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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白起大婚(一)

    王稽的调侃,让嬴稷颇觉好笑,他无奈摇头,“寡人不过顺嘴一提,先生聪慧,自然该知道如何去做。”

    “寡人今日入别馆,还有一件要事。”他顿了顿,终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竹木,递给王稽,“魏家姐妹大婚之日,丞相邀你前去观礼,这是丞相托寡人转交给先生的请帖。”

    那竹片抒写的请帖,小巧而精致,一眼望去,字迹娟秀,似为女子所刻写。王稽稍一闭眼,便似看到刻这竹简之人的模样,温婉浅笑,幸福安乐。

    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以致于王稽并不肯伸手去接,她背过身,神色平静,语气却带着莫名的苍凉,“我已将心上之人拱手相让,丞相为何还对我苦苦相逼?”她放不下,只能将那个人藏在心底,小心掩藏着对他的情意。

    不敢想,不敢触碰,不敢提及。

    她已这般努力,魏冉又何苦非要在她曾鲜血淋漓的创口上再撒上一把盐呢?

    “先生现在知道了?”嬴稷低笑着,神情中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恨,“丞相一直如此,小人得志,得意而忘形,自把持大权以来,他痛恨的人,便要赶尽杀绝。先生曾对白起有意,他自然要让先生亲眼见到他的爱女与爱将大婚,绝了先生的心思。”

    王稽不禁苦笑,看了一眼一身男装打扮的自己,“王稽这副模样,还会威胁到他么?”

    “为何不会?娶妻乃伦理,好男风者在七国之间也比比皆是,并不足为奇。”

    王稽撇撇嘴,并不打算与嬴稷讨论这男男之恋,从嬴稷手中接过竹片,王稽随手把玩着,许久,方才讷讷回应,“能不去么?”

    自然知道是不能的。魏冉的女儿大婚,连宣太后与嬴稷都被请去观礼,她小小谒者,收到这请帖已是给了她天大的面子,她又怎能不去?不想在秦国混了不成?

    “先生素来雷厉风行,没想到也有这般小女儿情态之时,倒别有一番景致。”嬴稷出声调侃,笑毕,终归于郑重,“寡人亦希望先生能去,见了这婚礼,从此断了对白起之念,真正的桥归桥,路归路。”说话间,他走到席上,径自坐下。

    “先生这般为寡人谋,寡人定不会亏待了先生,适当时机,寡人自会将先生的女子身份公之于众,为先生另觅佳婿。”

    王稽只是笑,未在多言。

    其实不必,从与白起说清楚的那一日起,王稽便已做好孑然一身的打算。她与白起,虽未行过大婚之礼,可在王稽心中,她已是白起之妻。

    “王上要对王稽说的,可都说完了?”不愿再提白起大婚一事,王稽已转移了话题。就算没有了白起,她的人生仍是要过下去的,就像过往的许多年一样。

    看出王稽的逃避,嬴稷也不愿勉为其难,他接话道,“方才先生说,心中有困惑,要问寡人,先生可以问了。”

    “王后之死,王上可曾有疑虑,也许王后是被人所害?过去后宫纷争不断,王上可知,王后曾屡屡遭人构陷,几乎多次命丧他人之手?以王后的心计,若无有心人撺掇,又怎么可能知晓楚王动向,还放楚王归国,王上对此当真没有怀疑?”

    “王后尚在人世时,王上明知王稽在怀疑,明知王稽想入后宫一探究竟,却偏偏拒绝了王稽之请,王上是要包庇他人,还是想借他人之手除掉王后……”

    王稽问的并不客气,一字一句,鞭辟入里。

    说至后来,嬴稷的脸色已是青红一片,终于,他猛拍长案,站起身来,眼中是燃烧的怒火,“王稽,你放肆!”

    自成为嬴稷的谋士以来,他从来都以“先生”唤她,以表敬重,今日这般直呼其名,可见其心中已是怒不可遏。

    王稽坦然地迎上了嬴稷的怒火,“的确放肆,可王稽既然为王上谋士,便该与王上坦诚相见,不是么?王稽希望可以为所谋之人出自真心,而不只是因为要救白起。若王上所为不值得王稽付出,王稽也会坦然以告,绝不欺瞒。”

    这个后宫,这个朝堂,太多的勾心斗角,太多的虚与委蛇,嬴稷身处最高处,便是站在漩涡的中心,对他而言,“不欺瞒”已是最难能可贵之事。

    他忽然笑了起来,又坐回席上,所有怒火尽是熄灭,他摇头叹道,“果真是寡人认识的,铮铮铁骨、不卑不亢的王稽!当日,便是在离宫中,听到了先生与母后的对话,见到先生为了当年一诺而不在乎母后的威逼利诱,没想到,先生这份傲气,今日会用到寡人身上,甚好,甚好!”

    王稽敛了身上的气势,她还有什么傲气,她有的不过是为人者的底线而已。

    没有回应,王稽只是固执地看着嬴稷,等待他的答案。

    良久,像是做了某种妥协,嬴稷长呼一口气,不再跪坐于席,而是盘坐起来,随意而放松。没有了那些周正的礼仪,这样的嬴稷,倒是有一丝颓靡之气。

    “先生一定要让寡人承认,寡人的懦弱与不堪么?一定要让寡人说出,寡人连自己的心上人也不能保护么?”

    “季君之乱才过了十年,当年的血雨腥风历历在目,宫内宫外的阴谋算计,寡人岂能不知?正是因为知晓,寡人才处处隐忍、时时提防,可是先生,寡人毕竟并无实权,寡人的话,母后认了,才叫王命,母后若不认,也不过只是一句废话罢了。”

    “王后的确曾被人暗害,寡人也曾让人查过,否则你以为,当年泾阳君夫人的胞姐、寡人的芈美人是如何在水边溺亡的?”

    王稽愣怔,下意识地反问,“不是太后动的手?”

    嬴稷勾起唇角,想到那个女子,眸中划过一道狠厉,“自然不是,她不过是利用了母后,使计害你而已,她是母后的宗族之人,母后还不至于害了她。就是因为她在宫中兴风作浪,波及到了叶阳,寡人才让人对她下了手,以此杀鸡儆猴。”

    王稽忘了,除了隐忍,嬴稷还心狠手辣。不过,若那人是芈美人,也是她咎由自取。

    “至于叶阳营救楚王,寡人已查明,确是赵夫人通风报信,还让叶阳联系到了宫外的楚人,可那又如何?叶阳仍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寡人若要追究,叶阳必定首当其冲。寡人不欲打草惊蛇,也不想让先生为了寡人的家事而冲锋陷阵,将先生置于风口之处,这才暂时压下此事,没想到,她会趁五国伐秦之时,将楚王已逝的消息透露给叶阳,在叶阳哀恸而早产时,又支开了仅有的两位御医。”

    “赵夫人背景特殊,干系重大,寡人可以不念她与寡人育有一子的情分,却不能不念若寡人处死她而可能引发的后果。先生,寡人无势,夺权之路本已艰难,一点的风吹草动,寡人都承担不起。”

    一切的一切,终于都有了答案。归根结底,嬴稷忌惮的不是任何人,而是任何人手中所掌控的势力。他有魄力又如何,心狠手辣又如何,权利面前,他这个孤家寡人与自己一般,也总是要低下头的。

    “呵!寡人若再不掌权,这用孝公与卫鞅之精血灌溉的秦法便要被母后的宗族之人破坏殆尽了!”他低着头,再无一个君王的傲气,而是浓浓的沮丧。

    叶阳曾说,她与嬴稷,都身处王族,也都身不由己,所以才能惺惺相惜。此时此地,王稽越发明白了叶阳之意。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夺权之路,当从调查芈氏一派开始。王稽已让人着手去准备了,王上只管安心蛰伏,隐忍不发,麻痹敌人便是。王稽相信,假以时日,王上与王稽再不必受人掣肘,不管何人触犯秦法,都让那人得到应有的惩处!”

    就算王稽如何祈盼时间慢一些,白起大婚之日终究还是来了。

    这一日,王稽起了个大早,或者说,她根本就一夜未睡,而是依靠在塌下,喝了一夜的酒。已入了冬,冷风阵阵,头昏脑涨的王稽方一出别馆,便被这股冷风打了回去,只得乖乖地又将狐裘套上,整个身子这才暖和些许。

    赢念已是个半岁多的女娃娃了,虽然小,却越发识人,每每看到她,总是笑呵呵的。往常这个时候,王稽多半是跑到羽阳殿去看她或者让人将她抱到别馆来,今日的王稽却毫无精力,只是枯坐在门口,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升起。

    “王稽!”旭日初升之时,赢芾的声音忽然在院外响起。

    往常下了早上的朝会,他也总是回到王稽的别馆坐上一坐,今日又是这样一个特别的时日,他能来陪陪自己,王稽倒是丝毫不意外的。

    手指往上,指了指北侧,王稽道,“今天这日子委实不大好,你看那边,阴云密布的,我估计到了午后,怕是要下场雪了。”

    白起迎亲之时,便是今日的黄昏。民间向来有“雨里的夫妻泪交流,雪里的夫妻不到头”之说法,若论寓意,这下雪天成亲自然是不算好的。