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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风波再起(二)

    帛书飘然落地,田单诧异拾起,待看清帛书内容,顿时哗然大惊。

    “此物可是在齐家古寓搜出?”他转头问古寓管事。

    那管事结巴着,“确……确是在古寓内、家主的书房里搜出的,小……小人也不知是何时又是何人放进去的?小人管顾不善,小人有罪!”说着,直接跪了下去。

    “管顾不善?说得轻巧!”咸阳令冷笑着接过话头,“这帛书是齐国新任相国孟尝君亲笔所书,上面还盖了齐国的相印,书上点名要你田单以齐家古寓为据点,联结在秦齐人,私通秦国朝臣,颠覆秦国政权,如今你轻巧地说一句管顾不善,便妄图将细作的罪名推出去?”

    闻听咸阳令所言,坐在一旁的王姬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细作的罪名,非同小可,当初,她便是以离间之计定了田文细作之名,若不是田文逃得快,这罪名足以杀了他。王姬不解,田单素来只在秦国行商,从不问政,如此罪名,为何会无故降到田单身上?

    今日这盖了齐国相印的帛书也是牵扯重大,若帛书为假,便是有秦人要对田单不利,他得罪了谁,谁又会以如此歹毒的手段对付他?竟要置他于死地!若帛书为真,王姬几乎无法想象,连田文也牵扯其中,谁能请得动他?还是他虽人在齐国,仍欲借打击田单来对付自己?

    王姬极力抽丝剥茧,奈何其中牵扯甚多,不确定之事甚多,竟让她一时再难理清头绪。正思索间,便听田单冷静回道,“启禀咸阳令,齐家古寓从来鱼龙混杂,有眼红古寓客多的他国客商,欲抢占古寓客源,进而陷害田单之事也是有的,田单恳请咸阳令宽限在下几日,待田单查明真相,自向咸阳令禀明。”

    管事似乎想起了什么,忙接话道,“对,对,前几日大庶长府的那个姑娘曾来古寓找家主,当时小人曾言家主不在,那姑娘便在古寓内到处翻了起来,小人以为……小人以为……”说至后来,便不敢再多言。

    管事之意已足够明白,他怀疑是魏宁借寻田单之机,将此帛书放置在古寓之内。

    “大庶长?小小齐商,休得胡言!若有冤屈,待本官查明,自会还你公道!”咸阳令并不肯相信管事所言,他冷哼一声,猛一挥手,“给我拿下!”便有数十秦兵一拥而入,将在场诸人包括王姬在内团团围住。

    秦兵来势汹汹,且证据确凿,便是王姬亮出她周室公主的身份,也定然无济于事。虽则如此,若她亮出身份,至少也能让此事直抵秦王那里,而不至于在廷尉处草草了事,无端结束。

    想明白了其中利害,王姬已站了出来,“禀咸阳令,小女乃周室公主王姬,过去曾在齐国,拿的是齐国的照身帖,是否也需入狱候审?”

    “姐姐!”田单唤了一声,紧皱眉宇,示意王姬禁言。

    王姬冲他使了个眼色,微微一笑,直视着咸阳令。

    那咸阳令分明一愣,想是没料到这古寓中还会有个“公主”,方才的疾言厉色顿时缓和了许多,态度也变得恭敬起来,然而,他说出来的话却是不讲情面的,“秦法一视同仁,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公主既拿的是齐国的照身帖,还劳烦公主随我们走一趟,待查明真相,在下定向公主赔罪!”

    王姬曾先后去过齐国王宫、周室王宫以及咸阳王宫,说起来,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这秦国的牢狱,王姬倒是从未来过,如今能走上一遭,也算是难得的体验。

    因着王姬的身份,秦兵对田单等齐人都还算客气。数十人被秦兵押解入狱,沿途的秦国百姓也都是习以为常的样子,显见秦法之严厉,让入狱者众多,是以国人皆不以为然。

    王姬刻意慢走几步,等着田单到自己跟前,随后低声道,“你莫怕,想来不多时,周室公主参与齐国细作一事早便会被传到秦宫中,秦王若知晓,定会查明真相,还你我一个公道。”

    田单却微微蹙眉,“田单不担心此事,左右我未曾做过,想来秦国也不会为难于我。田单只是担心姐姐,牢狱之地,阴冷潮湿,姐姐身体娇弱,如何受得住?”

    “我拿的是齐国的照身帖,在那古寓里,便是不亮身份,也是躲不过的。何况,与你在一处,姐姐才能安心。”

    田单点了点头,又道,“姐姐,你说那封帛书,究竟是谁放过去的?难得真的是魏宁?她因胞姐之故,心生怨恨,所以借机替胞姐出口气?”

    王姬摇头道,“此事牵扯甚广,不可妄下定论,以我之见,那姑娘尚且年幼,不至于有如此阴毒之心,如今,你我深陷囹圄,唯有等我们出去,再查明此事。”

    秦国的牢狱比王姬想象中要大得多,赭衣塞路,囹圄成市,颇为壮观。此番入狱的,不只是王姬和田单,连带着齐家古寓的伙计和在古寓内饮酒的齐国食客也都被抓了进来,因而这数十人便被分成了两个牢房看压,不巧的是王姬与田单恰恰被分到了两边。

    诸事繁琐,王姬理不清头绪,索性便找了一角,闭目小憩。牢内昏暗,正好安眠,王姬索性靠着墙面,打了个盹。

    朦胧中,有喧哗声忽然响起,王姬骤然睁开眼见,便见古寓管事已来到王姬面前,一脸焦急,“姑娘,家主被拉出去提审了!”

    提审?王姬一脸懵懂,“何意?”

    管事回道,“秦国但有因罪入狱者,尤其是主谋之人,总要拉出去刑讯一番,再过到堂上。秦人这是要给家主动刑啊!家主虽为庶子,自幼也是养尊处优,何时受过这等苦楚,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动刑?王姬的心瞬间揪到一处,她“蹭”地一下站起身来,健步窜到牢门处,对外喊道,“田单?田单?”

    无人回应。

    王姬越发焦急,双手死死地抓住牢门,大声唤道,“可有人在?”

    仍全无回应,仿佛整个牢房无人驻守一般。

    王姬整个人都慌了,她原以为咸阳宫得知她因细作一事入狱便会即刻赶来,到时她自会从中周旋,却没想过秦法当真如此严苛,刚入牢房,尚未过堂,便先行审讯。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王姬忧心如焚之际,田单终是被拖了回来,见到田单的刹那,王姬只觉一股气血上涌,心中酸楚难当,止不住潸然泪下。

    只见田单的臀部已被鲜血染透,分明是挨了板子,“田单!”王姬唤道,连语气也是颤抖的。

    “姐姐,不妨事,只是皮肉伤。”他疼得面色惨白,满头大汗,声音虚弱至极,却仍是在极力安抚着她。

    不待王姬回应,将田单拖回来的两个秦兵已打开王姬的牢笼,他们环视一周,视线最终在王姬身上定格,“可是王姬?”其中一个秦兵问道,神情严肃。

    王姬点了点头,便见那二人将王姬架起,“廷尉有请!”

    闻听此言,受了伤的田单却忽然激动起来,他攀爬至牢门处,紧紧抓住牢门,声音惊恐,“你等欲对姐姐如何?她是周室公主,是未来齐国的王后,断由不得你们如此折辱?”见秦兵动作未停,田单忍不住口不择言,“此事皆是田单一人所为,与姐姐无关!”

    “休得胡言!”王姬怒目而视,方才得知田单被刑罚,她惊惧交加,如今轮到自己,反倒释然许多,左右此地是秦狱,任她如何折腾,也于事无补。被带走前,王姬对田单牢房中的其他人嘱咐道,“劳烦各位查看一下田单伤势,王姬去去便回。”

    王姬说得轻巧,此番审讯却不是去去便回的。

    秦国刑罚向来严苛残酷,死刑者有车裂、腰斩、凿颠、抽肋、囊扑等,生刑者有黥、劓、宫刑,林林总总,不胜枚举。诸多刑讯方法中,笞刑无疑是最轻松的一种。

    一入刑讯室,只看一眼里面的各式刑具,王姬便觉得头皮发麻,毛骨悚然,只恨不得一股脑应下所有罪名,然而想到田单方才也在这刑讯室受过刑,王姬便只能挺直了腰杆,以田单的性子,他定然不会无故招认细作一事,她是姐姐,所以她也不能。

    “大胆犯人,见到本廷尉,为何不跪?”一直端坐于正中的中年男子忽然开口喝道,也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王姬的视线这才从各色刑具上挪回到中年男子身上,她微微蹙眉,心知人在屋檐下,定然要低头,便拱手道,“启禀廷尉,王姬虽执齐国照身帖,实乃周室公主,若以常理,王姬确实不当跪廷尉。”她缓缓解释道,态度也是恭恭敬敬,毫无架子的。

    她早已不是那个初见田地时,如初生牛犊般,对任何事都浑然不怕、敢于侃侃而谈的王姬了,在齐的岁月,田地已砍断了她所有的尖锐,剩下的,唯有对强硬势力的妥协。

    她学会逆来顺受,知道见机行事,也懂得委曲求全。

    “周室公主?”那廷尉分明一愣,转身问身后的副手道,“为何未听大庶长提起,此话当真?”

    那副手压低了声音,然只言片语仍飘入王姬耳迹,“大庶长未曾……只说……让她吃些苦头便是。”

    大庶长?他们说的竟是魏冉!此事魏冉也参与其中,莫非那帛书当真是魏宁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