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其他小说 » 醉人谋 » 第113章 :为秦王谋

第113章 :为秦王谋

    入主帅营帐时,帐中众人已安坐于席,坐北面南者正是嬴稷,其左右两侧分别是身着铠甲的新城君芈戎、大庶长魏冉。王姬余光扫过,暗叹此阵仗不可谓不大,几乎集结了秦国半数掌权者,连赢芾都只能安静地站在一旁,不敢吭声。

    当此时刻,王稽下意识地敛了神色。虽未曾直视诸人,王稽依然能感觉到自左右而来的迫人的视线。

    握紧双拳,正在王稽举棋不定之时,嬴稷的声音已然响起,“先生来得正好,快快坐下!秦国突逢变故,寡人正欲向先生请教。”达者为先,嬴稷当着魏冉和芈戎的面这般称呼自己,已表明了王稽已得其任用之意。

    王稽抬起头,只觉全然看不透这位已即位多年却一直无实权的秦国君主。他若有心任用她,自该将她隐藏于暗中,成为他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一把利剑,而不是在他羽翼未丰之时,如此向世人宣告,可若说他无心,他执意请自己为他谋划之心倒是足够坦诚,何况整个秦国,他确实也无人可用。

    嬴稷不笨,或者说,他足够聪明。如此能隐忍之人,今日却如此忍不住,莫非是想考校她一番?

    想至此处,王姬站在原地,作了个揖,她正视嬴稷,神色坦然,“不敢言教,敢请我王明言。”王稽不能怯场,白起的性命犹在嬴稷手中,何况牛皮已经吹出去了,她总要表现她的价值。

    “且慢!”不等嬴稷说话,魏冉已出言打断。

    从王稽入营帐起,魏冉的视线便未曾从她身上移开过,初时尚为考究研判,并未认出王稽,然当她的声音一起,魏冉便已瞬间了然,原来眼前这矮小精瘦的男子竟是周室公主!

    他剑眉紧促,目光如炬,冲口而出,“我王岂能如此儿戏?既已允诺将周室公主送还齐国,岂可如老楚王一般,朝令夕改?若王上所言如无物,日后普天之下,还有何人敢信王上?还请王上尽快将公主送还。”言谈间,仿佛王姬只是一个物件一般。

    魏冉向来如此,骂起她来也是不留情面的,王姬早已见识过。当时只以为他对下如此,没想到对上也这般模样,语气虽不强横,却极为生硬,就像舅父训斥一个不懂事外甥一般。

    王稽见嬴稷的目光分明一凉,连声音也顿时冷了下去,“答应将公主送回的,是太后,不是寡人,大庶长可是忘了?”

    魏冉似乎看不出嬴稷神色不善,或者说,即便看出来了,他也以为嬴稷只是那个闹情绪的孩子,而不是一个近而立之年、急于亲政的秦王。

    所以,他固执地顶上去,丝毫不留情面,“太后之令,已为秦国之令多年,太后以其雷霆手段,助秦国拓土开疆,秦国上下莫不从之。王上既为秦国君主,又为太后之子,莫非是要公然忤逆太后不成?”

    这般无视王权,唯宣太后之令是从,连王姬都听不下去了,更遑论是旁人。只见芈戎面色一变,已出言提醒,“大庶长慎言,王上既已接回周室公主,想来自有打算。”

    面对这般声色俱厉的魏冉,嬴稷却忽然轻笑,眼中所有寒意尽数消弭,他回道,“舅父,寡人不是孩子了,舅父都不听一听寡人主张,才来评判寡人对错么?”那语气竟隐隐有一丝撒娇之意,哪里像高高在上的秦王?

    这样的嬴稷,让王稽莫名生出一股寒意。明明方才已是怒极,他却生生压了下去,还换上如此模样,这样的嬴稷,不可小觑,今日他这般能隐忍,日后怎能不图强?

    见嬴稷如此,魏冉的神色也缓了过来,他到底是吃嬴稷这一套的,“王上有何打算,还请明言。”

    嬴稷只是笑,双眸幽暗难明,“世间已无周室王姬,舅父所见之人,乃寡人谋士,王稽。先生虽为女子,却极为聪颖,连太后也曾刮目相看,寡人又岂能将这般大才白白让予齐国?”

    “荒唐!”不待嬴稷说完,魏冉已捶案而起,他手指王稽,字字数落,“谋士?就凭她?她所谋何事?男欢女爱,搔首弄姿?王上若当真看好这般女子,天下间有的是,老夫为你寻来便是,又何必同齐王抢这不入流之人?”

    这一次,面对魏冉毫不客气的指责,嬴稷却正了颜色,“大庶长器重一个秦国普通将士,明知他触犯军法,仍极力维护,寡人念大庶长敬贤,便允了大庶长此请,寡人能理解大庶长,大庶长为何不肯理解寡人,甚至还对寡人的谋士如此恶语相向?”

    他站起身,走到王姬面前,与她并肩而立,“今日明白告知各位,王稽乃寡人之上宾,寡人敬贤尤且不及,还由不得尔等这般辱没!”他的手搭上王姬的肩膀,这般袒护的姿态,竟王姬不由地心中一热。

    所有的事,都围绕王稽而起,王稽明明身处其间,却仿佛是一个局外人,自始至终,她一直默默地看着,没有言语,没有情绪,此情此景,此事此情,本就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嬴稷到底是秦王,魏冉就算不给他面子,总还要给宣太后几分面子的,他坐回席上,喘着粗气,不再言语。

    气氛一时静默,还是芈戎打着圆场,“先生能得我王如此器重,想来定有其能,方才王上还说有事请教先生,事不宜迟,王上快说吧!”

    芈戎递了台阶,嬴稷自然顺坡下驴,他拍了拍王姬的肩膀,又踱步回到席上。

    “老楚王三日前逃走了,秦国已封锁了所有前往楚国的路,且派出众多秦军追赶,却并未发现他,这也是寡人为何会此时到函谷关的因由,先生可知,老楚王不回楚国,能去何处?”

    嬴稷说得直白了当,王稽却一时愣怔。

    回想两年前与楚王在武关一见,那时的楚王已垂垂老矣,萎靡不振,这样的他,能逃到何处?嬴稷说他三日前出逃,可见就是在自己的车队离开不久,嬴稷未去他处,而是直奔函谷关,莫非他也怀疑此事与自己有关?

    愣怔的,自然不只王稽一人。只见魏冉和芈戎也颇为惊讶,显然也是第一次闻听此事,“老楚王出逃了?老夫上次见他时,他已病入膏肓,那副身子,便是寻常坐马车都易丧命,如今又能逃到何处?怕不是在咸阳躲着呢吧!”

    嬴稷只是摇头,“寡人已派人搜遍咸阳,并无老楚王下落。”说罢,便不再理会魏冉,只定定地看着王稽,等待着她的答案。

    王稽微眯着眼,端详着嬴稷的视线,只觉他目光深邃,叫人瞧不出所以然。

    她摇了摇头,将整件事在脑中过了一遍,随后说道,“王稽以为,楚王归楚心切,一旦出逃,定然不会留在咸阳坐以待毙。秦国毗邻赵、韩、魏、楚,然归楚之路已断,老楚王能做的,唯有曲线归国,走其他三国。”

    “废话!”王稽话音未落,那边魏冉已皱着眉头打断,他正眼也不看王稽,只是轻飘飘的出言讽刺,“老楚王不从其他三国走,难道还要飞回楚国去?”

    王稽并不理会他,只一边理着思路,一边回道,“齐、韩、魏联军此刻正在伐秦,打着的旗号便是营救楚王,三军若得楚王,必以此邀功来换取楚国之地,届时楚国碍于联军人多势众,不会不给。老楚王虽糊涂,然王稽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

    “再者,三国之中,赵国距楚国最远,秦人最易忽视,且赵国胡服骑射数年,已渐有兵强马壮之势,为三晋最强,赵国若想保楚王,兴许并不是难事。”

    王稽是瞎猜的,她虽来自千年以后,对于此等琐碎小事,着实没有过多注意,因而并不知情,她只能忐忑地道出所想,并等待一个结果。虽则如此,心中总不免有几分后悔,若早知今日,她就该熟读史料,兴许眼下,便能游刃有余了。

    虽是瞎猜,毕竟有理有据,嬴稷连连点头,口中不自觉地重复道,“赵国,好,好。”

    他显然是颇为认同王稽所言的,也不管魏冉及芈戎二人意见,他已径自对属下下令道,“传令下去,密查入赵之路,看沿途是否有楚王行踪。若楚王还在秦国境内,便即可将他送回咸阳,若楚王已然入赵,便秘密进入赵国,总之,务必将楚王寻回,绝不能让他落在联军手上!”

    “唯!”嬴稷下属领命而去。

    王稽垂立一旁,将整件事又想了一遍,只觉楚王逃走并不简单,其中定然还有些什么,是她未曾想到的。

    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帐中某处,双手无意识地交缠在一起,正在晃神间,帐内,嬴稷声音又起,“先生神色犹疑,可是还有未尽之言?”

    一语惊醒,王姬猛地回神,脱口而出,“咸阳城内或有楚国内……”话音刚出,惊觉失言,王姬紧紧地闭住嘴巴,再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