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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棒打鸳鸯

    咸阳城内,必有楚国内应。否则,一个颤颤巍巍地病危老者,绝无可能仅凭一己之力,从咸阳逃走,甚至逃出秦国。

    然而,王稽却不能再说下去。

    内应一事太过敏感,很可能会牵连到叶阳身上。自嫁入秦国,叶阳一直心向楚国,早已举步维艰,王稽不能再将她拖下水。

    王稽的话虽说了一半,然而聪慧如嬴稷已然听出了尾音,他的手指敲着案几,意味深长地看了王稽一眼,却没有深问,“先生辛劳,今晚暂且在这营中住下,明日一早,先生便随寡人一道启程,回咸阳!”

    函谷关的夜,到处都是风声和风吹树叶的簌簌声。

    王稽睡不着,便坐在帐子里,听着外面的声音,她的双手无意识地拨弄着烛火,外表看似平静,内心已是翻腾。

    方才赢芾来看她时说,她的努力没有白费,白起已安然回到营帐了,她若想去见白起,他可亲自为两人安排。

    可听到这话的王稽并不觉兴奋,她沉默许久,终是轻轻摇头。她未想好说辞,还不敢去见他。她已为秦王谋士,而谋士就意味着阴险狡诈,意味着诡计多端,以白起那般坦荡的性子,王稽一时不知该如何对白起提及。

    帐内闷热,越想越是混沌,王稽便起身出了帐子,被外面的冷风,多少清醒了些许,正在兀自思索,忽闻沉重的脚步声临近,那声音极为陌生,以致于王稽瞬间回神,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来人已至近前,厚实低沉的声音随之响起,“先生,这是要去哪儿?”“先生”两字被重重地咬住,说不出的嘲讽之意。

    王姬身体蓦地一僵。

    她握紧拳头,轻呼出一口气,再转身面向来人时,已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不过随意走走,大庶长星夜至此,莫非是专程来王稽的?”

    魏冉鼻子里“哼”了一声,斜觑了王姬一样,他已径自走在前面,“随老夫来,老夫有几句话要交代先生。”

    趁着魏冉看不见,王姬不自觉地撇了撇嘴。如今在这个世界,她最怕的是田地,第二怕的,便是眼前这个瘟神,田地能要了她的命,而魏冉,则可以肆无忌惮地践踏她的自尊。

    心中也只敢腹诽几句罢了,王稽最终还是要老老实实地跟在魏冉身后,魏冉是秦国的权臣,而她已是一个没有身份的庶民,眼前之人,她得罪不起。

    “先生果然手腕了得,先有白起为你而求老夫,后有王上为你而开罪齐国,能在秦国男人中游刃有余的女子,先生当属头一个。”

    这委实不是夸赞之词,王稽心中有数。他既瞧不上自己,也实在没有必要与自己多费唇舌,“大庶长有话,尽可直言,王稽定当照办。”

    暗夜里,阴影中,魏冉勾着唇角,轻蔑地笑着,目光幽深,他转过身,不再看王姬,径自道,“不管王上如何信你,老夫不信你。你且记着,若让老夫察觉,你对秦国、对王上有一丝险恶用心,老夫可随时处置你,定让你后悔来到这世上。”

    以魏冉的实力,他随口一句威胁,重比千金。王稽自是不敢顶撞,便老实点头,“王稽记下了。”

    魏冉嗤笑,继续道,“还有,回咸阳之后,搬离白起的宅子。白起是老夫看上的人,将来定成人中之龙,他不是你能觊觎的!”

    王稽原本只是应付地点头,心中已做好了随魏冉辱骂、自己绝不还口的准备,然而,当听魏冉提及白起,王稽终是神经紧绷,蓦地抬起头来。

    魏冉可以折辱她,甚至可以杀了她,可他不能这般轻易地将白起从她身边夺走!

    直视着魏冉的背影,王稽目光凌厉,她坦然回应,“恐怕此事,王稽恕难从命,王稽与白起已论及婚嫁,待函谷关战事结束,若大庶长不弃,王稽定让白起请大庶长到府上喝我二人的喜酒。”

    话音未落,魏冉已“蹭”地转过身来,他眯着眼睛,说出的话如石头般生硬,“呵!方才还说要照办,如今便露出狐狸尾巴了?嫁给白起?你配吗?好花插在牛粪上,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无论是姿色还是品性,你有哪点配得上他?”

    魏冉粗人一个,说出的话从来不留情面。在他心中,也许早已有招白起为婿的打算,否则他不会在听到此事时,会如此震怒。

    王姬不会目空一切,却也不会妄自菲薄,能让田地如此恋恋不舍,说明她虽品性不端,至少姿色还是过得去的。

    有些事可以退让,有些事,半步都让不得。“配不配得上,大庶长说了不算。白起既有心娶王稽,王稽也有意嫁予他,两情相悦之事,何劳大庶长费心?”话至此处,一直隐忍的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

    这便算是正面和魏冉杠上了!

    一个魏冉不屑一顾地女人,却在他面前如此放肆,魏冉岂能由着她?只见他双眉紧皱,厉目横陈,眼中已渐渐泛起杀气。

    “王稽离去时,守卫是瞧见王稽与大庶长一同离开的,若王稽有了万一,大庶长要如何对王上交代?又如何对你的爱将白起交代?”王稽出言提醒。她虽不妥协,却也没想就这般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这一声提醒恰到好处,让魏冉积聚起来的杀意顿时消散了许多。他哼了一声,目光中的凌厉却未曾退散,“如此说来,先生是打定了主意,要嫁给白起了!”

    王稽点头,毫不犹豫。

    掌声忽然响起,在这寂寥的夜晚,响亮而突兀。王稽秀眉紧蹙,随着掌声停歇,魏冉的声音复又响起,“先生到底也曾是周室公主,却不嫁齐王,不嫁秦国王族贵胄,而选择了一个毫无身份、背景、地位的普通将士,可见对白起倒也一片真心。先生既倾心白起,就未曾想过,你这般执意嫁他,是牵绊甚至是害了他?”威逼不成,他显然换了策略。

    不管他如何说,王稽始终提醒自己不可动摇,她仰着头,不卑不亢,“大庶长何必危言耸听?王稽与白起情投意合,互许终生,王稽无能,也许不能帮他,又如何会害了他?”话毕,已不想再同魏冉做无谓的纠缠,“大庶长若无他事,王姬便先行回去了。”

    人已转了身,胳膊上却忽然传来一股力道,那力道极大,让王稽忍不住痛呼出声。未等王稽有所反应,那力道猛地拉扯,瞬间便将王姬甩到地上。

    接着,便是魏冉威胁的语气,“奉劝先生,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在秦国,我魏冉若想要了谁的命,还不需看旁人脸色。”

    魏冉大将出身,王稽又着实瘦弱,便是这一下,也让王稽胳膊、膝盖都狠狠地撞到了地上,生生的疼。王姬揉着胳膊,怒视着魏冉,语气里也尽是嘲讽,“堂堂秦国大庶长,竟与王稽这不入流之人一般见识,就不怕糟蹋了大庶长的身价?”

    “老夫忙得很,没空与你做口舌之争,老夫只有一句,白起势单力孤,在朝中若无势力倚重,绝难上位,即便有幸成了大将,也会在权力倾轧下,身败名裂,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王稽混迹齐秦两国朝野,当心中有数。”

    只此一句,瞬间戳中了要害,让王姬顿时安静下来。

    不愧是辅佐宣太后与嬴稷上位的魏冉,他虽粗鲁,却着实心细,他太清楚其中要害在哪里。

    这也是一直以来,王稽所恐慌畏惧的。

    朝堂斗争,拉帮结派,比战场杀敌要可怕千倍,一个明争,一个暗斗,稍有不慎,兵败身死,王稽若记得不错,白起不就是在魏冉离去后,因被范雎所嫉恨,最终被嬴稷所逼、挥刀自刎的么?

    何况,魏冉掌管一国财政,他日白起为将,若无魏冉从旁协助配合、筹集运送粮草,又怎让白起心无旁骛,屡战屡胜?

    王稽太清楚,魏冉一族是白起的柱石,会用自己手中的权利为白起擎起一片明空,这也是她为何会在开始时极力促成白起与魏灵的缘故,没有人比他二人更天造地设。

    而她呢?除了屡屡为白起制造麻烦,带来危险,又能为他做些什么?

    “还有一点,先生既为王上谋士,而白起又是老夫力保的将才,先生以为,王上会允你与白起结为夫妻,日后对王上三心二意么?你,是王上看重的大才,而白起,仍是一个不曾引人注意的普通士卒,你以为,在你与白起之间,王上会如何选择?”

    仓皇抬头,王稽已全然忘了身上的疼痛,她喃喃低语,“王上,不会的。”她想说,秦王不会在她与白起之间做选择,然话一出口,终是心虚。

    “寡人愿信你,不疑你,也盼你对寡人,全心全意。”这是白日里,嬴稷同王稽说的话,此时此刻,却忽然响彻在王稽耳畔。

    那时,她尚未参透,如今方知,嬴稷说的“全心全意”,竟是要她与白起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