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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兵叩函谷

    “的确痛心!”关于这点,嬴稷并不讳言,“先生可知,当年寡人念王后心地良善,没有城府,这才倍加怜爱,后宫妃嫔九人,寡人多半都宿在王后处,即便母后屡屡提醒寡人要雨露均沾,寡人仍一意孤行。”

    “没想到,她却在寡人背后捅上一刀,虽未戳到实处,也着实寒了寡人之心。她不懂朝政,可以问寡人,寡人难道会害她不成?”

    “她太不懂事了,若她也能如先生一般,处事玲珑,进退皆宜,该多好?”

    从咸阳宫出来时,已是月朗星稀。王稽站在咸阳宫外,仰望着浩瀚星宇,常常地呼出一口气。

    王稽几乎可以确认,叶阳定是受人撺掇,而撺掇她之人,目的不纯。王稽想要调查此事,却被嬴稷以“外臣不便参与内宫之事”为由回绝了。他说,叶阳不是孩童,她总该为她的选择承受结果。

    帝王都如出一辙,田地如此,嬴稷亦然。感兴趣时,他们便摆出一副可将天下取来、以搏红颜一笑的模样,耐心尽了,昔日的枕边人终究会被抛到一边。

    “先生!”赢芾的声音,忽然响起,王稽诧异转身,便看到月光下,赢芾正站在一辆马车旁,双目皎洁如月。

    王稽缓缓走过去,“泾阳君为何忽然如此称呼王稽了?”

    赢芾道,“连王上都这般唤你,赢芾还哪敢直呼其名?何况,你的名讳到底敏感,赢芾换了称呼,也是不想为王稽凭添麻烦。”

    王稽便笑,也不管他,径自跳上轺车,毫不顾及形象,四仰八叉地躺倒在车里,“我休息一下,随泾阳君带我到任何地方。”她没有家了,也不知该去哪里,只要有一处可栖,去哪里都无所谓。

    她只是太累了。

    “连日劳碌,先生确是累坏了,你且好好休息,到了先生的宅子,赢芾自会唤你。”他也随之跳上马车。随着鞭子甩动,他亲自为王稽驱起马来。

    王稽倒是坐起了身,莫名诧异,“我的宅子?”

    “是啊,王上闻听你欲搬离白起的宅子,原想赐你一座府邸,又恐太过招摇,惹了众怒,便委托赢芾另行购置了一处家宅,还为你配了一个家老。先生,从此以后,便当真是在秦国落地生根了。”

    不知是不是赢芾和嬴稷的刻意为之,王稽的宅邸便坐落在内城东侧,与白起的宅子在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从外面看,基本传承了老秦人的低调朴实,并不起眼,然入得宅内,王稽才发现,整个宅子别有洞天。

    宅子铺排比之泾阳君府相距甚远,比白起的家宅却绰绰有余。宅中引渭水而入,成了一个流动的活水,内有亭台水榭,茂林修竹,相映成趣。竹林尽头,是三间石屋,屋中窗子硕大,显得整个房间宽敞明亮。

    “小人蔡丁,已将院落收拾妥当,恭迎新主入宅。”王稽身后,一个已过六旬、脊背佝偻的年迈老者站出来回禀。

    王稽已在赢芾带下下,将整个院子走了一遍,此刻站在厅堂内,犹觉身在梦中。

    前一刻,她还以为自己无家可归,打算找一处客栈落脚,没想到这一刻,她不仅有了新家,还有了自己的管事。

    “家老不必多礼,也如旁人一般,唤在下先生便是。”缓过神来的王稽忙回道。

    那家老慈眉善目,见到王稽,便一直呵呵地笑,他从善如流改口道,“先生深夜归来,想必还未进食,小人闻听先生喜爱秦酒,这就为先生备些酒食。”话毕,冲王稽点了点头,蹒跚着离去了。

    王稽犹自愣怔,赢芾已迫不及待地邀功道,“如何?赢芾为你选的宅子和仆人,先生可还满意?”

    自然是满意的,只是……又环顾了一眼这宽阔地宅邸,王稽不禁问道,“王上将如此奢华宅院赐予王稽,是否过于铺张?”她向来谨小慎微,若因嬴稷赐给他这一宅子而引起旁人注意,倒是得不偿失了。

    话音方落,赢芾已是大笑起来,他自然理解王稽的顾虑,“王上可小气得很,只拨了赢芾少许圜金,是赢芾怕委屈了先生,特从家中府库拿了钱财为你购置的,与秦国赏赐半点不相干,你且安心住下便是。”

    “王稽会还的。”她低声道,语气中尽是感激。

    赢芾也不推诿,“那是自然,待将来先生功成名就,千金不在话下,何况小小宅院?”

    夜已深,赢芾不便久留,便起身离去了,临走之前,他站在宅子门口,语气郑重,“王稽,多年以后你便会发现,今日许多你以为的难以逾越的坎不过是那时你茶余饭后的谈资,所以,你不必多想。”

    王稽知道她指的是自己与白起一事,便点了点头,“你不是说过么?许多事,我没有选择,便只能接受,这么多年来,我已能接受太多事,你不必担心我。”

    将赢芾送走,王稽草草吃了些东西,便回屋休息了。许是精神紧绷到极致,这一睡,便是一日两夜,昏昏沉沉,似梦非梦,待王稽醒来时,已是次日清晨。

    天犹未亮,王稽已出奇地精神,穿戴妥帖,走出院子,听着鸟语蝉鸣,王稽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顿觉神清气爽。

    “先生醒啦?”蔡丁不知何时忽然出现在王姬身侧。

    王稽吓了一跳,忽然出现一个陌生人,她到底还是有些不习惯的,“家老这么早便醒啦?”她寒暄道。

    家老点了点头,“小人不比先生,整整睡了两日,小人岁数大了,便睡不着了。何况,秦国正逢多事之秋,所有秦人枕戈待旦,小人又岂能安眠?”

    他神情似有几分严肃,全不是初见时笑眯眯的模样,王稽便问道,“家老,可是发生了何事?”

    家老一声长叹,“便在昨日,联军已发兵攻打函谷关,我那小孙子刚刚及冠便已上了战场,小人如何能不忧心?”

    联军陈兵函谷关一年有余,终是开始讨伐秦国了!

    闻听这个消息,王稽只觉心脏蓦地收紧,想到关内某人,对于家老的担忧,她感同身受。

    函谷关不愧为天险之地,联军甫一攻打,便被秦军打退,损失近万人。想来心知主动进攻无益,联军自此便安顿下来,只锁死了秦人出函谷关的路,禁止任何人进出。

    秦国物资日渐匮乏,物价日渐飞涨,嬴稷只能暂且压下夺政之心,让王稽暂时蛰伏,自己则每日忙进忙出,与魏冉及宣太后商讨应对联军事宜。

    大难临头,秦人早已抱成一团,停止内斗,一致对外,他们都知道,若联军破了函谷关这道天险,咸阳便指日可待,到时秦国将大难临头!

    王稽不过小小谒者,还是众多谒者的一个,除了替嬴稷跑跑腿,到各处官员处传达王命,倒也没有其他的事。叶阳有孕在身,王稽有心探望,嬴稷却似刻意防着她,并不肯让她再与叶阳接触,只说定会保叶阳平安,是以王稽便彻底闲了下来,每日闲时便在府中饮酒看书,或与赢芾闲谈对弈,倒也自在。

    光阴荏苒,已到了次年春日,彼时整个秦国物资已到紧缺的地步,若不是赢芾时刻接济着,王稽甚至无处去买粮食。近半年里,整个咸阳宫的口粮都减了多一半,更遑论是他人?

    联军的围困已见成效,秦国终究是熬不住了。

    这一日,宫外忽然传来消息,楚王薨了,就在咸阳宫的别院里。彼时嬴稷正在午睡,王稽则在殿外值班,整个咸阳宫看似一片安静,唯有风声。

    楚王已病了一个冬日,对于他的死,王稽并不意外。与其被囚禁秦国,忧思成疾,死于他而言,反倒是一种解脱。

    “都谁知晓了?”王稽问前来禀报的别院管事。

    那管事低头回道,“楚王午时一刻薨逝,小人片刻不敢耽搁便入宫向太后及王上禀报,目下除了小人与先生,尚无人知晓。”自做了谒者,因着嬴稷的关系,她这“先生”的称呼已是众人皆知了。

    王稽点了点头,多少松了口气。关于楚王之死,王稽唯一担心的,只有叶阳,叶阳临盆在即,若得知此事,王稽不敢想象会发生何事。

    初春风寒,她裹紧了身上的外袍,回道,“你且回去,别馆一切如常,不得让任何人得知楚王死讯,王上那里,我自去传达,至于太后,王上会告知她的。”

    那管事倒也听话,“哎”了一声,却离去了。

    王稽看了眼日头,也到了嬴稷睡醒之时,便轻轻推开离宫的门,入了殿内。

    嬴稷已经醒了,此时此刻,他双目发直,仍定定地盯住某处,神情呆滞,王稽只以为他是久睡乍醒,神识犹在游离,便倒了一爵清水,递到嬴稷手中。

    未及说话,便见嬴稷忽地抓住了王稽的手,铜爵摇晃,爵中的清水洒了一地。

    “先生,寡人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仰着头,神色间仓皇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