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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诈死之术(一)

    王姬越发抱紧了他,在他脸颊印下轻轻一吻,王姬笑得欢畅,“未尝苦楚,何知甘甜?在齐岁月虽艰辛,却着实教会王姬许多,王姬痛过,却未曾后悔过!”

    不愿白起多想,王姬已转移了话题,“对了,白起何时回函谷关?”

    白起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厚实的手掌握紧了王姬,老实回道,“天亮便走,还有一个时辰。”

    相逢太短,离别匆匆,王姬心中酸楚,却只能笑语相送。

    “你我既已行夫妻之礼,王姬便是白起一生一世的妻子,待白起归来,我们便拜堂成亲,可好?”白起的气息忽然吹拂在王姬耳畔,只此一句,已让王姬的心如抹了蜜一般。

    王姬曾无数次设想过,待函谷关战事结束,白起来迎娶她的场景。无须八抬大轿,也不必十里红妆,只要以天为父,以地为母,全了他们敬奉先人之礼便是,王姬却没有想过,战事尚在继续,白起尚在关中,她便已得到自己要出嫁的消息。

    彼时,已是又一年的晚春时节,日头正盛,咸阳宫派来的谒者已然离去,王姬仰头看天,只觉头顶阴云密布。

    “泾阳君方才说,这是何人的主意?”王姬的声音清冷,她的身体隐隐发抖,是以不自觉地裹紧衣衫,她的目光定定地看着赢芾,等待他的答案。

    “是母后的主意!”赢芾回答,他将自己身上的长袍取下,盖在王姬身上,面色不忍,“赢芾知道,此事是秦国有负于你,王姬放心,赢芾绝不是不义之人,赢芾就算拼了性命,也绝不会让秦国将你送回齐国。”说罢,作势便要冲出宅子。

    王姬忙拉住他,冲他摇了摇头,将他扶坐到一旁的石凳上,王姬回道,“泾阳君莫急,你容我想想。”既是安抚赢芾,也是安抚自己。

    方才咸阳宫来传话的谒者已说得足够清楚,联军围困咸阳城数月,长此下去,秦国便是不打,府库亦会粮草物资短缺,生活困顿。恰在此时,齐国密信一封予秦王,透露迎娶客居秦国的周室公主、缓和两国矛盾一事。不损一兵可致联军后退,秦国没有理由不应。

    田地好生昏聩,竟视邦交如儿戏,当真为了得到她,损了齐国之利,这样的齐国,这样的齐君,如何能不亡国?

    骤然听到宣太后应下此事的消息,王姬虽则心惊,却并不意外。去年在咸阳宫中,宣太后曾透露过,万不得已时,她会舍出王姬,王姬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她只是没想到这消息会来得如此之快,快到让她一时措手不及。

    宣太后没有传她入宫与她相商,是知道她定然不会同意,派谒者来传话,是让她知道,此事不是在与她商量,不过是通知她而已,此事已定,再无转圜的余地,赢芾纵然是宣太后之子,在整个秦国面前,也注定无能为力。

    “还想何事?公主未曾见到么?如今宫中来的守卫已包围了整个宅子,公主逃无可逃,还有三日便是秦国送公主出关的日子,除了入宫觐见母后,公主再无他法!”赢芾再无平日的温雅,神色竟比王姬还要着急。

    对于王姬这个朋友,他到底是十分上心的。在秦的岁月,这般真心待自己的赢芾,早已成了她一生值得珍惜的挚友。

    王姬心口温热,连带着身体也仿佛瞬间有了力气,不愿赢芾担心,她嘴角勾起,回道,“除死无大事,既非攸关性命,便非不可破,事在人为,总会有办法的。”

    “公主向来心宽!”赢芾无奈摇头,却也承认,王姬向来机敏,“公主这般泰然自若,可是有了应对之法?公主尽可说来,但有需要赢芾之处,赢芾定会倾尽全力!”

    若无赢芾,王姬还真不知自己该从何处下手,有了他,王姬做起事来显然要从容的多。“王姬愿做秦国送齐国之礼,三日后,便请泾阳君亲自送王姬出函谷关!”她朗声道,既是对赢芾说的,也是对宅子外宣太后的眼线说的。

    话音方落,她的神色越发坚定,似已成竹在胸。

    赢芾惊诧不已,“公主莫非已做好回齐的打算?公主可是忘了,白起仍在关中镇守,若他得知,他未曾与联军一战是以牺牲公主为代价,恐怕……”

    “泾阳君可会为王姬瞒下此事?”提到白起,王姬总不免心下惴惴。她诚然已想好了自保之法,也会尽最大努力,做到万无一失,然而不管事成事败,此事若传入白起耳中,他总归是要难过的,王姬如何舍得伤他之心?

    赢芾无力摇头,“赢芾可以瞒着他,可客居秦国的周室公主入秦必过函谷关,镇守函谷关的秦军皆会知晓,白起如何能不知?”

    王姬略一思忖,“那便请泾阳君派人提前告知白起,让他稍安勿躁,只说王姬出嫁回齐乃迫不得已,但王姬自有应对之法。”

    从田地密书于秦国,到秦国决定送王姬回齐,不过发生在短短数日之间。此事着实来得太过突然,以致于即便王姬得到消息便开始着手反击,也已经陷入被动,她仅有三日,且被人严密监视起来,纵然心有余,到底力不足。

    这三日里,王姬将自己的计划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预演着,她的计划很简单,一出函谷关,她便以探访故友及汇报秦国动向为名,设法入联军幕府几日,纵然田文对她多有防备,然匡章到底是她的义父,想来田文也不会拒绝。

    届时,她会说服匡章与泾阳君派去的人理应外合,在离开幕府之时,让泾阳君派去的人佯装暗杀,混乱之中,她借机诈死,从此周王室公主,齐国未来的王后王姬,将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此计不仅关乎生死,还关乎她到底能否彻底摆脱宿命,摆脱田地。离齐入秦也罢,请秦国庇护也罢,都是治标不治本的,而这次,王姬要利用出嫁,将田地的念想彻底斩断。其中不确定性太多,她需想好每一步,以免行差踏错。

    许是精神过于紧张,王姬只觉这三日过得格外漫长,当秦国送嫁的轺车出现在宅子入口,当迎亲的使者高呼“迎王后归齐时”,王姬竟隐隐觉得松了一口气。她已做好了所有准备,从此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身着齐国送来的华贵紫色角鹿深衣,又被秦国侍女浓妆艳抹一番,待王姬对镜整理仪容时,发现自已俨然换了一副模样,再无昔日清丽之姿,而多了一分风韵之态,王姬试着勾起唇角,才发现自己这张脸若打扮得当,倒也有种勾魂摄魄的美。

    “如何?”王姬转头,微笑着看着为自己上妆的侍女,“可还能倾国么?”虽是笑着,那笑意终未答眼底。

    那侍女似被人交代过,只抿紧双唇低下头去,绝不肯多说一句。

    王姬自觉无趣,微微挑眉,抬头看了眼日头,正是东升之时,该启程了。莲步轻移,缓缓而出,待到入口,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住了两年的家。

    这个隔绝所有混沌、为她遮风挡雨的地方,这个让她安心、给她所有美好记忆的家。

    她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公主,该启程了!”身后,忽然响起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王姬一愣,待转过身,才发现来接自己的,正是一位年轻将领,似有几分熟悉。

    “蒙骜将军?”王姬确认道。印象中,当年楚王入秦时,似与他曾有过一面之缘。

    蒙骜点头,“在下奉太后及王上之命送周室公主归齐,公主途中若有需要,随时传唤在下便是。”

    王姬微微诧异,四下环顾,只见八辆马车一字排开,车上满载着货物,货物前后还有百余甲兵卫士,却并不见赢芾的身影,遂问道,“便只将军送王姬?这些车上是?”

    “回禀公主,公主虽出自周王室,却是由秦国而出,公主素来得太后赏识,这车上便是秦国赠送给公主与齐王的贺礼,在下与这两百秦军一道送公主归齐,这些秦军皆是大秦勇士,以一敌十,定可保公主万无一失。”八车贺礼,这秦国果真是家大业大,然而这贺礼却不是送给自己的,而是送给田地的,显然也有收买之用意。

    王姬不怕闪失,她怕的就是万无一失。泾阳君若能亲自送她,她这计策便能更灵活些,如今送亲之人换成了蒙骜,虽有诸多不便,到底也不影响大局。

    “那便启程吧!”王姬回道。

    王姬请求赢芾亲自相送,以赢芾的义气,他既应了,定然会尽力做到,如今他未能前来,显然是被人阻止了,而此人,王姬若猜的不错,应就是宣太后。

    宣太后清楚赢芾的义气,更清楚他与自己的交情,她出言阻止,想是怕其中出差。然而,王姬总觉得此事或许还有深意,只是她一时还想不明晰。

    马车疾驰,出了咸阳城,直奔函谷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