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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照料公主

    叶阳之死正值秦国赶上数十年来少有的危难时刻,举国动荡之际,她的葬礼自然也极尽简单,梓宫在羽阳宫内停留三日,以供宫外朝臣及宫内妃嫔吊唁,三日后,便启程,由咸阳城而出,往东而行,最终葬于秦国王室陵寝,芷阳骊山。

    出殡那日,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仿佛也在为这个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的女子而悸动,王稽没有跟过去,而是抱着尚未足月月的小公主,坐在羽阳殿里,怔怔地出神。

    这小公主,单名一个念字,乃嬴稷所取,他对叶阳的思念由此也可看出端倪。

    明明已请来奶娘喂过奶水,小公主的哭声却一直未停过,难道她也在为她的母后叫屈么?都说孩子虽小,心却是最明净的,想来她也知道她母后之死有许多蹊跷之处吧。

    孩子,你放心,姨母不会不管,让你的母后无辜枉死,姨母定会找出真相,给你母后一个公道。

    “先生,王上唤您过去,说有要事要与先生商量。”叶阳的贴身侍女的声音忽然响起。

    王稽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好。”

    临走之前,仍不忘交代,“注意小公主的吃食,除了御医和奶娘,最好不要让任何人来探望,若有人执意来看,而你又无法阻挡,便要看稳了,眼都不要眨一下。”

    王稽的语气太过郑重,让那侍女分明惊讶了一下,她说道,“先生在防着谁?莫非先生也有所怀疑?”

    她是叶阳的贴身侍女,又是从楚国带来的,想来叶阳所经历的,她都清楚。她既然说了一个“也”字,那么王稽的猜测便不是空穴来风。看来,待与嬴稷议毕,她应先从这侍女问起。

    “王稽对谁都无怀疑之意,却也对谁都设防,王后已薨,她将公主交给了王稽,王稽便要加倍小心,让公主平安长大。”

    王稽说得动容,让那侍女顿时红了眼眶,她重重点头,“婢子记下了,婢子代死去的王后谢先生!”

    嬴稷并未在离宫接见王稽,而是在御花园中,彼时烟雨未歇,将嬴稷的身子淋得通透,他却犹自站在雨中,似在惩罚自己,他的手里毫无意识地撒着鱼食,双眼看着争抢的游鱼,怔怔地出神。

    王稽来时,他已有警觉,却并不回头,只凄然一笑,“叶阳最怕冷了,每年还未到冬日,她便已燃了炉火取暖,待数九寒冬的天气,便喜欢往寡人的怀里钻。先生,你说她今日入了那泥泞的土中,可会觉得冷?”

    若叶阳在世时,他能记得叶阳的一切,他就不会在叶阳有孕在身之时,还如此冷落于她。叶阳大度,并无怨怼,王稽到底替叶阳不值。

    所以,她并不打算与嬴稷这般凭吊叶阳,只垂立在一旁,问道,“不知王上叫王稽来,所为何事?”

    手中的鱼食被嬴稷全部挥洒了出去,嬴稷掸了掸手,终于转过身来,眼中的哀恸尚未散去,他沉吟片刻,说道,“方才母后将寡人叫到甘泉宫,商讨由谁来带念儿,母后之意,是要将念儿交给赵夫人,王后之下,属赵夫人位份最高,她又膝下无子,想来定会将念儿当作亲生女儿般看待。”

    “叶阳在世时,与你的感情最是亲厚,临终时,又将念儿托付于你,是以寡人只对母后说要考虑一番,并未直接回复她,寡人想听一听先生的意见。”

    “赵夫人”这三个字一入耳,王稽便是一惊。

    印象中,叶阳病危之时,宫中唯一的御医就在赵夫人寝殿看诊,叶阳之死是否与此人有关,尚有待查证。

    王稽直觉便是摇头,“叶阳将孩子托付于王稽,显然便是要王稽代为照看,王上可是不信任王稽,所以才想将孩子交予他人?”她不能对嬴稷道出实情,毕竟嬴稷向来忌讳宫中龌龊之事,他之前已提醒过王稽,不欲她插手深宫之中。

    “你要亲自照看?”嬴稷比王稽还要惊讶,他的眉头深深地皱起,明显的不赞同,“先生可知,宫中没有秘密,你与叶阳交好早已在宫中传扬开来,先生毕竟伪装男子,宫中传闻已影响到寡人及王后声誉,甚至已传到母后耳中。若不是母后与寡人皆知晓先生真实身份,强行压下此事,恐怕此传闻早已闹得宫里宫外,尽人皆知了。”

    “先生如今以为男儿身,照顾念儿多有不便,何况先生只是谒者,于情于理皆无照顾秦国公主的道理……”

    男女之间,还能有何传闻,王稽心中清楚地很,她却已打定了主意,“若能亲自照顾小公主,王稽可公布身份,绝不损王上和王后名誉。”

    仅此一句,已说明了王稽照看赢念的决心。

    为了彻底摆脱王姬的身份,她曾无数次死里逃生,为了这个崭新的自己,多少人为了她而赌上自己的性命,她牺牲了一切,如今,当真是一无所有了。

    可为了这个孩子,她愿意回到过去的身份,愿意再去迎接那些杂乱的局面,嬴稷不可能不动容。

    “先生若执意如此,寡人应了先生便是。只有一点,先生仍需选一个寡人的姬妾以掩人耳目。当然,这姬妾的人选,先生可在宫中自行选择,也可让先生信任之人,以寡人姬妾的身份入宫。”

    王稽点了点头,深知嬴稷已做了极大的让步,便不再多言。

    “对了,母后要见先生。”半晌的沉默,嬴稷忽然说道,“先生身份,寡人可以对世人隐瞒,却独独不敢欺瞒母后。她老人家精明得很,何况又有舅父在,总归也是瞒她不住的。”

    王稽点了点头,宣太后要见自己,是迟早的事,王稽并不意外。卷土重来的王稽,再不会受宣太后待见,王稽也不意外。

    甘泉宫里,王稽跪在地上已整整两个时辰,膝盖麻木到失去知觉,宣太后仍没有要来的迹象,王稽心中清楚,这是宣太后对她当年未曾应允助秦一事的报复,也是她给作为嬴稷谋士的自己一个下马威。

    王稽却只能跪在原地,让身体挺得笔直。她要真正开始在秦国立足了,就如函谷关的夜晚,魏冉对她出言侮辱一般,在嬴稷为亲政之前,作为嬴稷的马前卒,她所有的屈辱才刚刚开始。

    “当日咸阳宫一别,王稽不久便出嫁到齐国,原以为,那是我与你的最后一次相见,不想时光荏苒,再见面时,昔日的‘姑娘’已成了‘先生’,王稽果然好手段!”

    身后,宣太后的声音已然响起,王稽挺直脊背,梗着脖子,便见她身着黑白素服,此刻正昂首阔步而来。

    宣太后这般穿着,让王稽多少有些安慰,看来,对于叶阳的死,这一宫之主也并非全不上心。

    “远远不及太后!”王稽朗声回道,虽是寄人篱下,她也没有什么可惧的,光脚的总归是不怕穿鞋的,“便是王稽出函谷关,入联军营地,太后也能想到助秦国成事之法,为了秦国,太后也是殚精竭虑。”

    宣太后的嘴角扬起意味不明的笑意,她撩动裙裾,坐于席上,双眸近乎犀利,“王稽归秦,于我而言,已是砧板上的鱼肉,我若动你,易如反掌,但你可知,自你入宫以来,我为何替你瞒下身份,从未想过揭穿你?”

    宣太后是有大格局的女人,她心中所思所想,除了泱泱大秦,想来便只有她的儿子嬴稷了吧。

    王稽心念微动,对于眼前这个聪明智慧的妇人,她索性直白回应,“王稽事秦,只为王上个人计,不参与国政,不损秦之利益,此为其一,乃太后从秦国利益考虑;王上虽即位多年,却因种种原因,从未亲自主政,且与芈氏一族水火不容,因太后与大庶长的强势,王上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唯恐有朝一日被取而代之,而王稽乃王上钦定并认可的谋士,太后认了王稽的身份,是为了平抚王上之心,此为其二,乃太后作为一个母亲对于子女的考虑。”

    “不知王稽所言,是对是错?”

    闻听此言,宣太后先是一怔,继而大笑起来,她拍着手,似乎颇为认可王稽所言,“不错不错,不愧为齐王认定的女子,果真聪慧得紧。”话毕,面色忽便,话锋一转,“可是我,并不喜欢如此聪明的女人,这样的女子若为起恶来,才当真叫人防不胜防。”她的眼中是迫人的气势,眸中泛起的是蒸腾的杀意。

    她不是要杀自己,而是一种威胁与恐吓,王稽看得清楚明白,她坦然迎上宣太后的视线,回道,“一边是太后的亲弟弟,一边是太后的儿子,如今两人早已对立,终有一日,太后要有所取舍。”

    “王稽不敢保证日后所为会让太后心中痛快,王稽可以保证的是,不管王稽做何事,定会在不损秦国利益的情况下,让王上心中痛快!”

    嬴稷迟早是要亲政的,整个秦国,迟早要从宣太后手中,交还到嬴稷手中,宣太后是明白人,她早知该如何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