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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咸阳王宫

    回到泾阳君府时,已是日暮。

    王姬心情不佳,草草吃了些东西,便回了房。正要睡下,忽然响起敲门的声响,王姬打起精神开了门,便见山奈站在门口。

    “田甲传来消息,孟尝君身体抱恙,赴秦之日延迟了。”

    王姬双眸一亮,暗淡地神色也顿时散发出了别样光彩“当真?”田文赴秦,虽在计划之中,却并非王姬心中所愿,同作为齐国奸细,他的到来必然会掣肘她的行动,于她并无益处。

    “当真!”山奈确认道,“田甲买通了孟尝君门客,孟尝君所以萌生退意,假借称病拖延。”

    “真是个好消息!若他此时来秦,我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心情好了,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山奈,去取些酒来,陪我痛饮一番,如何?”

    秦酒苦涩浓烈,配上秦国特有的野菜,倒也别有一番滋味。二人正饮得尽兴,便听山奈忽然道,“姑娘,我们还要在这泾阳君府借住多久?”山奈虽跟随王姬时间不长,如今双双入秦,也算相依为命,说起话来便比在齐国更亲近了些。

    王姬饮尽爵中烈酒,诧异地看着他,“为何有此一问?”他从来少言寡语,便是她命令之事,从来也不会多问半句的。

    “昨日入夜,属下听到了泾阳君与夫人的争吵,今日泾阳君带姑娘离去后,属下又无意间撞见泾阳君夫人与人私会,夫人看起来很是委屈,还提及泾阳君遇见新人忘旧人,言语中似乎对姑娘有所误会。”

    向慧会误会,王姬早上已有所察觉,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了验证。

    “与泾阳君夫人相会的可是向寿么?”

    山奈想了想,并不十分确定,“只听夫人唤那人大哥,想来便是向寿。不过姑娘,夫人注意到属下了,不知是否会为姑娘带来麻烦?”

    原本王姬还信向慧清白,如今倒真是有些怀疑了。摇了摇头,不欲理会别人家的私事,便回道,“你我二人初来乍到,对秦国全无了解,借宿一事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然而寄人篱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这样的事以后还不知会撞到多少。空暇时你也出去找一找宅子,若遇到合宜的,我们便可搬出去。”

    顺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什递给山奈,“这玉牙璋是王上送的,以后也用不到了,若刀币不够用,你便拿它换些钱财。”

    山奈不疑有他,只顺手接过玉牙璋,放进怀里,“唯。姑娘对新宅有何想法?”

    王姬摇头,又为自己倒上一爵,笑道,“有一遮风避雨之处便好,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可是赢芾招待不周,让公主将将住了一夜,便生出离去之念?”一声的清朗的声音响起,不知何时,赢芾已出现在院中,正向王姬的房间缓缓走来。

    王姬和山奈连忙站起身,山奈已自觉退到一旁,王姬回道,“泾阳君说笑了,就是因为泾阳君府上下皆待王姬细致周全,王姬唯恐过于叨扰,这才生出搬出去的念头。”他来得突然,王姬和山奈都没注意到,也不知方才的话,他听去了多少。

    “既然如此,公主便安心住下,齐王将公主交给赢芾,公主若在外面发生万一,赢芾岂不是罪该万死?”

    王姬再无借口,只得道,“那王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又为赢芾倒上一爵酒,王姬示意赢芾坐下,问道,“对了,泾阳君深夜到此,难道是闻到了酒香,欲与王姬一醉方休么?”

    “公主饮得可是秦酒么?”赢芾问道,见王姬点头,便连连摆手,一副嫌弃的样子,“齐酒清冽,赢芾还能饮得些许,秦酒苦涩,赢芾从来喝不惯,恕赢芾不能奉陪了。”

    他的嫌弃让王姬不觉有些好笑,将赢芾面前的酒换到自己面前,又为他换上一爵温水,便听他道,“赢芾夜半相扰,是来告知公主,明日宫中举办新城君的庆功宴,母后念及公主身份贵重,特邀公主前往宫中赴宴。”

    王姬品了一口秦酒,微微蹙眉,“新城君?”倒是未曾听过此人。

    “哦,便是之前的华阳君,芈戎,也是赢芾的舅父。月前华阳君率秦军攻楚,旗开得胜,攻下新城等八座城池,母后大喜,将新城赐给舅父,封他为新城君。”赢芾一五一十介绍道。

    芈戎其人,王姬倒是有所耳闻,他是宣太后的同父弟弟,宣太后当政后,便邀他入秦,也算是宣太后的嫡系。

    秦国内部的庆功宴邀她这个外人前往,看重的自然不是她周室公主的名号,而是她未来齐王后的身份,说白了,不过是想当着她这个“齐人”的面,展现秦国的实力、秀一秀秦国的肌肉而已,届时她只要微笑点头,并伴以些许羡慕、钦佩、崇拜,应可以应付得过去。

    庆功宴上定然汇集秦国权贵,王姬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结实一些可为她所用、有实力助她摆脱齐国之人。

    王姬打定了主意,便连连点头,“秦国封疆拓土,的确可喜可贺,难得太后看的起王姬,王姬定欣然前往。”

    事情已交代完毕,赢芾象征性地坐了一会,便告辞离去了。

    送赢芾出门,回身折返之际,便听身后的山奈忽然道,“秦水太深,暗流涌动,姑娘涉水时务必小心。”

    王姬点了点头,顺口回道,“虽则危险,值得一试。”

    坐回案前,仿佛想到什么,王姬忽然盯着眼前黝黑清瘦的男子,直到看得他脸色通红,才莞尔一笑,“你往常护我都因受我要挟之故,今日这般讲话倒似有几分真心在里面。”

    山奈从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多出几分郑重,“确是真心。过去受姑娘要挟,自然对姑娘有诸多不满,然相处一年来,也知姑娘过去所为乃不得已之举,姑娘助田甲成事,让人照料山奈家人,山奈感激不尽,愿尽自己所能,护姑娘周全。”

    他能这样想,让王姬对当年所为的内疚减轻许多,她微微一笑,没再多言。

    咸阳宫,是昔年秦孝公迁都咸阳时,由商鞅主持修建的,到嬴稷这一代,整个咸阳宫已颇具规模,其恢宏壮观、磅礴大气,比之齐王宫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姬坐在轺车内,感受着轺车行驶在秦国宫廷里的微微颤动,回忆起在齐王宫的点滴,竟油然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万幸这不是齐国的土地,万幸她不必再见那个让她心惊胆战之人。

    “公主,章台宫到了。”轺车不知何时已停了下来,赢芾此刻正立于车下,对王姬说道。

    抬首望去,果然见到一座宏伟的宫殿,殿前甲士持枪而立,锦衣华服者比比皆是,在这殿前川流不息,殿中隐隐有乐曲声传来,却不是像齐国那般的靡靡之音,而是时而低沉、时而高亢的曲调,充满了斗志昂扬的气势、越挫越勇的豪迈。

    王姬伫立在殿外,侧耳聆听殿中曲调,只觉精神为之一振,忍不住问道,“泾阳君,不是这是何曲?听起来格外振奋人心。”

    赢芾微微惊诧,“公主不觉得此曲索然无味?除了母后,鲜少有女子喜欢这样的曲子。”

    “怎么会?”王姬微微耸肩,“曲调虽简,更显朴实厚重,很符合秦人本性呢!”

    赢芾便笑,眼中流露出明显得赞赏,他耐心对王姬解释道,“说起来,这曲子与公主也有些渊源,此曲曰‘无衣’,是配了辞的,乃老秦人当年替周王室驱逐犬戎时激励士气所作,几百年过去,便这样口口相传,存留了下来。”

    说罢,一边沿着台阶缓慢前行,一边低声吟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王姬跟在后面,离章台宫越近,曲子越发清晰,那激昂而质朴的曲调,仿佛也在提醒着人们,这个国家曾经历过怎样的艰难,又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当年的秦国,偏安一隅,积贫积弱,险被六国所灭,只能忍辱负重,韬光养晦;如今的秦国,富庶繁华,俯视六国,不出百年,便可傲视天下,实现江山一统。这样的境遇,与两千年后的中国何其相似?

    王姬的灵魂也许跨越了两千年,可是不管是当下还是那个时代,她的根从来都在这片华夏大地上!想到这个民族历经千年而不灭的文明,想到这个国家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的站起来,最终让世人另眼相看,王姬仍会激动地热泪盈眶。

    一张绢帕忽然递到自己眼前,王姬茫然抬头,便见赢芾的脸上漾着轻轻浅浅的笑意,“公主能闻曲而泣,可见是老秦人的知音。”

    王姬兀自茫然,赢芾已拿起帕子,擦拭着王姬的脸颊,“那段任人践踏欺凌的日子已过去许多年了,公主不必为秦而悲,当为秦而喜。”

    见赢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自己的脸,王姬这才意识她竟哭了出来,忙接过帕子,边慌乱地擦拭泪水,边回道,“是王姬失态了。”

    抬头的瞬间,却发觉赢芾的目光已望向他处,眼中尽是危险的气息。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个容颜俊朗、身材高挑的男子也正望向自己的方向,目光中尽是揣摩之意。

    “是向寿!”赢芾忽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