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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终至秦国

    “来,到父王身边来。”不远处,周王向着王姬招了招手,语气轻柔,像是生怕吓到她。

    王姬想了想,觉得自己戳在这里也确实不合时宜,便缓缓走过去,“父王。”

    便是这一声唤,又濡湿了周王的眼眶,他上下打量王姬,嘴唇激动地隐隐颤抖,“寡人遣人寻你十余年,十余年来,你去了何处?过得可还好?”

    丧失心智,颠沛流离,王姬过得应还算……可以吧!

    都已经过去了,实在没有必要再增周王困扰,王姬便点头回答,“王姬一直在临淄,一切安好。”

    “那就好,那就好!听闻齐国新王属意于你,欲立你为齐国王后,可是真的?”

    王姬心中一凛,顿时戒备道,“齐王确有此意,只是王姬一日未为齐国王后,一切便都是未知,做不得准。”

    王姬眼中的堤防,周王全无察觉,他只是长叹一声,语气中尽是怜悯,“父王虽在洛邑,也听闻齐王性情残忍暴戾,伴齐王如伴猛虎,处处都是危险。你自幼丧母,又命途多舛,本已艰难,如果可以,父王只愿你远离齐王左右,寻一隐蔽处,安稳度日。”

    周王说得情真意切,乍听之下,不像作假,王姬却心生疑窦,她忍不住问道,“王姬若为齐国王后,周王室便有了依附,父王为何还劝王姬远离齐王?回洛邑的路上,王姬曾与王兄有过交谈,连他也做如此想。”

    周王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够了,便低头看着王姬,眼中尽是豁达与睿智,“周王室早已大势已去,便是联姻,也不过是解周王室一时之困而已。周迟早都是要亡的,父王又何故平白搭上自己的女儿?若不是这周王的身份,若不是周天子的责任,连父王也想要云游四方了。”

    “女儿啊,父王无能,不能成为你的倚靠,父王唯一能给你的,便是自由啊!”

    心头所有的坚硬在这句话面前忽然都软了下去,王姬只觉鼻尖一酸,几欲落泪。

    三日后,王姬一行终于抵达秦国。

    函谷险关,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奇险无比。昔年,山东六国便是由此锁秦东出之路,而今,时移世易,秦国据守函谷关,不断向东扩张。

    这便是秦国的土地,她期待多年之地,那个唯一可以与现在的齐国抗衡的国家。

    过了关卡,王姬掀开车帘,仰望着两边的高山,回望着来时的路,悬在心头多年的石头终于砰然落地。

    “停车!”王姬大声喊道。

    马车骤然停下,王姬不顾众人的视线,跳下马车。环视着函谷关的初夏,草长莺飞,万物生长,王姬的泪水潸然而下,她跪倒在地,仿佛重获新生一般。

    她到了秦国,真正意义上离开了齐国,她终于离开了那个让她畏惧不已的国家,离开那个给她带来无尽屈辱之人,从此她只管往前看,往前走,不管付出多少代价,都绝不再回头!

    “啊!”一声长啸骤然而出,响彻在山谷间,清晰有力。喊到声嘶力竭,喊到撕心裂肺,好像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压抑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直至再也喊不出来,直至最后,只剩下失声痛哭。

    噩梦尽散,她将迎来黎明。

    身体忽然一暖,泪眼朦胧中,白起正将长衣搭在她的肩上,他站在她身后,关心道,“公主莫要伤心了,函谷关风大,小心着了凉!”

    王姬勾起唇角,擦拭着不断流出的液体,似哭似笑,“小妹开心!白起大哥可曾记得大哥老师昔日所言?他说王姬若想全身而退,唯有以柔克刚,老实所言诚然不假,六年,王姬终于做到了。”

    委身田地,以柔克刚。她献出了身体,获得了自由,这笔买卖,不亏。

    白起的目光忽然多出了一丝怜惜,他不善言谈,便只道,“回车上吧!”

    王姬用力点头,在白起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不经意地回头,正见赢芾看着自己,神色复杂。

    马车一路未停,直抵咸阳。白起等人各自回家了,王姬受赢芾邀请,暂时在泾阳君府下榻,一下轺车,便见府中老少十余人在府门前迎候,见到赢芾,诸人皆是热泪盈眶,“我等日日期盼,终是将公子盼回来了!”

    为首女子二十上下,眉清目秀,此刻也是泪盈于睫,“听闻夫君归来,向氏喜不自胜,现已备下热酒,为夫君接风洗尘。”

    他们自然是开心的,要知道去他国为质,仅一年便回母国的质子着实不多,连宣太后和秦王嬴稷当年质燕也去了十余年,其中艰辛更是不足为外人道,所以赢芾不可谓不幸运。

    然后,赢芾的表情并不热络,他只是淡淡地看了自己的妻子向氏一眼,而后指着王姬对向氏道,“这是周室公主,也是我远道而来的客人,暂时便住在府上,劳烦夫人为公主安排住处。”

    “唯。”向氏答应着,又对赢芾道,“太后已获知夫君回府的消息,刚派人传话来,太后念及夫君一路辛劳,让夫君好生休养,明日再去觐见太后和王上不迟。”

    赢芾稍作沉思,随后道,“备车,我需连夜进宫,向王上禀明在齐情况。”

    “可是太后交待了,让夫君明日……”

    赢芾面色骤冷,连说出的话也顿增严厉,“太后是太后,王上是王上,王上既没下令让我免于觐见,我便当即刻前往宫中。”

    “唯!”向氏低着头,喏喏回应。

    不多时,轺车赶来,赢芾上了轺车,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目送赢芾的轺车离去,王姬暗暗揣摩,听赢芾的意思,显然宣太后与秦王嬴稷的界限已分得很清楚了。她还一直以为嬴稷是在盛年之后才有了主政之心呢!

    “公主殿下,向慧已备下房间,殿下请随我来。”向氏忽然出声,打断了王姬的沉思。

    王姬回过神来,浅笑道,“那便有劳夫人了。”

    泾阳君府不大,却是精巧雅致,连王姬所住的客房也摆了名琴、书简,透着淡淡地竹香。吃罢晚饭,又沐浴洗漱一番,待王姬入榻时,已是深夜。多日奔波,终于安顿下来,王姬反倒睡不着了。

    她的人虽到了秦国,并不意味着她是安全的,倘若田地执意要她回去,秦国并没有留下自己的理由,到那时所有的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她得想个办法,在田地未发现自己想要留在秦国的意图之前,找到一个既有资本鼓动秦国与齐国正面较量,又便于她结交、肯帮她这个忙的人才行。

    就这么胡思乱想间,意识渐渐混沌起来,田地狰狞的脸也如往常一般,悄然入梦。

    午夜梦回,王姬一身冷汗,忽然惊醒。自打麻衣被烹杀以来,这些梦魇已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让她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王姬让自己冷静了一下,擦了擦汗,披衣起身之际,却听见有女子的哭泣声隐隐传来。推开门,凝神细听,那声音越发真切。

    “夫君质齐期间,大哥的确曾来过府上,他并无他意,只是前来探望,向氏与大哥素来清白,夫君如若不信,向氏便以死明志。”这显然是赢芾夫人向慧的声音。

    王姬瞪圆了眼睛,常言道小别胜新婚,这半夜能发生这样的争吵,显然二人的关系并不好。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王姬原打算回房,只是站在原地想了又想,如果她不说去,此事似乎便宣扬不出去了,于是王姬心安理得的坐在墙角下。

    须臾,便听到了赢芾的声音,“我信夫人清白,却无法相信向寿对夫人的用心。夫人自幼得向家收养,与他青梅竹马,若不是太后赐婚,想来今日夫人已是向家儿媳。赢芾一再对夫人说,少与向寿来往,夫人为何就是不听?”

    没想到赢芾外表温文尔雅,骨子里却是如此小气之人,不过是简单探望而已,怎就惹他如此动怒了?王姬坐在墙根下,啧啧品评。

    搞不懂此事的显然不只王姬,“纵然向氏与大哥自幼相识,如今也不过是兄妹之情,大哥也曾对向氏说过,他早无此念。夫君所为是否过于谨慎?”

    “谨慎?”赢芾语气骤冷,“他来府上,夫人难道没有对他提及我曾密会高陵君一事,他与王上自幼交好,否则王上又怎会知晓此事?”

    “高陵君与夫君是亲兄弟,彼此约见再是寻常不过,便是王上知晓又如何?”向氏越发不解。

    “你……”赢芾一时气结,接着摔门声响起,外出的脚步声预示着赢芾的离去,只留下向慧在房中,失声痛哭。

    王姬倚在墙角,轻轻摇头。

    听到后来,她已明白赢芾的用意,向氏想法过于简单了,天家哪有兄弟可言?不过都是权利倾轧而已,便是兄弟相见,也会被怀疑成结党。他担心向慧与向寿有私情为假,他更担心的,是向寿会以探望为名,向向慧打探府中诸事,便于自己向嬴稷汇报,进而引嬴稷猜疑到赢芾身上吧。

    难怪赢芾会被派到齐国为质,显然他在秦国的身份也并不如表面那般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