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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香消玉殒

    很快便到了羽阳宫,王稽将赢柱放下,从外向里张望,已能看到里面的侍从已忙成一团,她心下越发焦急,正欲闯入,却被守卫拦在原地。

    “王上有名,无王上手谕,无关人等一律不得入内!”那守卫板着脸,一板一眼道。

    “滚开!”王稽的眉头已皱成“川”字,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那守卫推开,拉着小赢柱便闯了进去。人命关天,她没心情再与守卫周旋。

    寝殿入口,不时有人端着盆盂进进出出,王稽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入盆盂中,只见里面竟是一盆盆的血水!

    她只觉浑身发冷,踉跄着奔入叶阳寝殿里方一入内,便闻到整个殿内都是血腥的气息。

    “王后如何了?”未听到叶阳的声音,王稽抓住她的贴身侍女问道。

    那侍女是叶阳从楚国带来的,早见过王稽,见她不请而入殿内,便将她往外推,“王后不知为何忽然晕过去,如今血流不止,婢子已让人去请王上及御医了。”

    “王后临产在即,先生在此多有不便,还是快些出去为好。”

    明知她此刻是男子身份,于情于理都不该进入叶阳寝殿,然叶阳此刻生死未卜,王稽早已顾不得许多,正要硬闯过去,便觉手掌一紧,却是小赢柱拉住了她。

    耳边,已响起他奶声奶气的声音,“先生非御医,便是去看母后也不能替母后医治,赢柱以为,还是尽快去找父王及御医要紧。”

    赢柱这样一说,倒是提醒了王稽,“去找王上的人已离开多久了?”

    “有半个时辰了,按理王上若得知消息,早该来了,莫非王上还在气王后不成?可是……”那侍女急得慌了神,也没了主意。

    “找人看着赢柱,我去去便回。”撂下这句话,王稽转身出了羽阳宫。

    嬴稷虽气叶阳所为,也有心给她一个教训,对她到底还有情分,何况她还怀了嬴稷的骨肉,若得知叶阳有危险,嬴稷绝不会不管她,这一点,王稽可以确认。

    派去的人已去了半个时辰仍未归来,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此事并未传入嬴稷耳中。

    王稽是知道嬴稷去向的,此刻他应在宣太后的甘泉宫与她商讨退联军事宜。王稽几乎是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跑过去的,甫一赶到,便见甘泉宫的门紧闭,门外有三五个随从垂立在一旁,等候宣召。

    王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尚未等王稽开口,其中一个年纪老迈的侍从已迎了上来,“先生可有要事?缘何至此?太后交代,若非军务大事,闲杂事宜一应回避。”王稽认识此人,正是宣太后身边的内侍,负责照料宣太后日常起居,一直颇得宣太后的宠信。

    “确有要事,王后染了重疾,有性命之忧,还请侍者告知王上。”

    闻听此言,老内侍厉目横陈,“王后有恙,便该去请御医,王上如何能治?先生可知,里面在探讨何事?函谷关已破,存国只在朝夕,国破家亡之际,凡事自该以家国为重,岂能因一己私利而置整个秦国于不顾?”

    “何况,王后乃内宫之事,与先生这般外臣何干?先生若无要事,便自行退下,若当真着急,便候在此处,待王上出来再提不迟。”王稽不过小小谒者,那内侍自然没有好脸色,语气也并不客气。

    王稽以为,此内侍有点多管闲事,倒是颇有狐假虎威之嫌。

    叶阳诚然不受宣太后待见,到底也是一国王后,她的尊严还由不得一个小小内侍践踏,“侍者之意,便是不欲通传了?王稽要提醒侍者,若太后的子孙有个三长两短,侍者可担当得起么?”话至此处,她杏眼圆睁,气势迫人。

    那内侍眼珠一转,似还在犹疑,王稽却已等不及,她破口而出,大喊道,“王稽求见王上,求见太后,王后病危,恳请王上请御医为王后诊治。”

    王稽用足了力气,她一连喊了三遍,惊得内侍连呼“大胆”,忙招呼守卫将王稽拖出去。

    正在王稽打定主意,要与守卫僵持到底之时,甘泉宫的门忽地被打开,嬴稷已从里面走了出来,他面色沉郁,紧蹙眉宇,“在太后的寝殿内,便听到了外面的喧哗之声,发生何事?先生何以至此?”

    “启禀王上,臣方才得到消息,王后忽然晕却,如今性命垂危,奈何宫中御医仅有两人,一时难以调派,还请王上为王后做主。”王稽一五一十地禀报。

    闻听此言,嬴稷本已沉郁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看起来越发恐怖骇人。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低声叹道,转过头来,对殿内人道,“五国伐秦,乃嬴稷一手促成,嬴稷愧对秦国,愧对先王。方才退兵之计,嬴稷以为可行,嬴稷听母后安排便是。”那是一种妥协,仿佛宣告了某种失败。

    话毕,嬴稷不由分说,径自离了甘泉宫。

    王稽紧紧地跟在嬴稷身后,将方才得到的消息又与嬴稷详细地说了一番,她补充道,“王稽深知当此秦国危急之时,绝不该再提内宫之事,然王后到底是秦国之母,该得到的惩罚已经得到了,还请王上念在与王后夫妻一场的份上,莫要再冷落于她。”

    “偌大的秦国,偌大的咸阳宫,她只有王上一人而已。”

    嬴稷很安静,他只是默默地听着,什么也没有说,脚下的步子越发加快了。

    嬴稷赶到羽阳宫时,宫中唯一出诊的御医已经来了,嬴稷当先入了殿内,王稽到底身份不便,也只能在外面等候。

    叶阳已醒,站在外面的王稽能清楚地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喊声,随着叶阳的哭喊,王稽的心被一次次揪紧,却只能来回踱步,干着急。

    不多时,却见嬴稷走了出来,王稽只见他眼神散乱,青筋暴起,对守卫道,“立刻出宫,将咸阳最好的医者请来,要快!”光是看那一盆盆的血水,王稽便已有不好的预感,随着嬴稷这句话,王稽的心不自觉地沉了下去。

    “王后她……”话一出口,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哽咽。

    嬴稷愣愣地看着王稽,眼中再无往日的深沉,而是难得一见的脆弱,他说,“先生,寡人已丢了秦地,不能再失了寡人心中所爱。”说着,他抱着头,蹲下身子,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御医说,王后心中郁结多时,今日又忽然闻听老楚王噩耗,惊惧之下,这才致临产日提前。原本,王后临盆在即,便是早几日也不妨事,哪知王后忽然血崩……”叶阳的贴身侍者替嬴稷解释道,然后话至此处,也已泣不成声。

    千算万算,日防夜防,老楚王的死讯终究还是传到了叶阳耳中。王稽不知,这是命,还是人为所致。

    有了嬴稷的命令,宫外的医者来的很快,足有十余人。

    王稽站在院中,俨然忘却了身份,手臂搭着嬴稷的肩膀,给予他无声的安慰,也透过他的温度,汲取力量。

    从烈日当空,到月上柳梢,王稽听见叶阳的喊声渐渐嘶哑,直至再也发不出声音,她却只能徒然站在原地,无能为力。

    时辰便这样一点一点的过着,当次日的太阳尚未升起之前,整个羽阳殿忽然响起一声孩子的啼哭声,王稽双眸一喜,下意识地看向嬴稷,却见他的眼中也顿时来了精神,眸中几乎欣喜到落下泪来。

    “启禀王上,公主已得保全,但王后……我等回天乏术。”为首御医走到二人面前,禀报道。

    嬴稷已箭步冲入寝殿之内,王稽却觉自己浑身瘫软,只能坐在地上,再使不上一点力气。

    那个明眸善睐,顾盼神飞的女子,那个事事为她考虑、包容善良的女子,便自此远去了。她拼尽全力,耗尽精血,为自己留下一丝血脉,却再也看不到新一天的日出。

    “先生,王上和王后唤先生进去。”叶阳的贴身侍女过来拉起了王稽。

    借力起身,蹒跚而入,当见到叶阳那满是汗水的憔悴面庞,王稽已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王后!”她扑倒在叶阳榻前,哽咽难言。

    喊了一日一夜,叶阳气息微弱,却仍努力扯里一丝笑意,似在安抚王稽一般。

    她张了张嘴,喊了一日一夜,几乎发不出声音,王稽只能将耳朵靠过去。耳边,是她孱弱的声音,“小公主……交给你了。”

    喉咙滚动,似有气息在她的喉间回旋,王稽重重点头,紧紧抓住叶阳的手,“你放心,有王稽在一日,也会拼死护小公主周全,王稽定让小公主平安长大。”

    叶阳又勾起唇角,那股气息却并未平复,而是鼓动得她的喘息越发艰难。

    嬴稷坐在榻边一角,此时此刻,他早已别开头去,不忍再看。

    叶阳仍就睁着眼,眼神定定地看着嬴稷,那眼中是满满地爱与留恋。她嫁给嬴稷四年,一直相濡以沫,虽然嬴稷曾囚禁她的父王至死,虽然他近一年都将她禁足在这羽阳宫中,可人之将死,她对嬴稷,没有怨怼,只有情分。

    将王稽的手艰难地往嬴稷的方向推了推,她轻启朱唇,却已发不出声音,然王稽却看清了叶阳所言。

    王上,也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