她不能做任何损齐利益之事,这于王姬而言,并不难。

    “可是此事事关重大,若老将军被发现,恐怕……”王姬总是担心,田地太聪明,城府太深,她吃过亏,所以总会担心。

    “不必担心!”匡章倒是格外自信,“老夫行走齐国多年,多少有些人脉,王上不会知道的,就算知道,齐国尚需要老夫南征北战,王上也奈何老夫不得。”

    匡章能帮她,王姬始料未及,“若能得偿所愿,此生绝不负齐。”

    匡章点了点头,继续道,“此番泾阳君质齐,便是你的机会。实际上,泾阳君质齐除了与齐修好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应周王室之请,暗中寻找落难的王室公主。你可以此为契机,与赢芾结交,再做打算。”

    “王室公主?”王姬重复道,隐约记得这几个字在田单查自己身份时也曾出现过。

    “是!”匡章肯定道,“老夫也只是听闻说周室公主落难齐国,具体细节尚不得而知。”

    王姬点了点头,“我便去会一会赢芾,也许有机会通过他到秦国也未可知。”

    说至此处,忽然想到一事,王姬忙道,“对了,王姬还有一不情之请,请匡老将军帮忙。”

    “你说。”

    “我有两个侍卫,原是王上派给我来监视我一举一动的,如今已为我所用,还请匡老将军在不被王上发现的情况下,将他们的家人保护起来,以使他们无后顾之忧。”

    “这很容易,你放心便是。”

    送走匡章,时辰尚早,王姬坐在金銮殿里,回想着匡章所言,翻阅着宫中典籍,一点一点缕着头绪。

    匡章说,秦人是来替周王室寻公主的,这原也正常。三百多年前,犬戎伐周,攻破镐京,杀周幽王于骊山之下,秦襄公出兵勤王,助周王迁都洛邑,后被封诸侯,得岐山以西大片领地,秦与周的渊源不可谓不深。

    如果她助秦人找到王室公主,是不是可以以此换取秦人带自己离开?

    然而,若她当真参与其中,田地定会有所察觉,到时她有该以何理由周旋其中,避免田地发现自己真实意图?

    还有赢芾,她要如何结交才能不显刻意,自然而然?他初到齐国,必听过齐王秉性,眼下当正处于草木皆兵之时,或许她正可加以利用……

    “天甲、山奈,你们进来!”王姬唤道。

    两人闻声而入,站在殿口,抱拳行礼,“姑娘有何吩咐?”虽是听命于她,却对她始终心存隔阂。

    是她威胁在前,他们不能真心以待,原也怨不得他们。

    王姬伸手示意他们坐下,走到两人案前,各自倒上一爵清酒,王姬歉然道,“要二位与我同行,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已让人安排好二位家人,如今该是二位与我共谋前程的时候了。”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原本二人都已认定自己是砧板上的鱼肉,如今见王姬这般客气,顿露困惑之意,“姑娘有令,尽可直言,只要不祸及家人,我等听姑娘便是。”于他们而言,王姬对于二人家人的安排,也是一种变相的要挟。

    王姬没有再行解释,便是解释了,他们也未必会相信,她只是道,“有两条路,一条是我助你们平步青云,让你们在齐国得王上重用,一条是你们跟随我左右。前者可得一时荣华,然在王上身边,生死难料,后者,一生平庸,但我会力保你们的性命,即便我死。”

    若得忠心,需得许人以利,王姬深谙此理。

    闻听此言,两人惊诧莫名,王姬走出殿门,不忘回头叮嘱,“你们便在这里好好想想,晚点告诉我。”

    已是晚春时节,日头愈盛。王姬仰头,见枝叶舒展,低下头时,已是草木繁盛。蹲下身子,揪掉一棵小草随手把玩,只觉这万物争春的时节也处处都是压抑的气息。

    许久后,王姬终于站起身来,她叹了口气,走进金銮殿里,对二人道,“二位可想清楚了?”

    那二人只是看着王姬,没有作答。

    王姬又道,“你们该知道,即便我曾语出要挟,也没有恶意。我有一兄长,在我初来乍到时曾说,王上治下,众人皆如蝼蚁,与其彼此冷漠,不如同舟共济。所以,我愿尽我所能助你们一臂之力,也希望能得到你们的支持。”她言辞恳切,双目真挚。

    天甲终于有所反应,他轻呼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属下选择第一条,得王上重用。”

    “你呢?”王姬转头看着山奈。

    他一直耿介木讷,在王姬曾要挟他之后,越发对王姬充满诸多敌意。

    然而此刻,他眼中敌意稍许退散,他低着头,声音很轻,“属下愿安稳度日,平庸一生。”

    两个人,两条路,也意味着两条截然不同的命运。这于王姬是有利的,一个人总比联合起来的两个人要好控制得多。

    “好!”王姬说道,“既然不同的选择,从此以后,我的命令将分别下达给你二人,你们各自行事,不可互通,否则后果全由自己负责。”

    “唯!”

    中暑时节,暑热难耐,外面到处都是知了的叫声,让百事缠身者更加烦闷,让百无聊赖者昏昏欲睡,田地自然属于前者。

    几日前,田地在朝议时无意间透露有意迎娶王姬一事,此事引起朝臣巨大反弹。方才天甲来报,有几位大臣目下正在环台上向田地谏言,因先王丧期未过,婚期需要暂缓。

    王姬左右无事,便让天甲端着两碗梨水,跟着自己向环台走去。那梨水是由甘蔗汁和白梨熬煮的,待冷却了又加了些冰,王姬尝过了,味道差强人意,解暑倒是不错。

    距环台老远,便听到了一阵有一阵强行压抑、却又压不住的咳嗽声,王姬走过去,发现那声音正是家老发出的。此刻,他扶着墙,站在环台下,整张脸已咳得通红。

    王姬递给天甲一个眼色,连忙走过去,端出一碗梨水递给家老,“喝一碗梨水,可止咳清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