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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秦宫风云(一)

    章台宫里,人声鼎沸,客套寒暄之声到处都是。赢芾将王姬让到一处坐下,便径自去与朝臣闲话家常了。王姬四下寻觅,果然一个识得的人都没有,只能枯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饮着案上的秦酒。

    眼下已过晌午,然离庆功宴开始还有些时候,王姬站起身,从章台宫内踱步而出。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只觉酒意散尽,神识越发清明。

    “恕在下冒昧,敢问姑娘是何人?”身后,忽然响起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王姬转身,便见向慧的哥哥向寿正站在一旁,眸中尽是揣摩研判之意。

    奸夫?王姬脑中迅速闪现过这两个字,掩饰性地轻咳一声,王姬回道,“在下周室公主王姬,受太后邀请入宫赴新城君庆功宴。”

    “便是那个借宿在泾阳君府的周室公主?”向寿确认道。

    王姬点头,“便是那个周室公主。”

    向寿点了点头,目光仍就落在王姬脸上,先自报家门,“在下是秦国将领向寿,泾阳君夫人的兄长。”

    如雷贯耳!她在秦国听的第一个墙角,主角便是他!

    赢芾曾说,他与秦王自幼交好,王姬自是不敢说出真相,得罪秦王的至交好友,忙屈身行礼,客套道,“向将军英明,王姬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王姬这番恭维,虽虚伪了些,到底合向寿的心意,但见他淡淡一笑,“公主过奖了,向寿曾送泾阳君质齐,虽只待了一晚,却也听闻过公主之名。传闻公主颇得齐王信任,甚至还传出齐王欲与公主结为伉俪之事。”

    他显然是着人调查过自己,单他去齐国的那一晚,是绝不可能顾及到齐王的宫闱之事的。

    王姬存了提防的心思,脸上仍旧笑意满满,“坊间传言,当不得真,王姬不过侥幸得齐王赏识,与齐王有些接触而已。”

    话至此处,便该了了。再往深了说,到底有失两人身份。

    然而,向寿仍站在王姬面前,迟迟不肯离去,几番张口,终究难言。

    他这般难以启齿,王姬便已想到他所问的是何事。他是向慧的兄长,自会思向慧所思,想向慧所想。在她的脑中回想着“奸夫”二字时,怕是向寿的脑子里也在想着“淫妇”吧。他没有直言指摘,到底说明此人尚有些风度。

    想至此处,王姬笑意盈盈,直白道,“向将军迟迟不去,可是想问王姬与泾阳君的交情到了何种地步?”

    显然没想到王姬能猜出自己的想法并且当面讲出来,这让向寿面色一红。

    然而事已至此,向寿只能点头,“舍妹确实对公主与泾阳君的关系有所猜疑,当然,公主不要误会,若公主与泾阳君当真情投意合,舍妹也愿意成人之美,与公主共侍一夫。”

    听闻此言,王姬不禁哑然失笑,她摇了摇头,果真瓜田李下,最是说不清楚。她不过是在泾阳君府住上几日,便已经惹来诸多误会了。

    “王姬若说,王姬与泾阳君不过友人,向将军可会相信?”

    见向寿侧耳倾听,王姬又道,“泾阳君夫人真的误会了,王姬与泾阳君只是偶然相识。泾阳君受人之托,将王姬带到秦国,因王姬初来此地,举目无亲,泾阳君怜王姬处境,这才出手收留。在泾阳君府这几日,王姬也能看出泾阳君与夫人似有龃龉,然当真与王姬无关。”

    “恕王姬冒昧,向将军若当真怜惜泾阳君夫人,便该放开她。过于宠溺,处处袒护,于泾阳君夫人未必是好事,或许也会引来其他麻烦。王姬言尽于此,先行告辞了。”

    正是暑热时节,日头正是毒辣,王姬以手遮头,从章台宫缓缓走下,任风吹拂在脸上,也吹乱了她一头秀发。

    其实泾阳君府一事,何尝不是一团乱麻。

    赢芾因朝堂牵扯介意向寿与向慧的交往,向慧因夫妻感情出现嫌隙而怀疑赢芾另有新欢,却未曾将赢芾给出的理由告知向寿,所以连带着向寿也误会了自己与赢芾的关系。

    清官难断家务事,王姬无力参与其中,她只希望将自己摘得干净些,远离这些是是非非,毕竟她还有更要紧的事去做。

    就这样胡思乱想,且行且看,待意识回笼时,王姬才发现自己已到了全然陌生的地方。

    茫然转身,早已不见章台宫,连曲声也断了,努力回想着来时的路,更是全无印象。此时此刻,偏偏日头躲入云层,叫王姬一时辨不清方向,更不知该往哪里走。

    无奈之下,王姬只能凭着直觉走下去,她只盼行至中途能遇到宫中侍从,也好替她指一指出路。

    越往前行,越是幽静,走过的路也越是陌生,眼看庆功宴开始的时间临近,王姬心中便隐隐有些慌乱。

    迷路是其次,她着实担心误了时辰,惹恼了宣太后,毕竟她还打算让秦国为她撑腰的。

    忐忑间,微风拂过,伴随着清风,似乎有细碎的声音飘入耳迹,王姬驻足,凝神细听,果然有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王姬顿生欣喜,忙快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然而距离越近,那声音便越是奇怪,直至临近一处殿外,王姬终是听得清晰,她怔在原地,面红耳赤。

    男子粗重的喘息声与女子的娇喘此起彼伏,交相重叠,王姬早已通晓情事,自然知晓殿里正在发生何事,她只是没想到青天白日,又恰恰是在咸阳宫里,会有人如此堂而皇之做出这样的事。

    正欲离去,手臂蓦地一紧,诧异看去,却是一十四五岁的妙龄女子抓住了王姬的手臂。

    “不想死就跟我来!”她低声道,话毕,紧紧抓着王姬,往远处走去。

    随着她脚步的移动,腰间的配饰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声音很轻,并不足以引起殿中人的警觉。王姬顺着声音看去,赫然见到女子腰间佩戴着一支玉佩和一个海螺。

    灵光一闪,待到僻静之处,王姬脱口问道,“姑娘可是魏灵?”

    女子瞬间警觉起来,她松开王姬的手,皱眉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深宫之中?又如何识得我?”

    王姬便笑,老实回答,“我叫王姬,受邀参加新城君的庆功宴,方才不慎迷了路,所以误闯此地。我并非认出姑娘,而是认出姑娘佩戴的海螺,那似乎是我一个故友之物,他曾说要送给心仪女子。”

    白起买来海螺后,曾叫王姬看过,王姬几乎可以确认那海螺便是白起的。魏灵能将男子所赠之物随身携带,足以见得白起在她心中的分量。

    两情相悦,实是人生一大快事。

    提及定情信物,魏灵顿时面色一红,脸上的神色也和缓许多,她伸手指向西北方向,对王姬道,“往那边一直走,第三个宫门右拐,然后直行,便是章台宫了。庆功宴快要开始了,王姬姑娘快些回去吧!”

    王姬微微点头,“谢姑娘指路!”

    正欲离去,方才传出声响的殿门忽然拉开,王姬侧目,便见一面容姣好、衣着华贵的妇人由殿门而出,她年纪虽不小,浑身却尽是风韵,连王姬也忍不住要多看上一眼。

    “还不快走!”魏灵催促着,自己已快速地向那妇人奔去。

    王姬只觉这咸阳宫处处都透着诡异,无心出走,却莫名迷了路,大白天里,在这偌大咸阳宫,竟生生未撞见一个侍从护卫;寻路途中,偏偏又遇到别人欢好之事;好不容易巧遇魏灵,她的行为似乎也颇为怪诞,撞破了别人的好事,不知避嫌,却又巴巴地迎了上去。

    王姬越想越觉得诸多蹊跷,她不欲自己卷入其中,便加紧了回去的步伐。

    沿着魏灵指的路,果然不多时,又听见了《无衣》的鼓乐之声。王姬松了一口,顺着曲声找回章台宫,只见喧闹一如往昔,显然宴会尚未开始。

    甫一入座,便见赢芾匆匆走来,“公主方才去了何处?”

    王姬平息了一下气息,回道,“出去走了走,却不慎迷了路。好在回来得及时,宴会尚未开始。”

    赢芾坐在王姬身侧,笑得有些无可奈何,“早过了时辰,只不过母后有事未到,故而推迟了。”

    正说着,但闻外面一声响亮的声音,“王上到、太后到、王后到!”

    王姬顺着声音望去,便见一行人正缓缓走上章台宫,随着距离拉近,为首妇人当先映入王姬眼中,正是那个在殿中与人欢好的女子!

    “臣等拜见王后、太后、王后!”在座诸人无不起身行礼。

    王姬连忙跟着弯下腰,心中却已恍然,想来此人便是当今太后。宣太后放荡之名流传千年,殿中如此行径倒也不足为奇。

    偷偷看向宣太后身侧,是一个未及而立之年的青年男子,俨然当今秦王嬴稷无疑,再看向二人身后,却是两个妙龄少女,一个是刚刚遇见过的魏冉之女魏灵,想来另一个便是去年刚嫁到秦国的楚国公主叶阳了。

    难怪她面容凄楚,秦楚交恶,她作为政治筹码被安放在秦国,便是这场庆功宴也是为庆贺夺楚城池而准备的,作为楚人,她的日子又怎会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