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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煮酒论事

    这场架,最终以魏冉的出现而告一段落。魏冉大权独揽,又是宣太后的左膀右臂,任何人对他都会忌惮三分。

    从宫中出来时,天色犹亮,夕阳挂在天边,染红了片片云霞。

    红霞映入王姬眼中,让她眼中的神情也顿时生出一丝凌厉之意,“王姬以为泾阳君素来雅量,没想到今日也会与人发生争执,且争执的起因竟与王姬有关。”

    赢芾脸上的淤青未消,甚至有越发红肿的趋势,他以湿帕敷面,淡淡回应,“公主是赢芾带入秦国的,又是赢芾的上宾,赢芾自然不能容忍公子悝出言辱没。”

    “哦?他是如何说的?”王姬笑意深沉。

    赢芾径自摇头,“污秽之言,不提也罢,免污了公主之耳,让秦齐两国无故结怨。”

    污秽之言?王姬稍作思索,便回道,“莫非是说王姬与泾阳君早有勾连,暗通款曲?还是说王姬一介齐人,却执意入秦,心思不纯?”

    赢芾连连否认,“公主不必多想,公主是赢芾带入秦国的,不仅是赢芾的上宾,也是秦国的贵客,秦人绝不会质疑公主入秦的用心。”

    真也好,假也罢,至少他否认了后者,也就是说,他默认了前者。

    王姬隐隐觉得奇怪,她来秦不过几日而已,怎会一个两个都在怀疑自己与赢芾的关系?先有向慧,后有向寿、嬴悝,这绝不是简单的入住泾阳君府所能交代的。

    思索间,轺车已到泾阳君府门前,王姬当先跳下轺车,对赢芾道,“王姬有话,可否请泾阳君到舍内一叙。”

    对于王姬的邀请,赢芾似乎早有预料,他点头道,“自然,公主先回去,赢芾与家老交代几句,须臾便到。”

    回到院子时,天色已暗。山奈一直候在外面,见王姬回来,忙迎了上来,“姑娘面色不善,可是发生了什么?”

    想到宫中的一系列事,王姬不禁露出一丝苦笑,“发生的可多了。”且多半都与自己有关,而她还被蒙在鼓里,对一切一无所知。

    “且去点了烛火,在上些秦酒,一会泾阳君会过来。”王姬吩咐道。

    “唯!”

    赢芾来得很快,彼时王姬刚刚准备完毕,正将一壶酒倒入两个陶碗中。

    “呵!公主海量,连爵也不屑于用了,竟直接以陶碗而饮。”赢芾席地而坐,笑着调侃道。

    王姬挥了挥手,示意山奈出去把守,将倒了酒的陶碗递到赢芾面前,王姬神色复杂,“酒壮熊人胆,王姬向来懦弱,也只敢饮后对泾阳君说实话了。当然,酒后吐真言,王姬也相信,泾阳君绝不会对王姬虚与委蛇。”

    赢芾便笑,扯动的嘴角也牵动了他被打伤之处,让他暗暗龇牙。

    以袖掩面,连饮三大碗,王姬的神识依然是清明的,擦了擦嘴角的酒渍,王姬看着赢芾,郑重道,“从王姬踏入秦地以来,已有数人言及王姬与泾阳君的关系非比寻常,王姬自认从未做出格之事,为何会引来众人如此无端揣测?此为其一。今日宫中宴会,泾阳君曾言,王姬乃泾阳君红颜知己,更因此与胞弟高陵君大打出手,王姬虽受宠若惊,也知与泾阳君的交情离这几个字尚有差距,这是其二。”

    “王姬位卑而势微,不敢引来无端困扰,还请泾阳君为王姬解惑。”

    这便是把一切都摊开来,摆在了明面上。王姬那般认真,赢芾心知王姬聪慧,他若不实言相告,定然难以应付过去。

    他长叹一声,终是将碗中秦酒一饮而尽,放下陶碗,月光下,他的眼中已隐隐浮现一缕怅惘,“事情还要从八年前说起,那时王兄举鼎而死,因王兄尚无子嗣,王位自然落到父王的儿子们来继承。”

    “王上只能有一个,自此,朝中各派一片混乱,纷纷拥立各自属意的王子争夺王位,那时魏冉已颇有势力,他联合楚国,一起拥立质燕的公子稷为王,并将他接回咸阳即位。随后,母后成为太后,主持朝政,魏冉执掌大权,戍守咸阳。如此结果,其他兄长自是不服,就在公子稷即位第二年,季君公子壮联合惠文后及朝中大臣谋反,最终事败,一干人等皆被诛!”

    话至此处,他看着外面的月光,良久无言,他周身弥漫着淡淡的哀伤。胜利的一方是他的母后,王姬完全不知他哀从何来,便定定地看着他,没有做声。

    许久,久到王姬以为他不会再说下去时,他终于又开了口,“母后虽是赢芾与公子悝的生母,然而惠文后自幼便待我二人不薄,后来母后与公子稷到燕国为质多年,这期间,年幼的我们得到了惠文后的悉心照料,在我二人心中,惠文后虽不是生母,胜似生母,以致后来惠文后与公子壮谋反,已是少年的我们几乎没有犹豫,便站在了公子壮这边。”

    “事败之后,母亲念及骨肉亲情,再加上我二人当时年少,易受人鼓动,没有处置我们,可是我二人毕竟曾经参与谋反,行事便更需谨慎。”

    话至此处,联想到那日赢芾与向慧的争吵,许多王姬想不明白的事,便可以迎刃而解了。“所以,泾阳君不愿让人知晓你与高陵君有交集,为避免王上误会你二人结党,刻意营造你二人失和的假象,而王姬,不过是这场假象的借口而已。”

    闻言,赢芾的眼中顿现一丝内疚之意,“赢芾质齐时,其实是有意借拖延在齐国时间,想以此减轻王上戒心的。所以赢芾才会经常出入烟柳之地,除了王上交代的结交孟尝君,不敢涉及其他政事,赢芾还在家书里,提到心仪齐国女子,愿与之长相厮守,故不愿归秦之意。只是千算万算,却低估了齐王与秦结盟的诚意,仅一年,齐王便将赢芾送回秦国。”

    “公主既是在齐之人,又与赢芾结伴而行,因此引得他人误会,今日宴上,赢芾顺水推舟,越发败坏了公主名誉,赢芾诚心向公主致歉。”他站起身,一揖到底。

    她从来只关注性命,至于名誉,早已无关紧要。

    王姬轻声叹息,有些人看似光鲜亮丽,实则也是如履薄冰。匡老将军说得对,生于乱世,谁都不易。

    扶起赢芾,王姬道,“泾阳君不必如此,王姬虽被泾阳君利用,也要感谢泾阳君如实相告。泾阳君放心,今日所言,王姬绝不会告知他人。只是还有一事,王姬十分不解。”

    “公主请说。”

    “今日宴上,以王姬浅薄之见,秦王在秦国似乎并无势力,泾阳君与高陵君为何都如此惧怕他?”回忆起白日宴会,嬴稷几乎一言未发,便是叶阳遭刁难,他也只字未说,俨然如同傀儡,便是坐在那里,王姬的视线也鲜少落在他身上过。这样的人,王姬很难想象他便是秦国大一统的奠基者——秦昭襄王。

    哪知,赢芾只是摇头,眉眼间尽是苦笑,“公子悝并不惧怕王上,真正畏惧王上的人只有我。王上自幼质燕,性情上极能隐忍,他虽寡言,却少有人能猜到他心里想的是什么。那日公主所见之人是赢芾偶然遇到的高人,他曾出言指点,要我务必时时提防,否则会有不测之险。”

    送走赢芾,王姬抱着一壶秦酒,倚着门框席地而坐。

    今夜新月高悬,星辰满天,王姬仰着头,饮着酒,思绪一下子飘到很远。

    入了秦国才将将几日,便已经历诸事,这才知道秦国也并不简单。临朝听政的太后,隐忍不发的秦王,独揽大权的魏冉,曾参与谋反的赢芾、嬴悝……他们彼此纠缠,在秦国互相制衡、彼此牵绊。

    每一个人都有帮她实现心愿的可能,每一个人又都可能将她拖入更深的阴谋里。她不能妄下决断,唯有抽丝剥茧,理清其中关系,才能寻到一个恰当之人。

    “酒大伤身,姑娘少喝些,身体要紧。”不知何时,山奈已站在了王姬旁边。

    王姬笑了笑,指了指自己身边,示意他坐下,“不知为何,齐酒喝得多了还会晕眩,却独独适应这秦酒,大概我命中注定便与秦有缘吧。”

    山奈接过了王姬的话,“姑娘确与秦有缘,所以便是远在齐国依然能来到秦国。姑娘不要泄气,姑娘这般聪慧,总会实现心中所愿。”

    王姬笑得越发欢畅,单手指向天边,王姬道,“你看,新月暗淡,群星耀眼,它们的光芒交相辉映,几乎让人辨不清是谁的光芒在普照大地。而我现在要做的,便是在这千丝万缕的光芒中,找到新月的光辉,然后抓住它,让它带我逃离黑暗。山奈,你说,谁会是秦国那弯新月呢?”

    山奈眼中尽是懵懂,他摇了摇头,语气却极其坚定,“山奈不知,山奈知道的是,不管新月在哪,以姑娘的才智,总会找到的。”

    那份固执地坚定,让王姬眼中所有的彷徨顷刻散去。她拍着山奈的肩膀,说道,“找宅子的事,还是要抓紧,泾阳君府也是是非之地,决不可久留。还有,让田甲盯紧了孟尝君,但有异动,随时向我汇报。”

    “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