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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风波又起(一)

    因着方才赢芾那一问,回去的路上,王姬着实认真思考了一番。

    自秦国表态后,田地那边尚无大军调动的迹象,田甲暗中来信,也说齐国朝堂尚在商讨是否对秦出兵,无论如何,此事在王姬这边算是了了,她是该离开了。

    齐国那边是回不去的,但至少,她该和在秦国的朋友道别,然后只身离去。至于山奈和甘松,王姬打算将他们安顿在秦国,左右是她自己因劫难避世,着实没有必要再拉上旁人。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远远地已看到了白起的宅子,王姬叹了口气,只觉脚步沉重,心情压抑,离别总是伤感的。

    “姑娘回来了?送走白起了?”刚一进院子,正在清扫地面的甘松忽然问道。

    王姬轻蹙秀眉,“送走白起?白起大哥走了?”

    “姑娘没有见着白起兄弟?”山奈在一旁接话道,“方才王陵兄弟来宅子,说军务紧急,要白起兄弟即刻出发,王陵兄弟让白起兄弟跟姑娘道别,白起兄弟便去寻姑娘了。莫非,姑娘与白起兄弟错过了?”

    “你让他去哪里寻我了?”

    “齐家古寓和泾阳君府啊,姑娘不是惯常出入这两个地方么?”

    “我临走之前,没说要去大庶长府?”

    见山奈和甘松双双茫然的样子,王姬方才想起,的确是自己走得匆忙,忘了交代了。自己没同他道别,他倒是先跟自己道了别,且他出征前,王姬还未能与他见上一面,想至此处,王姬忍不住有些失落,同时又暗自庆幸。

    那就先压下离去的事,再等等,左右也不差这几日。白起是她的救命大恩人,她总不能不告而辞,连正式的道别都没有。

    没了那些阴谋算计,余下的时日倒是格外轻松。王姬闲来无事,总会到齐家古寓喝上几口,田单素知王姬喜好,也总是从栎阳酒坊淘来最好的秦酒,与她共饮。

    这日暖阳之下,桃花林中,王姬正与田单喝得忘情,便见古寓的管事匆匆赶来,向田单禀报,“禀家主,古寓中来了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女子,似在打探姑娘下落。”

    闻言,王姬放下铜爵,指了指自己,诧异道,“可是在打探我?”

    管事回道,“正是姑娘。”

    王姬想了想,由齐入秦,识得的人无数,可是这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王姬似乎是没有打过交道的,莫非是他人派来的?

    起身离席,田单也追赶上来,“不过一个小姑娘,何须姐姐出面,姐姐留在此处饮酒,我去会一会那姑娘便是。”

    王姬笑道,“你自去会你的,我就在后面看着,这该有的热闹还是要凑一凑的。”

    王姬与田单赶到时,果然见到一个衣着华贵、眉清目秀的少女在柜台前与管事说话,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机灵劲儿,眉眼间也有几分相熟,王姬又看了几眼,确认自己从未见过,便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只听那姑娘脆生生问道,“那姑娘果真年轻貌美?店家休要骗我!我听说她今年二十又二,早已人老珠黄,又能美到哪去?”

    王姬一口秦酒几乎喷出来。二十又二,确实是自己的年岁,然而,人老珠黄?在说她?

    见管事不答,那姑娘继续抛出一连串问题,“她往常都同谁一起到此处?可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你一直不答,莫非她每次带来的人都不同?”

    那管事已是一脸尴尬,看了站在旁边的田单一眼,嗫嚅着不知如何应答,田地冲管事挥了挥手,那管事如蒙大赦,仓皇逃串。

    田单迎上前去,面色不善,“我乃齐家古寓东家,方才姑娘口中提到的女子,确是我寓内常客,敢问姑娘找她所为何事?”

    “你也认识王姬?”那女子眸色骤亮,丝毫没察觉到田单脸上隐含的怒意,她径自道,“我不找她,只是听说她长出入此地,我便来看一看她。没想到今日不巧,她未曾到此,无妨,我改日来便是。”

    “哦?只是看上一眼。”田单重复着,随即做了然状,“莫非姑娘也听闻那女子人间绝色,因而慕名而来?”

    王姬没忍住,一口酒到底是喷了出来。

    那姑娘仍就是一副天真的模样,“当真绝色?比之于我如何?”

    田单顿显为难,说出的话却是字字锥心,“这如何作比?简直天上地下,在下奉劝姑娘,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他显然是因方才那姑娘说自己“人老珠黄”而恼怒,所以才如此出言相讥。

    王姬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田单说得夸张,那姑娘竟也当了真,她低声嗫嚅了两句,又同田单道,“大哥可知,王姬何时会再来?”

    田单摇头,“那般女子,岂是在下能知道行踪的。姑娘若当真想见她,便留下住址,她一来古寓,在下便派人将消息送到姑娘府上,姑娘以为如何?”这便是在探查女子消息了。

    女子一无所觉,点头如捣蒜,“自是好的,我便住在大……”

    余下的话,随着身后侍从的出言提醒,而没了踪迹。她低下头,沉默半晌,再抬起头时,已是一脸的为难,“罢了,不劳烦大哥了,我改日来再碰碰运气便是。”

    又同柜台要了几坛齐酒,小姑娘告辞离去,田单转身在王姬所在的雅间里坐下,神情仍是愤愤然,“不知哪里来的野丫头,竟出言辱姐姐,日后若有机会,定给她个教训。”

    王姬回道,“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难免会童言无忌,实在不必如此恼怒。”

    “她那般说姐姐,姐姐不气?”

    王姬便笑,“我若当真同一个孩子计较,岂不小肚鸡肠?何况,我见她天真烂漫,今日来见我,想来也是听了旁人之言,她似乎并没有恶意。”

    田单并不打算善罢甘休,“她能知道姐姐名讳,还知姐姐惯常出入齐家古寓,应是有些背景,为防万一,我已安排人跟着了,定要看看她是受何人指使,敢来此地探听姐姐下落。”

    王姬转着铜爵,一口一口慢品着,脑海里,那姑娘轮廓与不久前她刚见过的女子渐渐重叠,放下铜爵,王姬道,“我若猜的不错,她应是大庶长府出来的。”

    王姬所料不错,那姑娘确来自大庶长府,且是魏冉的次女,魏灵的胞妹,名唤魏宁。

    如此,她来齐家古寓看自己也就说得通了。自家姐姐原有一桩好姻缘却被人无故拆散,她出于好奇、顺藤摸瓜来看看自己也是情理之中,她出身大庶长府,想摸清自己行踪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王姬交代田单道,“我不便出面,魏宁若再来,你好生招待便是,切勿刁难。”虽同魏灵作了解释,左右也是她理亏。

    田单向来听王姬的,便点头应下。

    日子便这样悠悠地过着,王姬以为,她会平静地过完在秦国的最后时日,只待白起归来,她与白起见上最后一面,便可告辞离去。

    未曾想,事与愿违,计划总不如变化来得快。

    初夏之时,草长莺飞之际,咸阳令忽然亲自带领百余秦兵围住了齐家古寓,当这一消息传到王姬耳中时,王姬正闲卧古寓后面的屋中,酒醉初醒,睡眼惺忪。

    禀事的管事一脸焦急,对田单道,“咸阳令不肯告知小人为何而来,只让小人请家主过去,小人看咸阳令颜色,恐怕此事重大,不如家主暂且回避,小人只说家主回齐了。”

    田单放下手中竹简,看了王姬一眼。

    略一深思,他回道,“咸阳令入古寓,还如此声势浩大,显然是有备而来。齐家古寓还是要在秦国开下去的,逃避无用,我出面便是,总要探一探究竟。”

    管事领命,先行离去,田单起身,对王姬道,“姐姐便留在此地,待我处理完毕,再来陪姐姐。”

    王姬揉了揉太阳穴,待感觉神识清明了些许,也跟着站起了身。“我随你同去,左右在秦国比你人脉宽泛些,何况周室虽弱,我到底也是一国公主,有我在,咸阳令当不会过分为难你们才是。”不知为何,此番咸阳令包围齐家古寓,竟让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秦国自商鞅变法后,虽大体行“重农抑商”之策,重市利之租,然对非本国商人在态度上多有通融,出兵围困更是不常有的,今日这般兴师动众,一定有要事发生。

    田单似也察觉到了今日不同以往,他点了点头,“那姐姐先在一旁看着,若有需要,再出面不迟。”

    田单与王姬双双赶到时,整个齐家古寓里里外外已被秦兵搜了个遍,此时此刻,为首咸阳令正手拿帛书,神情严肃,而古寓的管事却是面色涨红,满脸冷汗,战战兢兢地缩立一旁。

    田单忙迎上前去,拱手赔笑道,“在下齐国客商田单,不知咸阳令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不知咸阳令今日屈尊至此,所为何事?”

    那咸阳令一直板着脸,默不作声,如今见田单上前,便将手中的帛书随手一扔,“大胆齐商,如此物什,你作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