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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白起之志

    谢过赢芾出言帮衬,与赢芾作别,三人牵着马,默默往回走。

    想是看王姬面色不善,甘松与白起都未再说话,王姬实在不愿这气氛像哭丧一般,便佯装没事,没话找话道,“白起大哥,近来与魏灵姑娘处得如何?打算何时上门提亲?”

    白起的眼一直木然地看着前方,似乎在想着心事,迟迟没有回应。

    “白起大哥?”王姬唤道,双手在他的眼前挥了挥。

    白起似乎这才回过神来,回味了一遍方才王姬之言,他沉吟半晌,只简短回应,“再等等。”

    王姬莫名,郎情妾意之时,不趁热打铁,等什么?

    “白起大哥可是遇到了难题?大哥若不弃,可直言相告,小妹或许也能帮衬一二。”她不知还能留在秦国多久,白起与魏灵几乎是她一手促成的,她只盼着能亲眼看到这二人有个好的结果。

    “白起兄弟再过半月便要出征,莫非是想得胜归来再上门求娶?”甘松也在一旁插话道。

    “出征?”王姬莫名。

    白起点头道,“昨日下了军帖,司马错将军已招白起回营,过半月便动身了。”

    出征,便是要去打仗了,在这乱世,战争早已是常态,而白起,也就是在这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中成长起来,成为让他国闻风而丧胆的一代名将。当此时刻,任何话都显得多余,王姬能说的只有祝福,“白起大哥勇冠三军,定能凯旋而归,待大哥归来之日,王姬定为大哥举爵庆贺!”

    对此,白起仍面目表情,只在转头看向王姬时,眸中隐隐含有某种期待,“待白起归来,公主可还会在?”

    在哪里?秦国,咸阳,还是他的宅子?他为何如此问?莫非已知晓了什么?她的事,王姬自认对白起隐瞒得还算结实,以他的性子,她未曾说,他自当也不会对他人追问才是。

    “自然是在的,王姬便在家中,等白起大哥归来。”她“呵呵”笑道,双眸欢喜,就仿佛她能决定自己的人生一样。

    回到宅子,王姬以“一夜未眠,身子乏累”为由,回了屋中。方一关门,王姬便瘫软下来,她倚靠着门缓缓坐下,再不想挪动分毫,宫中的场景在脑海中纷至沓来,想到自己连日来的筹谋算计就此付诸东流,王姬忍不住失声痛哭。

    哭吧,哭尽所有的痛苦与绝望,当次日的黎明来临,她仍要笑着,死不了,便得活下去。

    许是太累了,不知何时,竟睡了过去。梦中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唯有田地狞笑的脸在这黑暗里越发清晰。恐惧铺天盖地,王姬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正在万念俱灰之际,有温润的热度忽然搭上了她的肩膀,王姬转头,便见白起站在她的身后,温暖浅笑,再回头时,早已不见了田地的踪迹。

    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

    王姬打了个哈欠,抻了个懒腰,才发现此刻竟睡在榻上,被子也稳妥地搭在身上,一时竟恍惚是何时爬上的榻,又给自己盖好了被子。想来一个人惯了,便是半梦半醒中,也懂得照顾自己。

    外面,隐约有谈话声传来,王姬侧耳细听,谈话声越发大了,竟似夹杂了情绪。

    “白大哥便听魏灵一句,楚国虽羸弱,然两军交战,总归也是性命攸关之事。此番攻楚后,魏灵便会求了父亲,将白大哥招回咸阳驻防,再不必战场厮杀。魏灵不在乎白大哥加官进爵,是愿白大哥平安无事。”这是魏灵的声音,隐隐有焦急之意。

    原来,秦国是要攻打楚国。王姬了然,一日未曾进食,她此刻饿得厉害,左右眼下也不好出去,便干脆坐在窗下,听起墙角。

    白起向来寡言,关于此事,却异常坚决,且态度生硬,“此事不劳魏灵姑娘费心,白起既已从军,自当沙场御敌,为求自保而苟且偷安又岂是大丈夫所为?”

    没错没错,沙场征战本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之事,哪能为了活命便躲在咸阳?

    “乱世之中,征战连绵,一去便是经年不见,我还听父亲说,白大哥乃秦国锐士,冲锋陷阵,九死一生,魏灵如何能不担心?魏灵是为白大哥好,白大哥当真不懂魏灵?”魏灵的语气里尽是委屈。

    王姬坐在门里连连点头。有理有理,再拼也要顾及性命,哪能为了大国舍了小家?

    然而,白起并不领魏灵的情,“魏灵姑娘,白起乃秦将,自当忠于秦国,为秦国大业舍生忘死。白起心意已决,魏灵姑娘不必再劝,方才所言之事,也休要再提!”

    这般毫不留情面的话,让素来温婉的魏灵也生了气,丢下一句硬邦邦的话,“既是如此,便当魏灵从未来过。”随即,有脚步声逐渐远去。

    “不追么?”王姬推开门,笑意盈盈地看着仍戳在地上不动的白起,“若眼下追出去,哄几句便好了,左右白起大哥是大丈夫,总不至于与小女子置气。”

    “公主听到了?”见王姬忽然出现,白起分明愕然,待辨明她眸中的了然之色,便无奈摇头道,“白起并非与魏灵姑娘置气,只是此事关乎男子气节,白起这才唐突辩驳几句,让公主见笑了。”

    王姬只是笑,不再参与此事。感情便是吵出来的,若无惊天动地,何来痴男怨女?

    “白起大哥可曾见到山奈了?”王姬问道。田丕一事不知是否了结,她还需同他确认的。

    白起往后院指了指,“已回来了,眼下正在喂马。”

    王姬遂同白起点了点头,正欲走向后院,便听身后的白起忽然问道,“公主也以为,白起当儿女情长,困守咸阳么?”他这般问,显然他也不全然是木头,到底还是懂了魏灵心思的。

    他问得仔细,王姬便也回得认真,她顿下脚步,微微一笑,眼中却是豪情万丈,“魏灵姑娘希望白起大哥留在咸阳,盼与白起大哥长相厮守,王姬可以理解,却不能苟同。”

    “大丈夫当有凌云之志,白起大哥既有鲲鹏之心,便该展翅而飞,既有统战四方之能,便该沙场征战,御敌于千里之外。王姬私以为,白起大哥是为沙场而生的,那才是白起大哥应存在的位置。”

    白起的眼中是被认同的欢喜,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他抿了抿唇角,又问道,“若那人是公主夫君,公主也会如此慷慨豁达么?”

    王姬便笑,双眸晶亮,“王姬是女子,见识浅薄,也盼与夫君日夜相伴,但王姬不愿成为锁链,束缚他的羽翼,折了他的信念。”

    见到山奈时,他果然正在低头喂马,他喂得极为认真,连手中的草料被马吃完了,也一无所觉。王姬无奈浅笑,走过去猛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便见他身体一僵,双手已下意识地握成拳头,向王姬打来。

    好在王姬灵巧,还有些功夫底子,她后退一步,险险躲过。这刹那的功夫,山奈已看清了他,连忙道,“属下不知姑娘,请姑娘恕罪!”

    王姬自然不会怪罪,忍不住调侃道,“山奈大哥想何事这般入神?莫非是思春了?”

    “姑娘莫要玩笑。”山奈的黑脸顿时一红,“属下已将田丕送出函谷关,一切顺利。属下方才只是想,孟尝君已归齐,姑娘的心思怕再是守不住了,也不知秦国能否为了姑娘,得罪齐国。”他一直在忙田丕的事,还不知道王姬已被宣太后拒绝。

    “不用想了,宣太后已明白地同我说过了。”王姬笑着,拿把草料顺手喂给那匹成年黑马,口中漫不经心地道,“秦国不会帮我。”

    “姑娘此言当真?”山奈唤道,几乎走了音,王姬随之转身,便见朝霞之下,山奈一张黑脸竟似也白了几分,“若秦国不助姑娘,这天下再未有一国可与齐国相抗,姑娘有何打算?”

    无秦国庇护,这天下还有她容身之处么?

    转过身,一手抓起草料喂给黑马,另一只轻拍着马的脸颊,王姬道,“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传到桥头自然直,总归有办法的。”

    “姑娘!”这般浑不在意的姿态,让素来稳重的山奈也着了急,“孟尝君归齐,姑娘的离间计便暴露了,以王上睚眦必报的性子,纵然姑娘是他未来的王后,他也不会轻饶了姑娘,势必会设法抓姑娘回齐,姑娘怎就一点也不上心?”

    一声轻叹忽然响起,王姬终是听下手里的动作,看向山奈,那眼中却带着莫名的苍凉。她说,“山奈大哥,并非王姬浑不在意,而是王姬确已无计可施了。不这般又能如何?我坐在咸阳宫外嚎啕大哭,秦国便肯帮我了么?”

    “我已尽人事,以后,便只有听天命了,只委屈山奈大哥和甘松大哥还要陪着我一起受罪。”

    “姑娘!”山奈长叹一口气,“趁孟尝君尚未到齐国,我们逃离秦国吧。找一处隐蔽之地,想来齐国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我们。”

    逃得一时,还能逃一世么?何况她的底已亮给秦国,秦国不会允许她这个“齐人”在秦国逃走的。

    她不过想避开恐惧,自在地生活,这个要求,到底有多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