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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离间之计(二)

    目送田丕离去,田禅在门口候了片刻,转身回了齐家古寓后面的院子里。

    院中幽静,草木繁盛,田禅沿着林中小路走了几步,便到了一处亭子。那亭中,“王稽”正对影独酌,惬意而清醒,哪还有半点“不胜酒力”之态?

    “姐姐!田丕走了!”他唤着,缓步入了亭中。

    王稽嫣然一笑,眉宇间尽是灵秀之气,便是王姬无疑。“如何?他对我可还感兴趣?你可将我让你传的话透露给他?”

    田禅便是田单的化名,此刻他坐在席上,笑道,“攸关性命之事,他当然感兴趣。姐姐走后,他与我聊了许久,姐姐让交代的,我已透露给他了。”

    “不过,他既已上钩,姐姐为何不即刻同他讲清楚,就不怕中途生变,他不再来寻姐姐么?”

    王姬笑道,“听闻你们商场有言,上门的不是买卖。我若主动结交,蓄意攀附,他怕是当真要提防三分了,若我这般行事,他尚不来寻我,正可说明他行事如其父般谨慎,我自当另寻他法。”

    解决了这桩事,王姬便回宅子等消息去了。此时此刻,宅子里却是香味四溢,让本来不饿的王姬顿时饥肠辘辘。

    甘松正在宅中忙里忙外,见王姬回来,笑道,“姑娘回来的正是时候,今日魏灵姑娘亲自下厨,做了骨汤呢。”

    都知伤筋动骨之人该以骨汤滋补,这骨汤,显然是魏灵特意为白起准备的,谁说她待白起不上心呢?

    白起也在收拾餐具,见到王姬,却是一愣,“公主今日为何如此装扮?”

    王姬敲了敲自己为来得及更换的白色男装,打着哈哈,“无他,只是觉得这男装甚是英武霸气,便忍不住换上了。”说着,还在白起面前转了一圈,“如何,是否英姿飒爽,玉树临风?”

    白起无奈浅笑,招呼道,“快坐下来吃吧,出去跑了一整日,该是饿了。”

    待饭菜备齐,这宅中四人加上魏灵都各自落座,甘松边殷勤地将王姬一直珍藏的秦酒放到案上,边道,“姑娘,酒已备好,这秦酒骨汤相配,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呢。”

    正欲拿过王姬的铜爵为她斟上,却被白起伸手挡住,耳边已是白起温吞的声音,“公主是饮了酒回来的,酒大伤身,今日不宜再饮了。”却是不容拒绝地语气。

    甘松悻悻地放下铜爵,王姬“唔”了一声,下意识地撇了一眼魏灵,见她神色隐隐有异,忙转移话题道,“那个,魏灵姑娘,脚伤如何了?”

    魏灵以匕取汤,慢慢细品,闻听王姬所言,便回道,“本就是扭伤,养了几日,已无大碍了,谢公主惦念。”

    王姬点头,正待再找些话题,便听她道,“白大哥与公主殿下感情甚好,简直形同亲兄妹,让魏灵好生羡慕,魏灵是家中长女,从小便想有个兄长呢。“

    王姬想着,这便是要确认自己与白起的关系了。也是,她借宿白起的宅子,白吃白住,魏灵会深想也无可厚非,王姬遂了然点头,正要表忠心,便听白起道,“魏灵姑娘若不弃,可把白起当作兄长,白起也会像照顾小妹般照顾魏灵姑娘。“

    王姬一口汤几乎喷出来。果然在阴暗地地方待久了,最容易把人心想得复杂。

    想来魏灵确实无深意,只见她吃罢,将箸放在一旁,继续道,“对了,家父几日前听闻魏灵与白起大哥相交,心中甚慰,特交代魏灵邀请白起大哥改日到府上作客。”

    这是要见父母了?啧啧。王姬一边坏笑,一边冲白起使了个眼色。

    白起全然看不明白,或者说,他压根也没看王姬,听到魏灵的话,他一板一眼的回道,“大庶长带兵时,对白起多有关照,白起却一直未曾登门,却是白起之过。烦请白领姑娘代为转达,改日白起定登门拜访。”

    吃罢暮食,天色已晚,白起送魏灵回府了,只留王姬待在厅堂里。左右无事,王姬便将整个计策在脑中又过了一遍,看中间是否有所疏漏。虽则她自以为已做万完全,然倘若田丕不上钩,所有计策也就白费了。

    对了,明日还要去找一趟泾阳君,此事该由他对秦王和宣太后讲述,一来,是免了事发后,秦王以识人不清、引狼入室为由降罪于他,二来,也让她自己不至于过分牵涉进此事里,日后也可从容而退。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意识竟渐入昏沉。

    朦胧中,田地的脸逐渐清晰,他狰狞地笑着,挥舞着鱼肠剑向她猛刺过来,溅出的鲜血喷洒了他一脸,他却兀自狞笑,一刀又一刀落在她的身上。

    王姬在惊恐中尖叫着醒来,她坐起身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早已被汗水湿透,即便此刻已意识到方才只是一场梦,仍就难掩恐惧。

    “公主!可还好么?”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让王姬又是一惊。

    她转过头,昏暗的烛火下,白起正站在榻边,紧张地看着自己。王姬的视线顺着他的手臂向下,发现他的手被她无意识地握住,忙慌乱地松开。

    她干笑了两声,“小妹被梦魇着了,没有伤到你吧。”

    白起摇了摇头,没有做声,神情里竟带着说不出的怜惜。

    王姬从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她轻咳一声,岔开话题,“白起大哥送魏灵姑娘回去了?”

    白起点了点头,仍是无言。

    王姬又道,“对了,小妹记得方才还在厅堂里,如何回了内室?”

    “天冷风寒,白起担心公主受凉,便将你抱进来了。冒犯之处,还请公主见谅。”他回道,双眼仍直盯盯地看着王姬。

    他的视线仿佛透过了她敷衍的表象,看进了她的心里。王姬被他看得越发不自在,她裹紧被子,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神色轻松,“天色已晚,小妹也该就寝了,白起大哥便回去吧。”

    白起并无离去的打算。

    将王姬扶倒,为她盖好被子,他干脆坐到了一旁,轻拍着她的身体,就像在哄睡婴孩一般,她听他说道,“白起的耳朵比旁人灵敏些,是以每晚总能听到公主的惊叫声,这梦魇该是夜夜困扰着公主吧。”

    “公主别怕,好好睡吧,白起就守在公主身边。”

    这个声音沉稳而坚定,似乎带着某种魔力,竟让她莫名的心安。在齐国,她假意被行刺时,他蒙住她的眼,说别怕;武关外,她遇袭坠崖时,他抱紧她,说别怕;今夜,她在噩梦中惊醒时,他拍着她,说别怕。

    王姬的泪水忽然泛滥成河,有他在,她总归是不怕的。

    “白起大哥,可否抱一抱我,小妹有些冷。”她轻声道,带着一丝期待,九分胆怯,她太冷了,冷了太久,她太渴望温暖,却又着实害怕他会拒绝。

    身体忽然一沉,却是白起躺倒在一旁,隔着棉被,轻拥着她。耳边是他稳健的呼吸,周身是他安定的气息,她听见他低沉的回应,“睡吧!”

    一夜无梦。醒来时,早已不见了白起。

    王姬起身,正欲收拾一番出门,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幸而她扶住了门框,这才稳住身子,虽未摔倒,身体的无力感已瞬间袭变全身,喉咙同时发紧,让她忍不住猛咳起来。

    “姑娘,可是患了风寒?”甘松闻声而入,扶住王姬,满脸焦急。

    王姬借甘松的力回了屋,心知此番身体不适,纵然不是风寒,也八九不离十。这个时代,医术远不及后世,风寒致死者不计其数,王姬丝毫不敢懈怠,乖乖躺回榻上。

    哪知这一躺下,却是半个月都未曾起来。

    这场病,来得气势汹汹,除了身体无力,还四肢发热,让王姬时而恍惚时而清醒。医者说,她这是阴虚火旺,内热郁结而引发的风寒,需得细心调养,方能好转。

    王姬心里也清楚,她不习武多日,身体早不如从前硬朗,又日日睡眠不足,心事繁重,便越发体虚,根本无力抵抗冬日的冷风侵袭。

    “医者说,姑娘心火旺盛,甘松想着,姑娘定然是水土不服所致。不如待姑娘好转些,我们便回临淄,咸阳天干物燥,不比临淄温润适宜,更适合调养将息。”喂完王姬粥水,甘松坐在一旁,对王姬道。

    这半月来,几乎都是他和山奈在轮流照顾自己,尽心尽力。如今,他尚不知自己已不打算回齐的事,王姬沉思半晌,想同他讲,又觉得事情未成定局,此时言明为时过早,便没有多言。

    休养了十余日,王姬精神已好了许多。病了这一场,着实耽误了许多事,她需尽快安排,也不知还能否补救。

    “甘松大哥,麻烦叫山奈大哥进来,王姬有要事要同他说。”

    山奈来得很快,自王姬生病以来,他几乎时时等在门外。见到王姬,未等她问话,山奈已先开了口,“姑娘,田单已来过两次了,只是每次过来,姑娘都昏睡着,我们也不敢叫醒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